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船飛得不是很高。
前方的大地上，籠罩著一層墨色，朦朦朧朧。
天空則呈現出一種灰白，仍然很明亮。
一團團、一堆堆、一層層棉絮一樣的雲朵鋪滿了大半個天空。
雲層之上，還有夕陽的餘暉。
天空中的大部分雲朵呈黑褐色，雲朵顏色從中心往外圍漸次薰染衍變，由黑褐色過渡到灰褐色，再過渡到淺灰色。在夕陽餘暉的映照下，雲朵的邊沿則呈現出明亮的赤金色或火紅色，美輪美奐，絢麗無比。
一路向北，船行如梭。
葉非花、雲淡淡、百流雲三人安安靜靜地坐在飛船上，三個人看著天空中的雲朵，神思都有點飄忽。
“魔法研究工坊生產各種改良劑，把其中的某些改良劑違規售賣給飲食生產工坊以及種植園和養殖園。城民食用這些飲食生產工坊以及種植園和養殖園出產的不合規飲食之物，健康出現不可預見的變數。僥倖不會始終存在，到底是有城民因爲飲食之物染上疾患，不治身亡。城民家屬討要說法，維護正當權利。維權受阻，發生小衝突。小衝突處理不當，演變成大沖突。大沖突漸漸失控，進而演變成局部暴動。幸好局部暴動迅速被控。不然，局部暴動定會演變成大規模暴動，最後，城鎮內部爆發戰爭，血流成河。要麼，城主府被推翻。要麼，暴動被血腥鎮壓。不管結果如何，有一點非常確定，無數城民橫屍街頭，無數家庭支離破碎，城鎮蒙受不可承受之損失。”就在某個時候，葉非花突然說話了，語音非常低沉。
雲淡淡、百流雲二人把視線從雲朵上收了回來，坐直了身子。
葉非花依然注視著天空中的雲朵，一動不動。
葉非花沉默了一下，又接著說道：“在我的故鄉，曾經有智者提出過一種理論，叫‘蝴蝶效應’，說是一條大河流域的雨林中有一隻蝴蝶，偶爾扇動了幾下翅膀，十幾天後，在幾千公里外的另一處地方引發了一場龍捲風暴。此次沃斐斯城民暴動，可以說是‘蝴蝶效應’在城鎮治理中的生動演繹。”
“只能說，事物的發展具有必然性，但是，其進程永遠被偶然性左右。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都有機會成爲偶然。甚至是一些微不足道的人，一些微不足道的事，都很有可能成爲這個偶然。”雲淡淡說道。
“是的，世事總是難測。就算足夠敏銳，判斷出了大趨勢，但總是難以把握其發展過程中的小細節。”葉非花輕嘆道。
“不過還好，此次事件到底是圓滿解決。中華會給了沃斐斯城民一個交代，相信沃斐斯的絕大多數城民對判決結果會感到滿意。相信沃斐斯的所有城民都看到了中華會的意志與決心。”雲淡淡說道。
“可能吧！”葉非花收回了視線。
“事實上，總有很多事情會超出我們的掌控，無法預料……所以，平靜處置即可。”雲淡淡微笑道。
雲淡淡輕舒了一口氣，隨後語氣一轉，又接著說道：“其實吧，就算事情發生了，也並不可怕。最重要的是，要吸取教訓，善於總結，得出經驗，加以利用。”
葉非花聞言之後，轉過頭，看向雲淡淡。
“就像貓哥你說的‘蝴蝶效應’，經歷此次事件，我深有感觸，聯想到了一些別的東西。”雲淡淡說道。
葉非花看著雲淡淡，沒有說話。
“主要是針對敵後破壞方面的。”雲淡淡笑了笑。
雲淡淡停頓了一下，隨即臉色一整，認真地說道：“一個曠工染病身死，然後一環又一環，最終引發沃斐斯城民暴動，給行會造成了巨大沖擊。受此啓發，我得出了一個堵塞理論。”
“什麼堵塞理論？”葉非花問道。
“我舉例說明……話說有一個敵人，很強大，防衛很嚴密。我們攻擊不到敵人的腦袋，攻擊不到敵人的心臟，也攻擊不到敵人的其他要害。那麼，我們可以這樣，尋找機會，堵塞敵人手指上的某一條毛細血管。正常情況下，敵人對手指上的某一條毛細血管是不會在意的，也不會設防。敵人手指上的某一條毛細血管堵塞後，慢慢地，堵塞處會發生病變。正常情況下，敵人是不會在意這種輕微病變的。堵塞處的病變慢慢惡化，手指上的皮肉開始糜爛。正常情況下，手指上的局部糜爛還是不會引起敵人的注意。然後，整根手指開始糜爛。敵人終於注意了。但是，正常情況下，敵人會堅持認爲，問題並不嚴重。接下來，手指上的糜爛擴散，整個手掌開始糜爛。此時，敵人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了。但是，敵人通常會認爲，即便問題很嚴重，也不足以致命。最後，就在某一個不可預見的時刻，糜爛手掌上的毒素在敵人毫無心理防備、也無可防衛的情況下，循著敵人手臂裡的大血管，突然侵入敵人身體內部，導致敵人身體內部的各個重要臟器迅速病變，衰竭，壞死。在極其短暫的時間內，敵人整個身體系統的機能全面崩潰，敵人轟然倒塌。”雲淡淡說道。
