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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 凡心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

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

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

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岡。

“月兒,我好想你!”

一座孤瑩的墳前,正趴坐著一名邋遢的男子。

這男子渾身的衣衫髒兮兮,頭髮散亂,模樣憔悴,根本看不出他的本來面目。

此刻他正靠在墳前的石碑旁邊,一手輕撫石碑,一手拿著一隻酒壺,正在絮絮叨叨的說著什麼。

男子那隻輕撫石碑的手很溫柔,很溫柔,他的動作就如同是在輕撫心愛之人的臉龐一般。

“月兒,你知道嗎?已經十年了,十年了……”

男子的聲音在微微顫抖,有滾燙的淚水,從他那憔悴的面容之上流淌而下。

男子似乎有些醉了,他的口中還依稀呼喚著月兒的名字,然後他便那樣抱著石碑,沉沉睡去。

有風兒吹過,帶起了一片片花瓣,飄落在了墳頭與男子的身上,傳來陣陣幽香。

那是紫蘭花的花香……

這裡是洪荒大陸東南,一個原本叫青牛村的地方。

原本這裡還有許多村民,但是後來發生了一場災難,全村幾乎沒有了活口。

漸漸的,青牛村便被人遺忘了,這裡也變得十分荒涼。

然而十年前卻有一個男子來到了這個地方,他在這裡立下了一座墳,還種下了大片大片的紫蘭花,然後他便在這裡住了下來,一住就是十年。

十年裡,男子整曰待在墳前幾乎寸步不離,偶爾他也會買些水酒回來,然後他又會繼續坐在墳前一邊喝酒,一邊對著墳前的那座石碑說胡話。

由於這裡早已荒廢,又死過很多人,根本就沒有人會願意來這裡,所以也沒有人會知道這裡會有一個守著墳墓的男子,更不會有人知道他已經在這裡待了十年……

然而,今天卻是有一個陌生人踏進了這裡,那是一個白衣女子。

女子生的很美,她的容顏可以用傾城之姿來形容了,只不過此刻在她那絕美的容顏之上,卻滿是冰涼與冷淡。

十年了,這是陸玉旋第一次出宗門。

自從十年前發生了那一幕之後,她的整個人都變了,她變的比以前更加寒冷。

因爲那個男子失蹤了,生死不知,已經十年了。

陸玉旋的心在那個男子失蹤以後,徹底一片冰涼。

那是讓陸玉旋一生都無法忘記的男子,他曾給過她溫暖,他曾在自己最無助的時候用他的身軀替她阻擋了風雨,他讓自己的那顆寒冷徹骨的心有了溫度。

她曾說過,自己會用一生來償還。

所以當那名男子失蹤以後,她陸玉旋的心也終於沉了下去,沉進了萬載冰川之中,徹底冰凍。

可就算如此,她又如何能阻止那顆冰封之心的呼喚?

那是思念,是對那個男子刻骨銘心的思念……

她承受了十年,那是一種怎樣的煎熬?

今天,她來到了這裡,那個男子曾經住過的地方,她想在這裡尋找他曾存在過的痕跡,以慰思念。

陸玉旋停在了村口之外,她從法器上落了下來,望向這個早已變得一片荒涼的地方,內心之中升起了一股莫名的悲傷。

荊棘密佈,雜草叢生,這裡已經看不出曾有村落的痕跡。

陸玉旋一邊走著,一邊開始清理那些雜草。

她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那麼做,興許是爲了某一天在那男子回來的時候,至少能讓他看到溫馨的一幕吧?

可是他會回來嗎?應該不會吧?

當年他失蹤的時候,那麼多人都找不到,他還有生還的可能嗎?

也許,也許他已經不在了……

每當陸玉旋想到這裡的時候,她的淚水都會止不住的流淌。

自己當時應該和他在一起的,無論結局,至少現在不會那麼痛苦。

爲什麼自己當初不勇敢一點,主動一點?哪怕像蘇月兒一樣粉身碎骨,也總比此刻倍受煎熬要好過一點啊!

可是,你當初爲何又在大庭廣衆之下如此拒絕我?傷我的心?

你這負心又狠心的人,怎地如此教我對你念念不忘?你就這麼走了,可對的起我嗎?

陸玉旋一邊清理著那些雜草,一邊在心裡深仇苦恨的唸叨著那個負心的男子。

忽然,一陣紫蘭花的香味傳了過來,讓陸玉旋的精神頓時爲之一振。

“這裡怎麼會有紫蘭花香?”

陸玉旋十分疑惑。

順著花香,陸玉旋走進了村子。

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紫蘭花海,花海中有一座墳冢和一個男子。

而那男子就那麼趴在墳頭之上,以天爲被,以地爲眠。

“那裡因該埋葬了一個對這個男子很重要的人吧?否則他怎麼會這般守在這裡?”

