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歸來

日落前。

阿夏已經(jīng)接近他們當(dāng)初離開的小鎮(zhèn)，去年空間站掉落的影響還沒完全平息，這一次災(zāi)難遠比他們當(dāng)初想象的更猛烈。

也是，第一次掉落的時候，才影響了幾個月而已，他們走出一千多裡就已經(jīng)找到太陽，第二次無論是速度還是撞擊力度都不可同日而語。

小路上的痕跡已經(jīng)被雜草遮蓋住大半，在沒有人住了之後，小鎮(zhèn)荒廢得更快了。

阿夏在山坡上看了看，那時做的陷阱已經(jīng)被破壞，有個坑裡還有散落的白骨，不知道是什麼小動物留下的。

順著山坡往下走，何清清用來養(yǎng)傷的水坑早就乾涸，坑底的泥土裡摻雜著鱗片，原本碧綠色的魚鱗褪色之後有點老舊。

捏了一片上來看看，她用手一掰，便碎成兩半。

如果以後有人再來這裡，大概會非常納悶，這裡面究竟養(yǎng)過什麼，會有這麼多巨大的鱗片落在坑底。

阿夏想著，擡頭望向鎮(zhèn)子方向，那邊升起了一縷炊煙。

她恍惚一瞬，產(chǎn)生了些許錯覺，像是陸安和趙華還在那裡，帶著小錦鯉煮了一鍋魚，在等她回去直接開飯。

站起身往鎮(zhèn)子方向過去，鎮(zhèn)外的雜草很茂盛，掩蓋了他們曾經(jīng)活動的痕跡，鎮(zhèn)子裡確實是有人，不知道什麼時候來的，兩個瘦骨嶙峋的男人，長相奇怪。

他們正圍著火爐，上面蓋了一塊鐵板，鐵板被燒得滾燙，上面煨著一些蟲子和螞蚱，還有草根。

旁邊房子裡傳出細(xì)微的動靜，有人在打掃房間。

“喂。”

“嗯？”

兩個男人吃了一驚，拿起刀警惕而又防備地看向路口，見到是個女人後稍稍鬆了口氣，卻依然防備。

那單薄的身影看起來沒什麼威脅，說出來的話也像是胡話。

“這裡……”阿夏左右望望破爛的樓房，語速頗慢，“這是我家。”

說是自己家好像有些牽強，他們?nèi)ツ暌呀?jīng)拋棄了這個地方，去到了南方，這裡荒廢了。

可是阿夏還是覺得，這裡是自己家。

“你家？”他們對視了一眼，奇怪道：“可是我們來的時候沒有人，你想搶這個地方？”

聽見他們說話，旁邊屋子裡又走出來一個女人，同樣好奇地看著她。

阿夏眼神從他們身上掃過，忽然有些意興闌珊，搖搖頭扭身走了，“現(xiàn)在是你們家了，外面的田可以種，還有那邊山坡的陷阱修一下也能用。”

“……”

“……”

這女人好像腦子有點問題。

那邊三個人對視一眼，其中一個男人朝這邊走了一步，沒想到阿夏忽然轉(zhuǎn)身。

“我勸你不要那樣做。”阿夏笑著道，不過眼神是冷冰冰的，“我會把你的頭擰下來。”

“我？怎樣做？”

他心底一驚，遲疑了一下，又往前邁了一步，正要說話，然後阿夏就那樣做了。

剩下的一男一女如墜冰窖，眼神滿是驚恐地看著眼前這個短髮揹著柴刀的女人，她身上帶著巨大的壓迫感，刺骨的寒意直戳心靈。

阿夏平靜地掃過他們，目光中有些憐憫和同情。

“怎麼就是不聽呢……”

