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故事，要從我七歲說起，那年，我發燒生了一場大病，因爲家裡是農村，看病不方便，就在村衛生站開了幾片抗生素，一天吃兩片，吃了三天。可是發熱一直沒退下去。”
“大概到第四天，我發燒熱昏在了牀上。等到我醒來之後，看見牀邊除了圍著我阿媽、阿爸，還有一個我不認識的人。”
“那人一身藍色衣服，胸口前還畫著一條黑眼睛的白魚一條白眼睛的黑魚。他伸手摸了摸我的頭，又讓我喝了帶灰的水。在他臨走之前，我記得他把我阿爸阿媽拉到門外說話。說的什麼我都沒太聽清，唯獨聽見了一句，不要讓他去。”
“不讓我去哪裡？我也不知道。後來的幾年裡，我沒有再生過任何大病，直到我十二歲那年過完年後不久。”
“正月十七，那天我走在樑上，聽到大人們議論最多的一個詞叫做‘黃道吉日’，之後便多伴有咂舌和‘可惜’之類的詞語。”
“黃昏時分，我和王勇，二狗子玩完之後回到家裡，阿媽反常地沒有給我做飯，而是端來了一碗帶著灰的水，讓我喝，還不停地叮囑我。”
“過了今晚十二點，一直到明天結束，都不要再出門。”
“我問阿媽爲什麼，她說屋外會有壞狗咬我，還說如果我餓了就喝水，不讓我吃一口飯。”
“我一向都很聽話，但是那一晚沒有吃飯，肚子好餓。趁著他們睡著，我偷偷溜下了炕， 去伙房找饃饃。”
“說來也奇怪，那天我翻遍了家裡的盆啊，缸啊，愣是連一口生米都沒找到。後來我才知道，那天的黃道吉日，村子裡送的是一個陰婚，誰家有飯，就要到誰家做客，我家還跟特殊，水都要喝+化符的。”
“撐到夜裡不知道幾點多，我真的又餓醒了。不知道從哪裡傳來裡燒雞的味道，香的不得了，口水都要掉下來了。沒忍住，我就偷偷又下牀，開門跑出去了。”
“不知怎麼地，屋外月亮特別圓特別亮。平時夜裡看不見的路，今天看得一清二楚，我沿路聞著香味，一直往前走。走了不遠，就看見了亮光 ，是王勇和二狗跑出來了，他們真的在哪兒燒土雞呢！我就知道在兩人餓不住。”
“看見他們給我招手，我就往他們那兒跑，明明看得見的路，卻怎麼也跑不到。直到給我跑出一頭汗，才跑到他們近前。”
“王勇看見了我，也沒說什麼，撕下來一塊雞腿就遞給我了。要說這小子是真的仗義，但是他今天看我的眼神有些不太對，也不怕燙，冒著火就給我撕了一塊肉。”
“‘你們兩個壞東西，燒雞也不喊我一聲。’我笑著接過雞肉就要咬，卻發現他們兩個都不回我的話，眼神怪怪地，盯著我手裡的雞肉，像是迫不及待讓我吃下去似的。”
“也不知怎麼了，那天晚上那麼餓，我愣是沒有咬那個雞腿。就在我把雞腿從嘴邊拿開的一瞬間，王勇突然撲了上來，抓著我的手腕就要把雞腿賽我嘴裡。”
“吃，你給我吃！”
“我真的被他給嚇住了，但畢竟我和王勇也是多年打起來的交情，我立馬就開始掙脫反抗，但今天他的力氣格外地大，愣是把雞腿戳到了我牙根上。”
“同時，我也能感受到二狗子的動作，這小子不學好，居然在下面扒我褲子。男子漢大丈夫，士可殺不可辱，我一個激靈就從他們兩人手中竄了出來。褲子算是保住了，牙縫裡卻塞了點肉絲。”
“‘他吃了麼？’，二狗子問王勇，聲音奇怪地很，像是個女人聲音。”
“‘吃了’王勇答了一聲，對著二狗子點了點頭，在擡眼，這兩人都不見了。”
“我沒敢再留下來吃雞腿，把嘴裡那點雞絲都全部吐出來，一溜煙跑回了家去。阿爸阿媽都還沒醒，我也就趕緊上牀睡覺去了。”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夢見了村東頭的李志和一個不認識的女人，他們讓我和他們一起走，但是我沒肯。”
“第二天早上起來，我發現昨天被二狗子抓到的小腿上留下了兩個黑手印子，特別疼。和王勇打架時候他抓我的臉也留下了黑手印，火辣辣地，黑印子太明顯，果不其然就被阿媽發現了。怎麼喝灰水都下不去，也不敢出門。我倒是感覺還好，除了疼以外，也沒有發燒什麼的。”
“到了中午，阿爸回來了，臉色很難看。院子外面很吵，鬧得很兇，感覺人很多，不知道在吵什麼。不是說今天不讓出門麼？怎麼大家都跑到了我們家院子裡？”
“聽到外面好像又來了什麼人，阿爸出去了，過了大概有一會兒，帶進來三個人進了臥室，有兩個人是我們村的，一個村長爺爺，還有一個是村東頭李志的父親，村子不大，經常見到。還有一個，就是我七歲那年發燒時候見到的那個藍衣服人，胸前還是那兩條魚，他們管他叫道長。”
“道長先是看了看我身上的黑手印，然後又從包裡翻出了幾張黃紙，貼在我身上。真是奇怪地很，那些黃紙上沒有抹膠水，但就是能牢牢地粘在我身上，還甩不掉。”
“大人們都不說話，明明話都憋在嘴裡，但就是不說。過了一會兒，我身上的黑手印消掉了，也不疼了。這時候阿爸阿媽臉色變得更難看了，那個道長也是皺著眉頭，村長嘆了口氣轉身揹著我們，只有李志的父親，看上去像是有些如釋重負。”
“‘你昨晚都幹什麼了？說出來。’道長開口了，我肯定如是交代。當我說到雞腿的時候，道長突然臉色一變，追問我道。”
“你吃那雞腿了麼？”
“‘沒’，我如實回答道，‘王勇要給我塞，有雞絲卡到牙縫裡了，但是我真沒吃。’”
“聽我說罷，道長拿出了一個鏡子，伸手捏住了我的下巴，讓我呲牙。面對著鏡子我才發現，我牙上全是黃土，還帶著點紅色，睡了著一宿，我自己都沒有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