沈石遲疑了一下，還是跟在土狗身後也跪下了。老白猴將他帶回青蛇部族後，曾經(jīng)因爲(wèi)他罕見的“鬼巫”身份向玉霖推薦過一次，之後玉霖點頭，算是正式將這個新人收下，平日驅(qū)馳使用。

大屋中安靜了一會，隨後才聽到玉霖淡淡的聲音傳來，道：“起來罷。”

沈石和土狗這才小心翼翼地爬起，但仍是不敢多看玉霖一眼，都低垂著頭顱，垂手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玉霖斜靠在那張大號雕虎大椅上，在昏暗的陰影中，與白天指揮妖軍作戰(zhàn)時的素淡衣著相比，她此刻身上的衣物便簡單輕便的多，一襲薄如蟬翼的輕紗罩體，水綠抹胸繡著河邊翠柳，高聳的胸口露出大片豐腴誘人的白嫩肌膚，像是在黑暗中悄然飄落的美麗雪花，又另有一股勾人魂魄令人血脈賁張的異樣嫵媚。

只是如此尤物近在眼前不遠(yuǎn)處，沈石與土狗卻都是如臨大敵，額角慢慢滲出汗來，雄壯精悍的身軀暗中繃緊，連大氣都不敢喘上一口。

過了半晌，才又聽到玉霖娘娘在上頭說道：“石頭你先說。”

沈石垂首道：“回稟娘娘，白猴長老令我過來稟告，魔虎澗中赤虎一脈的妖族已然全數(shù)抓住，但點數(shù)人頭時，發(fā)現(xiàn)有一個名叫屠牙的十三歲小虎妖失蹤不見，找遍魔虎澗內(nèi)外，也不見這小鬼蹤影。”

“嗯？”玉霖坐在大椅之上，好看的秀眉微微皺起，沉吟片刻，忽地嘴邊露出一絲冷笑，道：“在這黑獄山裡，他就算是想跑，也只有一個去處。”說著向沈石看了一眼，道：“你去外頭找到老白猴，叫他過來見我一下。”

沈石點頭答應(yīng)，恭身後退準(zhǔn)備出門，但在他轉(zhuǎn)身時候，忽然又聽到玉霖的聲音從背後傳來，語調(diào)平淡平靜，但聲音裡少了幾分冷氣，多了些許溫和，道，

“沈石，今日臨陣與屠猛一戰(zhàn)，你幫了石豬，做得很不錯。”

沈石身子一頓，回身望了那美麗嫵媚豔麗動人的蛇妖一眼，道：“多謝娘娘誇獎，小妖能有今日，全是靠娘娘的栽培，自當(dāng)全力以赴，報效娘娘大恩。”

玉霖蛇瞳微光掠過沈石的臉龐，並沒有再多說什麼，只輕輕揮了揮玉手。

沈石行禮，悄然後退，在他邁出門檻的時候，正好還聽到幾句屋中玉霖與土狗的對話：

“你有什麼要說的？”

“稟告娘娘，我發(fā)現(xiàn)一件怪事，有些捉摸不定，不敢妄下決斷，所以想來請娘娘示下。”

“哦，你說罷。”

“今日攻入魔虎澗後，我率小妖們一路殺入，到了谷中西邊時抓到了一隻紅毛狐妖，本想殺掉的，誰知順手拷問幾句後，那狐妖爲(wèi)了活命，卻是……”

說到這裡時，沈石正好已經(jīng)走出了大門，而土狗似乎有所顧忌，聲音也一下子壓低了不少，是以後面的話沈石便沒有聽到。不過沈石也不在意，此刻他一階人族居然藏身於妖族之中，危機(jī)四伏兇險難測，一不小心泄露身份便有滅頂之災(zāi)，有時候少聽少語，也是一種自保之道。

