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竹林中.一婢女身著鵝黃羽衣.纖長的手指靈巧地波動這琴絃.那一曲絕妙的琴音.就是出於她的手中.正是從容.其才名可堪比揚州的玉蘭姑娘.尤其是琴音.民間有言..從容一曲.一曲從容.
可是這樣一個女子.自從見了鳳雪傾一面之後.竟是放低高傲的身姿.放棄千萬青年才俊的追求.隻身一人求到凌雪閣爲奴爲婢.聽說那時天下大雪.從容姑娘在雪中整整跪了三天三夜.連一向欣賞這位才女的太后都出言求情了.終於在第四天.鳳雪傾收下了這位美人.成爲了他的枕邊人.可惜到現(xiàn)在從容姑娘都不曾有一個名分.在衆(zhòng)人眼裡只是一名不值一提的侍妾罷了.對此.從容從未提出過任何不滿.旁人就更不好說什麼了.
從容看到夏嵐慌慌張張的模樣.知道這個男人是四皇子身前的紅人.便停下了琴音.抱琴默默地走到一旁.她的前面是一個涼亭.以白色的紗帳圍著.裡面依稀只有一人身影.坐在椅子上孤身品酒賞樂.
即使只有一個模糊的輪廓.也令得從容完全看癡了.想當年.誰不知傅貴妃乃天下第一美人.其子鳳雪傾一出生便是皓腕雪膚.脣紅齒白.安成帝大喜.賜下“雪傾”二字爲名.雪色傾人.從此“雪”字便成爲屬於四皇子專有的字了.隨著年齡慢慢長開.那模樣比之傅貴妃都有過之而無不及.僅僅兩三年.凡是見過鳳雪傾的人便爲讚歎不已.更有文人題詩..江山美人煙花雪.一遇公子碾作塵.一時間四皇子的名聲大噪.可是那時誰也不曾想過.一位皇子.擁有這般驚天容貌.究竟是對還是錯.直到巫蠱之案後.傅貴妃自縊.四皇子不知所蹤.鳳雪傾終於慢慢淡出所有人的視線.可惜十四年後.這位四皇子回來了.帶著傾天下的容顏而歸.自打她第一次看到他的真容之後.她的眼裡就再也容不下任何世間男子了.即使知道他無心女色.即使知道他幾乎無心無情.即使再他身邊只是一個無名侍妾.她也認了.
“參見殿下.”夏嵐對著涼亭一幅.
鳳雪傾的手指骨節(jié)分明.一下一下地敲打著青玉砌成的桌面.如玉的容顏終於浮出一絲淺淺的笑容來.“琴音怎麼停了.”
從容只覺得耳邊的聲音猶如天籟.竟怕自己的絲竹之聲污了它.可這是鳳雪傾的命令.她再不捨.卻更捨不得去拒絕他.輕輕抱著琴.婀娜地走向涼亭的前方.雙膝跪地.直身扣琴.琴音嫋嫋在紫竹林再次飄起.
夏嵐心裡苦叫.簡直恨不得立刻說出心中之事.可惜他沒有這個膽子.
紫竹林除了琴聲.靜的連一絲風聲都不曾有.直到一曲畢.涼亭裡才傳出鳳雪傾猶如玉盤叩珠的聲音..
“何事.”一時不知醉了多少春花秋月.
夏嵐憋紅到快紫掉的臉蛋終於好看了一些.他拱手.低頭恭敬地回道.“有探子稟報.去往容家的使團已經(jīng)到達漠神容家.可是容家空無一人.”
“消息傳回尚京了.”
“未曾.”
鳳雪傾靜靜地坐著.彷彿依舊在品酒賞樂.膚色如雪剔透.眼眸似星漢燦爛.半晌.他的脣角勾了勾.“此事與本宮何干.”說吧.他一聲令下.圍在涼亭周圍的一個綠衣女婢立刻上前爲他斟酒.
“可是殿下.四年前曾傳出過容家滅亡的傳言.只是皇上將之當成無稽之談.若不是近年來皇上怎麼也聯(lián)繫不上容家與長公主.纔不得不派使團去拜訪容家.一旦容家滅亡的消息傳到天下.屆時天下大亂.於殿下也是大大的不利.”
“夏嵐.”鳳雪傾的聲音溫潤如水.
“是.屬下在.”
“你跟了本宮多久.”
夏嵐微微一思索.老老實實地回答.“三年.”
“三年還不足以讓你瞭解本宮.”
夏嵐頓時驚得滿頭大汗.雙膝筆直地磕在地上.“屬下……”
“這天下有那位國師在.還不至於真的亂了.”至少現(xiàn)在是如此.鳳雪傾摩挲著酒盞上精細雕刻出來的紋理.光華又觸手生涼.“本宮乏了.都下去吧.”
“殿下.還有一件事情.”夏嵐急著說.“今日蕭燕候和雲(yún)世子在大街上起了衝突.”
“哦.”鳳雪傾似乎是來了興趣.“最後是怎麼解決的 .”
“當時場面十分混亂.據(jù)探子說.是出現(xiàn)了一位神秘的姑娘.”
“姑娘.”
從容敏感的發(fā)覺.眼前這位四皇子的聲音.似乎是起了一絲變化.
“蕭燕候叫她‘阿楚’.”
