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老的漁村並沒有太大的變化,橫亙在海邊的石樑依舊靜靜地矗立著,只是在一些縫隙裡,又多了一些貝殼和青苔。村落裡沒有人,從遠處看起來,顯得有些寂寥,就像是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那些略顯破敗的圍牆上,開始生長一些雜草,灰色的院門上,多了不少斑駁的歲月痕跡。
陶汐靜靜地站在遠處的村口,從這裡可以看到大半個村子的風貌,就是稍遠一些的祠堂,也能夠隱隱約約的看到一個大門,那些滄桑的痕跡,不由得讓陶汐想起以前發生的一些事情,那些不斷揮動著刀劍的修道者們,高高在上的頤指氣使。想到這裡的時候,他的眼前不禁浮現一個面容俏麗的女子,那個屬於陰陽劍宗的鐘瑤,當初也只有她珍視這些普通人的性命。如此想來,她是與其他的一些修道者是不一樣的。
當然,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過。陶汐收回了自己的視線,邁步向著村內走去。不多時便來到了祠堂的門前,祠堂並沒有上鎖。陶汐緩緩地推開了略微有些沉重的大門,進入了青色條磚砌成的院子,一名頭髮斑白的老者正慢慢地在院子當中打掃著地面上的落葉。
似乎感覺到有人推開了院門,那老者緩緩地擡頭,看向那個走進院子的人,微皺的眉頭迅速的舒展開來,進而露出一抹慈和的微笑。
“七叔!”陶汐的眼角有些潮溼,聲音也變得有些顫抖,他強忍著鼻尖的酸意,快速的向前走了兩步,“我回來了!”
“好!回來就好!”這老者正是留在村子當中守護祠堂的齊老爺子,此刻的他顯然也很激動,手中的掃把不知不覺的丟在了腳邊,有些顫抖的想要向前握住什麼,卻被陶汐一把抓住了乾枯褶皺的雙手。
“七叔,您的身體……”陶汐有些詫異,當初自己離開的時候,七叔的身體還是非常健朗的,可是沒有想到在短短的一年之內,竟然衰老成了這副樣子。
七叔緩緩地搖了搖頭,聲音蒼老,“沒什麼!人老了,總歸是要有這一天的!倒是你這小子,倒是沒有什麼變化!”
陶汐有些歉疚地看著面容蒼老的七叔,低聲說道:“七叔……其實我……我是回來請罪的!我沒能保護好小雨他們……我……”
齊老爺子聞言稍微的愣了一下,隨即苦笑著搖了搖頭,“你的事情,我也知道了一些,這不怪你!我相信小雨他們一定會吉人天相,不會有事的!倒是你這孩子,心地太過良善,做人吶,有些時候就得狠一些!”
陶汐沒有想到七叔不僅沒有怪罪自己,居然還寬慰自己,但是隨即想到自己與人對戰時候的情景,便也明白,七叔所說的一點沒錯!
“這也怪不得你!”七叔在陶汐的攙扶在,緩緩地在臺階上坐下,“你們修道者的事情,我不懂,所以我也給不了你什麼建議,但是對於即將出現的魔族,你可不能再心慈手軟了,那些傢伙可都是嗜血成性的怪物,魔不除,人難安啊!”
“魔不除,人難安?”陶汐緩緩地低聲重複著七叔口中的這句話,心中沉默,他自然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可是真的到了動手的時候,自己真的能夠毫不留情的去斬殺嗎?那些魔族雖然嗜血好殺,但那也畢竟是一種生靈,一種生命,難道這個世界上真的存在比生命還要珍貴的東西嗎?
陶汐有些無法理解,雖然他已經在這個以強者爲尊的世界生活了很長的一段時間,從他的內心深處,依舊無法理解這樣的做法,更不可能會去認同,這是一種理念,在另一個世界所形成的世界觀,不可能因爲某些事情,而突然的就發生轉變的。
而七叔似乎看出了陶汐心中的猶豫,當即笑著說道,“我知道你這孩子心地善良,只是在這個世界上,很多事情,都是你所無法改變的,所以你要做的,就是想辦法讓自己適應這個世界,因爲在這個世界上,有你所需要珍惜的東西,你無法捨棄,那麼就必須要讓自己變得堅定起來,有時候心狠一些往往能夠挽回自己失去的東西!”
陶汐的眼前一亮,他想到了很多,比如在那個世界中很多的電視劇或者是動漫當中,總是會有著這樣的橋段,主人公爲了守護自己所視爲珍惜的東西,都是拼了命的去戰鬥,守護著自己的親人、朋友,戰鬥到自己死亡的那一刻也永不放棄。以往在看到這些的時候,心裡還不是十分的理解,現在看來,自己的善良在這種社會環境當中,卻成爲了一種懦弱,失去了才知道珍貴,那麼就再也不要失去了吧!陶汐下意識的握了握拳頭,目光變得堅定了起來。
漁村的夜是寧靜的,除了那安靜的潮汐的聲音,似乎在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了其他的聲音。不知道是不是因爲七叔的那番話帶給他的衝擊太大,居然罕見的有些睡不著,於是便披衣而起,漫步在白色的沙灘上,那裡他彷彿看到那個小女孩嬌俏的笑顏,她咯咯的笑聲穿透時空的阻隔,重新落在他的心田,不由得止住了腳步,沙灘一片寧靜。
他彎腰從自己的腳下撿起一片白色的貝殼,放在掌心,冰涼的觸感,沒有生命的氣息,雖然美麗,但卻帶著一種淡淡的腥味兒。他只是淡淡地笑著,將貝殼重新放在沙灘上,看著它被翻滾而來的浪花重新帶入海中,在海水中不斷地沉浮,然後沒入深處。
他不想做那個無法守護自己家園的鮫人,所以就只有不斷地努力,他目光冷冷地重新看了看遠處冰涼的海水,身上泛起淡淡的白光,而他整個人卻在白光之中一閃而逝。
七叔死了,他走的很安靜,臉上帶著一種慈和的笑容,就像是所有的老人一樣,躺在那張有些破舊的木牀上。而陶汐就這樣靜靜地看著他的臉,他知道七叔之所以還活著,就是爲了能夠見自己最後一面。
按照道理來說,七叔不應該這麼早就故去的,主要就是因爲一年前的棲霞山開啓,漁村不知道有多少人,死在那次的混亂中,心力交瘁的七叔自然將所有的責任都攔在了自己的身上,在內心的愧疚之中,勉強地度過了一年的時間,至此再也支撐不住了,所以他閉上了眼睛,沒有了愧疚的時候,他的笑一如往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