走出大屋，他伸手到懷裡將那隻小黑豬抱了出來，當(dāng)日石皮豬全家都被玉霖引發(fā)的山崩埋了，沈石一時惻隱，便將這隻小黑豬帶了回來。只是小黑豬剛剛出生不久，身子還幼小之極，看著也十分嗜睡，常常一睡就是一整天，醒來胡亂吃些沈石給它找的食物，又是矇頭大睡，此刻便也是帶著輕微的鼾聲，睡得十分香甜。

沈石笑了笑，輕輕摸了摸小黑豬的腦袋，然後將它放回懷裡專門特製的那個小包中，隨後舉目四望，在魔虎澗谷中走了一段，隨手抓過一個路過的小妖，詢問老白猴的下落，結(jié)果那小妖也不知道，戰(zhàn)火之下兵荒馬亂，本就難以找人。沈石也不生氣，又連續(xù)問了幾個過路的小妖，最後才從一隻貓妖口中打聽到老白猴似乎在魔虎澗東南方向出現(xiàn)過，便邁開大步向那邊走了過去。

魔虎澗被赤焰虎妖一族經(jīng)營多年，也是頗有一番氣象，雖然如今在天青蛇妖攻打進(jìn)來之後大肆屠戮毀壞，許多屋宅建築慘遭滅頂之災(zāi)，但魔虎澗地盤不小，在亂兵不多的地方，還是殘留著不少看去頗爲(wèi)高大齊整的房子，只遭了妖兵劫掠而並未焚燬。

東南方一處石壁之下，連綿七八座屋宅連在一起，看起來便是相對完好的模樣，而且看著門面高大氣勢不凡，門口處更有赤焰虎妖一族特有的赤焰虎巨大雕像擺放鎮(zhèn)宅，可以想象原先住在此處的主人身份地位應(yīng)該不低。不過此刻覆巢之下，早無完卵，這裡進(jìn)進(jìn)出出的都是天青蛇妖一脈的妖兵，雖然數(shù)目比前頭谷口處要少許多，但來來往往個個興高采烈的樣子，手上不少還提溜著大小包袱，看來多半是在這些虎妖舊宅中收刮來的。

對這些周圍的小妖兵沈石是視若無睹，徑直走了過去，走進(jìn)了那幾座房宅。而在他身後，一衆(zhòng)小妖似乎也不以爲(wèi)意，妖族之中，實力強(qiáng)大的上位者對待低階妖族，本就如此。

走入大屋之中，原本一直迴盪在耳邊的那些亂糟糟喧囂的聲音，似乎突然一下子安靜了許多，哪怕只有一牆之隔，但給人的感覺卻像是變得十分遙遠(yuǎn)。隨著他向屋宅深處走去，這棟大宅的面貌也一點點展現(xiàn)在他的眼前。

這裡有很多間屋子，大多數(shù)的房門都敞開著，沈石走過時目光掃過，可以看到每一間屋子中差不多都是一樣的凌亂狼藉，顯然是不久之前才被天青蛇妖一族的妖兵剛剛洗劫過。也正是因爲(wèi)剛剛受過劫難的緣故，妖兵大多離開之後，這裡才顯得有些冷清下來。

一輪明月，不知何時已經(jīng)升上夜空，月華冷冷，灑落在這個淒涼的院落中，更平添了幾分蕭索。

沈石嘴角難以察覺地輕輕扯動了一下，隨後面無表情地繼續(xù)向前走去。走過一個又一個的院子，周圍越來越是安靜，原本偶爾還會出現(xiàn)一兩個落單的小妖兵，這時也差不多都看不到了。

只有夜空中一輪冷月似乎冷冷地注視著他，在這遙遠(yuǎn)異鄉(xiāng)陌生的庭院裡，爲(wèi)他拉開了一條模糊黑暗的影子。

當(dāng)他走過第五個院子，看樣子也是這座大屋最後的一進(jìn)時，目光微閃，終於是看到前頭一間不大的屋子中居然亮起了一點火光，從窗口隱隱約約透出了一個影子，弓背駝腰，正是一副猿猴模樣。