“阿楚……”鳳雪傾的聲音低沉下來.像是在慢慢咀嚼這兩個字.他的手又開始一下一下地扣著桌面.絕色容顏上顯示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欣喜.然後慢慢地淡化下來.直至消失得無影無蹤.他聲音略顯冷意.“蕭燕候向來肆意.父皇早已習(xí)慣.”
所以.你們也該習(xí)慣..這就是鳳雪傾的意思.夏嵐慚愧不已.覺得自己老是爲這種事情大驚小怪實在是太丟自家主子的臉了.
“讓代雲(yún)去打聽一下那位姑娘的下落.”
“啊.”鳳雪傾冷不丁來這麼一句令得夏嵐一時間沒有反應(yīng)過來.他眨巴眨巴兩下眼睛後才反應(yīng)過來自家主子口裡的姑娘指的是誰.立刻接令.臨走前還有些懵懵的.什麼時候四皇子對姑娘家家的感興趣了.難不成是因爲她阻止了雲(yún)昭和鳳紫的衝突.可是往日也不見他對這兩個人有什麼興趣啊.夏嵐覺得這位四殿下越來越難懂了.
“都下去吧.”
“是.殿下.”這位主子時常喜歡一個呆著.大家已經(jīng)見怪不怪了.聞言便整齊地退了下去.只留下兩個護衛(wèi)守在紫竹林外.
鳳雪傾此刻的表情有點僵硬.他手執(zhí)酒盞.輕輕地托起.忽而.指尖一鬆.“啪”地一下.手裡的酒盞落地.砸出一條又一條細碎的裂縫.猶如的他的思緒.也好似被人割裂出一條又一條的分枝.
“我剛纔在給你檢查傷口.不是佔便宜.”
“我叫雲(yún)楚.叫我阿楚就行了.”
“我知道.你是無雙公子嘛.我叫你無雙吧.”
……
“傅雪琛.你是贖罪嗎.甚至打算連命都不要了.”
“你真的喜歡我.”
“那就看看你能做到什麼程度吧.如果這次我成功了.前程往事我們一筆勾銷.如何.”
“晚了.現(xiàn)在的你說的話.我一個字都不信.”
“不要回頭.”
“哧.我雲(yún)楚就這麼一條賤命.早就不奢望長命百歲.如今有人給我陪葬也不錯.”
……
“果然.雖然江湖上傳言無雙公子傅雪琛風度翩翩溫潤如玉.可不是對誰都客客氣氣的.早不暈晚不暈的偏偏在那個時候暈.你想怎麼樣.”
“我對你中的毒很好奇.”
“我好歹救過你好幾次.怎麼就這麼不領(lǐng)情呢.”
“你還是恨我.”
“你配嗎.”
……
人生若只如初見.回顧往昔.他與她之間只有最初的時候纔是那般和睦沒有心機.深入的越多.揭示出來的真相就越不堪入目.
御辭中.他對著義父信誓旦旦地說 :“我一直順著您與父親的道路走著.沒有一絲的偏離.可是.我真的成功了又有何用.縱橫千山.風雨路上.至始至終只有孤身一人.誰與我笑談.誰令我掛心.一生一世.高高在上.寂寞寒秋.誰爲我添暖.誰陪我共看山河.我什麼都可以讓.可是我只是人.唯有這心底深處的yuwang不能讓.如今這個yuwang化身爲人.我就要守護這個人.至死方休.”
她說她成功.所有事一筆勾銷.可再見面時她還是恨他.抹不掉的恨.回不來的情.不是她食言.是他口口聲聲求她的原諒.卻還是不免一次次地利用她.
瑤山上.他與鳳傾闌以伊爾來換雲(yún)楚一條命.他已經(jīng)放手.放她和鳳傾闌遠走高飛.他想.只要不再見到她.時間就可以爲她淡化一切.可是她還是回來了.走到了這個離他最近的城市.夏嵐僅僅對她提到一句.他便知道她回來了……
說不出心裡各種滋味混成一團亂麻是什麼感覺.鳳雪傾收回手.只覺得那一團亂麻有了收縮的趨勢.裹成一團.越來越小.越來越小.直至消失不見.
“阿楚.抱歉.我對你.似乎從來不像一個君子.一次又一次的把你當成棋子.一次又一次的欺騙.我從來不愛下棋.可是我已經(jīng)愛上了手中的棋子.這輩子.無論從前.還是現(xiàn)在.我的將來已經(jīng)回不了頭了.阿楚.是你招惹了我.以那麼強硬的姿態(tài)闖入我的視線.可是終究是我自己.毀了我們的緣.這一次.權(quán)當做還你……”
“如果我們還能再見面.我一定不會再放了你!”
閒看竹林影飄搖.淡酒清茶煮風華.
鳳雪傾垂下了眸子.眼裡一暗.阿楚.那或許是你的願望.可是我說的每一句話.都是認真的……
雲(yún)楚躺在浴桶裡.整個身體沒入烏黑的藥水中.烏黑的髮絲卷在頭頂.此刻的她.脣紅得彷彿就要滴血一般.
此刻.那歌姬悠揚婉轉(zhuǎn)的聲音再次響起..
“春日遊.杏花吹滿頭.
陌上誰家年少.足風流.
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
縱被無情棄.不能羞.”
雲(yún)楚在這歌聲中.慢慢沉睡過去……
三年故人歸.可還是昔日容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