陸玉旋不由的想到,她甚至開始同情那名男子。

“說起來自己也應該給他立一座墳的。”

於是陸玉旋便也在不遠處的地方開始挖了起來,她打算爲那個男子也立一座墳,就在這個地方。

她挽起衣裙衣袖,動作很認真,很認真,彷彿正在做著一件非常神聖的事。

許久,墳冢挖好了,可陸玉旋卻不知道這座衣冠冢裡該埋葬些什麼……

陸玉旋找不到那個男子,她自己的身上也沒有任何一點關於男子的東西,陸玉旋忽然又開始傷心了起來。

淚水再次從她的眼眶裡涌出,陸玉旋想了一會兒,忽然挽起自己的一縷秀髮,手起刀落,一截青絲便被她握在了手中。

既然沒有你的東西,那我就斷髮爲誓好了。

“此生我陸玉旋只愛你吳恆一人,你若身死,我便爲你守候一生,直至老死,斷髮爲誓,天地爲鑑!”

陸玉旋心中默唸著這一句誓言,將自己的那一截斷髮輕輕放在了挖好的坑洞之中,點點頭,她又開始挖土填坑。

也不知道是不是陸玉旋的動靜驚動了那趴在墳頭的男子,那男子的身影忽然動了動。

“月兒…”

男子又無意識的輕輕喚了一聲。

雖然這個聲音很輕很微弱,但卻還是讓陸玉旋聽到了。

陸玉旋手上的動作忽然一頓,渾身都開始有些微微顫抖起來,她慢慢轉頭難以置信的望著那趴在墳頭的男子而去…

男子只喚了一聲便沒在開口了,但陸玉旋卻是慢慢起身,一步一步的向著他而來。

陸玉旋走的很慢,甚至有些踉蹌,她渾身的那種冰涼氣息慢慢開始改變,她的心臟開始劇烈的跳動,她渾身的血液開始沸騰。

“是你嗎?”

陸玉旋終於來到了男子的身後,她默默望著男子的背影,輕喚一聲,淚水如決堤的洪水一般傾瀉。

男子似乎又睡著了,陸玉旋看不見男子的面容,但他那蜷縮落寞的背影卻是依稀讓陸玉旋有種熟悉之感,因爲他的背脊是陸玉旋無論如何都不會忘記的。

這男子就算是睡著了但卻仍然將墳前的那座石碑抱的緊緊,生怕會失去她一般。

陸玉旋望向了那座石碑,當看清石碑上刻的那幾個血紅色大字以後,她的身軀頓時猛然一陣,渾身再也控制不住的劇烈顫抖起來。

石碑上有幾個斗大的血字,那是人的手指刻的,字的顏色是暗紅色的,就如同是乾枯的人血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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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

陸玉旋只覺腦袋嗡鳴一聲,身體一陣搖晃,淚水止不住的再次流淌。

她哭了,忍不住的哽咽出聲。

她從來沒有哭過,但今天她卻在這裡,看到這名男子,看到這座墳冢哭了。

“月兒,我好想你呀……”

陸玉旋的哭聲驚動了男子,他的身軀動了動,將抱在懷中的石碑又緊了緊,再次開始無意識的呼喚起來。

陸玉旋再也控制不住的跌坐在地,放肆的痛哭起來。

十年的壓抑,十年的思念在這一刻終於得到了徹底的釋放。

她終於找到他了,原來他沒死,原來他一直活著!

風兒吹過,有紫蘭花的花瓣灑落在墳前痛哭的白衣女子身上,彷彿是在歡迎她。

過了許久許久,陸玉旋終於止住了哭聲,當她再次擡眼望著那個早已變得落魄不堪的男子,芳心頓時一疼。

沒有怨,沒有恨,只有相思化作的刻骨溫柔……

這十年來,難道你就是這般度過的嗎?

原來,你竟是比我過的還苦……

陸玉旋起身慢慢走到了男子的旁邊,輕輕坐了下來,然後將自己的身子靠在了男子的背上,閉上了雙眼。

情緒的大起大落讓陸玉旋有些疲憊,十年來的徹夜不眠早已讓她的身心俱疲。

但此時,當她再次尋到了那個讓她曰思夜想的男子後,她身上的壓著的那塊石頭,終於落了下來。

此時此刻,陸玉旋只想抱著這名男子,好好的睡一覺,讓自己的心歇一歇……

一片花海,一座墳冢,一個落魄的男子,和一個依偎在他旁邊的絕美白衣女子。

這個場景雖然有些突兀,但卻讓人看不出有任何不和諧的地方,好像他們本就因該這樣在一起。

天色有些陰沉,天空之中下起了淅瀝的小雨,彷彿正在爲他們而哭泣。

男子和女子一直就保持著這個入睡的樣子,一動也不動,非常安靜。

也許此刻的他們,一定都很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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