他大步走了過去，推開虛掩的房門，隨著低沉的吱呀聲，屋中的妖族轉(zhuǎn)過身來，正是天青蛇妖一族中年紀(jì)最長的老白猴。

看到是沈石站在門口，老白猴並沒有露出什麼驚訝之意，反而還是很隨和地招了招手，道：“石頭啊，進(jìn)來、進(jìn)來。”

沈石走了進(jìn)去，隨意看了看這屋中擺設(shè)，只見這間屋子面積不大，傢俱擺設(shè)也頗爲(wèi)簡單，不過是窗口一張書桌一把虎頭椅子，後頭兩處小櫃，除此之外便是靠牆豎立的一排書架，不過此刻看去也是凌亂，約莫有百餘冊的書籍，大半都散落在地上，只有幾本還東倒西歪地趴在書架上。

看去倒像是個妖族中極罕見的書房。

老白猴此刻手中正握著一側(cè)書卷，在沈石到來之前似乎正看觀看，此刻則是對著沈石道：“屠牙逃走的事，你與玉霖娘娘說了？”

沈石點了點頭，道：“是，娘娘讓我來叫你去見她。”

老白猴點了點頭，卻並沒有著急起身，而是看了一眼手中書卷，面上露出幾分奇怪的神色，道：“你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麼？”

沈石又看了一眼周圍，帶了幾分不太肯定的語氣，猶豫道：“看著……像是一處書房？”

老白猴咧開大嘴笑了笑，道：“沒錯，就是書房。你也是知曉的，除了當(dāng)年天妖王庭時候那些絕代大妖外，咱們妖族特別是低階妖族，最喜歡的便是廝殺血鬥，以力爲(wèi)尊，平素根本就不會有人看書的。”

說罷，他似乎略帶深意地看了一眼沈石，道：“不過你不一樣。”

沈石默然，沒有說話，但他明白老白猴這話裡的意思，正如他剛纔所說的，普通的妖族甚至大多數(shù)道行不淺實力強(qiáng)大的妖將，差不多都是好勇鬥狠粗蠻之輩，你讓他們衝鋒陷陣浴血廝殺，那沒多少問題，但是要叫這些妖族仔細(xì)看書，卻是難上加難。

妖界諸族中，除了那些高貴血脈的高階妖族，普通妖族中只有猴妖與狐妖兩支向來以頭腦奸猾聰慧著稱，一般也只有這兩支種族出身的一些妖族會去看那些被絕大多數(shù)崇尚蠻力武力的妖族所不屑的書卷。所以當(dāng)沈石偶然間表露出一些對書卷的興趣，卻老白猴驚訝之餘，算是特別的高興，兩人的關(guān)係也因此好了許多。

老白猴差不多是如今天青蛇妖一族中，唯一知道這個沈石喜歡看書的人。原因很簡單，因爲(wèi)普通妖族幾乎不可能接觸到書卷這種在妖界裡多數(shù)時候無用又稀罕的東西，整個天青蛇妖一族中，除了玉霖姐妹，也只有老白猴這隻垂垂老矣的老妖，平日會看上幾本書了。

老白猴並沒有在這件事上感嘆太久，他環(huán)顧四周看了看，目光在那些散落在地面的書卷上停留了片刻，隨後淡淡地道：“在這場戰(zhàn)事之前，我們也曾細(xì)細(xì)查過赤焰虎妖這一脈，同樣也是好勇鬥狠的蠢貨居多，平日沒人看書的。”

“嗯？”沈石愣了一下，有些詫異的擡頭向老白猴看去，能住上這種宅院的人，在赤虎一脈中地位應(yīng)該不低啊。

老白猴冷笑一聲，拄著柺棍站了起來，道：“我問過抓住的虎妖族人了，這裡就是那個逃掉的小虎妖屠牙一個人的書房。”

（晚上還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