她低聲道，沒有理會剩下的一男一女，步伐平穩(wěn)地出了鎮(zhèn)子，慢慢遠去。

末世裡的人很複雜，什麼事都可能有，現(xiàn)在回想起來，當(dāng)初能遇到何清清，還有趙華，真的運氣很好。

那道身影離開很久後，兩個人才回過神，鐵板上的蟲子螞蚱已經(jīng)燒成焦炭。

阿夏順著高速路繼續(xù)往北邊方向走，邋遢的衣服和滿是風(fēng)霜的臉頰，柴刀背在身後，眼神堅毅。

當(dāng)初他們就是從這裡進了鎮(zhèn)子，那時快要山窮水盡，強行和趙華換了小推車。

那個倒黴孩子，被她和陸安遇到了三次，可能這就是命吧。

天漸漸暗下來，一個孤獨的身影慢慢走在荒涼的高速路上，愈行愈遠。

這是一個人的旅程。

曾經(jīng)不知道去往何處，現(xiàn)在她知道了，要回去，回那個最初的地方。

稀疏的星光掛上天空，隨著時間推移，夜幕完全降臨。

人在樓房裡的時候，看到的範(fàn)圍很小，視角都被限制起來，但是在野外，能看到很大一片範(fàn)圍，沒有任何遮擋，天地就顯得非常廣闊。

阿夏坐在空無一人的高速路上，擡著頭，目光深邃而悠遠，不知望到了何處。

秋夜繁星漫天，星光穿過百萬年的光陰，靜靜灑落人間。

月光下，何清清仰在河邊，同樣看著燦爛的星河，魚尾輕輕擺動。

“南無阿夏菩薩。”

小錦鯉趴在窗戶邊上，望著天邊月亮，想念那個給她剝栗子的夏阿姨。

陸安也在陽臺，望著滿天星斗出神，他隱約聽到了一聲若有若無的嘆息，彷彿很遠，又彷彿就在耳邊。

回過頭，夏茴正定定地看著他的背影。

“你聽到了嗎？”陸安忍不住問。

夏茴收回視線看向別處，頓了一下又望向他，“聽到什麼？”

“沒什麼。”

陸安搖了搖頭，重新望向天空，目光怔怔的，思緒不知道飄向何處。

他覺得，剛剛好像聽到阿夏的聲音了。

“我還記得你父親的筆記本上寫的。”

“寫的什麼？”

“十年生死兩茫茫。”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

這是徐教授筆記本上寫的。

他們父女兩個啊……

家人，末世發(fā)生時，最重要的就是家人，所有人的結(jié)局都是死，唯有家人可以給一絲慰籍。

直到最終，徐教授也沒有找到阿夏的母親，沒有見到最後一面，那天早上阿夏母親收拾好了家裡，提起包準(zhǔn)備出差，關(guān)上門的那一刻，就是永別。

在末世發(fā)生後的八年時間裡，他帶著阿夏堅強地活著，把阿夏照顧到成年，也隨之而去。

陸安回來客廳，把陽臺的門關(guān)好，“你父母一定很相愛吧？”

“還好。”

“徐教授……真想見他一面。”

雖然素不相識，但是對於這個在末世裡帶一個孩子生活八年的男人，陸安非常敬佩。

自己不用吃東西，不用補給，帶著已經(jīng)有能力的阿夏走過一千多裡，都感覺到生活之艱難，八年，真的是個奇蹟。

好在一切都煙消雲(yún)散，他不用再經(jīng)歷那八年時光。

“後來怎麼樣了呢？未來有沒有告訴你？”陸安又問道。

托馬斯布朗說：生命是一束純淨(jìng)的火焰，我們依靠自己內(nèi)心看不見的太陽而存在。

阿夏走到曾經(jīng)居住的城市時，天氣已然變冷，她依然是那身單衣，卻沒有任何不適。

天空飄起了雪花，末世裡的冬天來得越來越早。

這裡已是一片廢墟。

城市沒有半點從前的模樣，那個天臺也找不到蹤影。

高樓傾塌，到處是斷壁殘垣，空間站解體的碎片就在遠處，殘留著燒焦的氣味。

沒有被正正砸到，但是墜落的餘波也足以把這座城市完全摧毀。

阿夏站在遠處，靜靜地望著，她彷彿看見一個女孩被埋在廢墟下——如果當(dāng)初沒有離開的話。

遠處空間站的殘骸還在冒煙，她閉了閉眼睛，過片刻朝前面走去，在一片廢墟里找到一把大鎖。

這是她曾經(jīng)掛在天臺門上的。

她坐在旁邊的碎樑上輕吐口氣，寒霧剛剛飄起，就被風(fēng)吹散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