“一條微不足道的毛細血管堵塞，發生病變，然後無知無覺，慢慢蔓延，由點及面，最終傷及要害，使得整個身體系統崩潰。好一個堵塞理論！”等到雲淡淡說完了，葉非花忍不住讚歎了一聲。
“在正面戰場上，我們暫時難以作爲，但是，在非正面戰場上，我們可以細心耕作。敵人重要的領域、重要的部門、重要的崗位定然防衛嚴密，我們無法直接撼動，但是，我們可以在敵人不重要的領域、不重要的部門、不重要的崗位開展活動，慢慢滲透，慢慢輻射，最終牽連到敵人的重要崗位、重要部門、重要領域，給敵人的重要崗位、重要部門、重要領域造成很大的衝擊，產生很大的傷害。體現在敵人的整個公國層面，則是使得敵人的整個公國大爲震盪，損失無可估量。”雲淡淡說道。
“淡爺，你沒有加入情報司，是情報司一大損失啊！”葉非花笑道。
“是吧？哈哈！各人有各人的長處。其實吧，我這人動動嘴皮子、動動筆桿子還行。真要加入情報司，說不定還沒幹上兩天，就被百流雲司主踢出來了。”雲淡淡哈哈大笑。
百流雲坐在前面，聞言之後沒有作聲，只是側過身子，對著雲淡淡笑了笑。
“我一直認爲，傷敵之首功，既非詭譎之戰術，亦非犀利之兵戈，而是腐朽分化，讓敵人崩毀於內。遍觀歷史，無論雄霸之聯邦，還是妖嬈之公國，皆興盛於上下一心、衆志成城。但最終，十有八九，衰竭於內耗，崩毀於內亂。目前，我們無法在軍事層面猛烈打擊敵人，但是，在其他層面，我們正在付諸努力。我們誓必發揮所長，從內部摧垮敵人。淡爺你總結出來的‘堵塞理論’，一直以來，情報司都在大力實踐。現在，這類實踐行動終於有了一個明確的指導思想。沃斐斯是一面鏡子，同樣的，通過這面鏡子折射出來的東西，再分析此次暴動事件的前因後果，我也得出了一些想法，只待形成系統方案，然後戮力執行。”葉非花說道。
“貓哥，說來聽聽！”雲淡淡不自覺地傾了傾身子，往葉非花靠近了一點。
葉非花沉思了一下，然後開口說道：“一個城鎮之所以和諧安定，首先在於律法，萬事萬法，周全公正；有法可依，違法必究。城民懾於律法威嚴，所言所行，盡皆循規蹈矩。其次，有一樣東西發揮著殊爲重要的作用，就是信仰，也就是普世價值觀念。信仰是另外一種‘律法’，通過精神層面發揮的作用，規範著城民的所言所行。同時，信仰也是一盞明燈，在指引城民有所言，有所行。律法缺失，城鎮會爆發各種問題，陷入災難。同樣，信仰缺失，城鎮也會爆發各種問題，陷入災難，並且，災難的危害更大。人類處於青少年，應努力學習，規範言行，增長見識，拓展視野，修習技能。而到了成年，則更需要學習。學習一種普世價值觀念與文化，形成自我的信仰，讓自我擁有一種精神。通常說來，青少年時期的學習是一種系統的專業學習，帶有強制性以及強烈的指向性與目的性。成年後的學習則是自主的，鬆散的，若無特別需要，不作任何強制性要求。正因爲如此，成年後的學習往往呈現出一種無序的亂象。此時，若是有心人不斷宣揚積極、樂觀、勇敢、博愛，並給予適時指引，那麼，經歷了現實生活中各種艱難困苦洗煉的人們產生心靈共鳴，就會趨向於積極、樂觀、勇敢、博愛，塑造一種積極、樂觀、勇敢、博愛的心態與精神，充滿了正能量。相反，若是有心人潛移默化，不斷宣揚消極、沮喪、懦弱、冷漠，那麼，經歷了現實生活中各種艱難困苦洗煉的人們同樣會產生心靈共鳴，趨向於消極、沮喪、懦弱、冷漠。慢慢地，人性也會變得消極、沮喪、懦弱、冷漠，充滿了負能量。我認爲，普世價值觀念與文化不是與生俱來的，而是後天學習、培養生成的。並且，普世價值觀念與文化的關鍵塑造期，不在青少年時期，而是在成年入世後的時期。青少年是一張白紙，在這一張白紙上渲染描繪的圖案不管有多瑰麗，基本上成年入世，便會被現實生活滌盪得面目全非。城民青少年時期的普遍化學習很重要，決定了一個聯邦和公國的根基厚度。但是，城民成年後的普遍化學習與引導更重要，決定了一個聯邦和公國的脊樑強度。城民成年後的普遍化學習與引導若是誤入歧途，那麼，一個聯邦和公國的脊樑必然是扭曲的、畸形的，挺不起來。所以，當一個聯邦和公國的普世價值觀念與文化轟然倒塌，那麼，聯邦和公國距離轟然倒塌也就爲時不遠了。對一個聯邦和公國來說，城民成年後的普遍化學習與引導至關重要。但是，恰恰是這一個領域，卻是聯邦和公國最容易疏忽的。聯邦和公國無一例外，大都秉持著一種放任自流的開放式姿態。目前我們無法在軍事上對鑽石公國造成任何打擊，但是，我們可以通過情報司的戮力工作，在鑽石公國本土，在非正面戰場，建立一支隱形的龐大軍隊，在普世價值觀念與文化領域，對鑽石公國發起一場戰爭，顛覆鑽石公國的普世價值觀念，摧毀鑽石公國城民的精神信仰，扭曲鑽石公國的立世脊樑，最終達到沉重打擊鑽石公國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