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那不是挺好的嗎?”
“是,她自己是挺好的。”她冷笑,“這些小妖精都被她一個人控制了,她現在在利用她們達成她自己的目的。”
我沒說話,心想,這關我屁事?
可是我剛這麼想完,就聽她說,“哎,你得幫我個忙——”
“我能幫你什麼忙?”這幫人的事能不攙和就不要攙和,“我可什麼都不懂,能把自己保住就不錯了。”
“別裝蒜了,你已經把自己保得挺好的了,”她這話明顯不懷好意,“老蛇的建議一定錯不了——硃砂核桃串是件好東西,是吧?”
“我有什麼不能改變我不是地獄來客這個事實吧?”
“是啊,你確實不是地獄來客,但是我們現在就是需要一個沒有修煉過黑魔法的人來做這件事,這是實情成功的一個必要條件!”
我沉默片刻,“那也得告訴我你最終的目的,哪怕你只說個大概。”
“老蛇控制了全城近一半的水妖,她要她們去地中海找一個人,就是那個把她石化了,然後又冒冒失失逃走的美杜莎契約人……我們懷疑老蛇要藉此和地中海的那些水中魔怪打交道……”
這都什麼和什麼,跳躍性也太大了。
“你們怕她和那些怪物結盟,變強大了,最終對你們不利?”我想了想,這樣問。
“……可以這麼說。”
“那我能做什麼呢?”
“我想讓你幫我們找一個人,這個人原本是老蛇的徒弟,卻因爲老蛇的責罰受了幾十年牢獄之苦,如果能和這個人取得聯繫,我們就能攔住老蛇。”
“她現在從牢裡出來了?”
“沒有。”
“那我怎麼找她?”難道地獄來客的牢房也有探監一說?
“你聽我給你說嘛……”
還記得海漠的那個故事嗎?我爲什麼能在第一時間判斷海漠那小子在胡說八道?因爲我見過那故事裡的曉幽,她根本就沒死。
當時曉幽喚醒了老蛇的魂魄以後已經精疲力竭,而吸血鬼洛神——其實就是那個自作多情的海漠他自己,他已經等了很長時間,就爲趁虛而入,挽回他那點所謂的面子。這一切和海漠的描述都一樣,不一樣的是,最後曉幽被老蛇關了禁閉,而洛神則被老蛇狠狠地教訓了一頓。
我見曉幽的地點離我的新家很近,就是那片殘破不堪的水窪。那水窪旁邊立著一塊奇怪的碑,水草曾經在那附近發現一塊很有可能是黑色赦免令的東西。
入夜,我揹著書包出了門。
不管這個城市多熱鬧,那水窪附近永遠是冷清的。夜裡那水總是泛著詭秘的白光,沒有人敢探頭過去看,因爲沒有人知道那水裡有什麼,沒有人知道那水中會映照出誰的面容。
我在水窪邊停下,心裡反覆念著那位姐姐告訴我的一切細節。我從包裡拿出一件黑袍套在自己身上,又拿出一根黑色的蠟燭,一把香味撲鼻的紫色小花,一隻銀碗,一本很小很舊的書和一塊黑布。我把黑布在水窪邊鋪展開來,把黑布的一條邊浸在水裡,點好蠟燭,把那種紫色的花放到銀碗裡,打開那本書的某一頁,一手舉著蠟燭一手拿著銀碗,照著書上說的輕聲念……
那跳躍的燭火一點一點變成了幽幽的藍色,燭淚滴落在銀碗中,那紫色的小花在一點一點消融成紫色的汁液。我把銀碗中的紫色汁液潑進了水窪裡,然後坐在那塊黑布上,當著該發生的事發生。
水面依舊平靜,但有斷斷續續的私語聲在水下翻滾。什麼東西甦醒了……沒過多久,水面上浮起泡沫,而原本從水中泛起的白光也消退下去。這片不大的水域頓時揭去了僞裝,展露處它本來的猙獰和深不可測。很快,我聽到了什麼東西沸騰的聲音,我想我要見的人已經準備好了。
我探頭往水裡看,我看到了河中的倒影,一個消瘦的女孩,但那不是我。
她衝我笑了笑,直說,“我知道你爲什麼來找我,我也知道是誰讓你來的。”
“那你知不知道你師父的近況呢?”我問。
她笑而不答。
“既然你什麼都知道,”我說,“那就只剩下表態了,你看著辦吧,反正我也就是一打醬油的。”
但她搖了搖頭,“你是太急於把自己撇乾淨了,其實多跟我多聊聊又怎麼樣?那些事你越是不知道就越有可能陷入其中。”
我沉默片刻,“你想說什麼?”
“我先問你一個問題吧,”她說,“那些關於我師父的傳聞,不管是說她要和地中海的怪物結盟還是別的什麼,你究竟相信幾成?”
說實話,這個問題不好回答,因爲我畢竟不是地獄來客。不過憑直覺,我感覺老蛇雖然老奸巨猾,卻不見得是個動輒就要把別人趕盡殺絕的人。另外,那位支使我來找曉幽的姐姐,她的人品我不想評價,但是我覺得她背後一定有什麼做事不太講究的人。
“在我看來,你師父現在最關心的還是怎麼解除石化。”我是這樣回答的。“至於她往日和別人有什麼恩怨,我就不太清楚了,所以沒法判斷有些人的想法。”
“恩怨?”她笑了笑,“我師父終日守著不歸湖,過的象個隱士,能和多少人有恩怨?即便有,那也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現在和她有過節的人都伶仃散落,不知道都在做些什麼。”
“別的我不好估計,但是有一點是肯定的,”我說,“有一部分人不希望你師父有任何行動,他們覺得最好維持現狀。”
“維持現狀?恐怕她們希望我師父一直只是石像,連魂魄都不曾被喚醒——僅僅是魂魄被喚醒已經讓一些人難以招架,如果我師父這次的計劃成功,如果她再次回到不歸湖,有些人的便宜只怕就佔不到了……”
後面的談話陸陸續續帶出不少我原本一直在猜來猜去的事。這也不奇怪,我本來就是在稀裡糊塗的情況下被人推到這水窪邊上的。
我猜的還算有些眉目,老蛇其實就是在一門心思地想辦法讓自己復原。美杜莎力量之下的石化原本是不可逆轉的,但是老蛇經過幾年的查訪,發現那個契約人落英的身世背景特殊(當然,那時候我還不知道落英就是那個被小羊皮從地獄帶來的靈魂,這些事曉幽不會跟我說太多)。老蛇在這中間看到了自己復原的希望,所以她現在正在四處奔走。因爲不歸湖人手實在少,而且不能有太多人爲老蛇的私事奔忙,所以那些水妖就成了老蛇的幫手。
爲什麼有那些多人要攔著老蛇呢?既然老蛇和別人鮮有恩怨,她的事又有誰管得著呢?
原因很簡單,老蛇被石化,而曉幽又被關了緊閉,所以不歸湖就少了主心骨。有些人難免趁人之危,跑到不歸湖來偷雞摸狗。老蛇雖然魂魄已經甦醒,但終究還是有點力不從心,不歸湖也就難免被順走一些東西。日久天長,這些小賊都已經習慣了白拿,老蛇卻突然找到了復原的方法,要重返不歸湖,他們怎麼能高興呢?何況他們往日做的那些事也夠得罪老蛇的了,老蛇回來以後整治他們怎麼辦?
“簡單說了吧,我不想攔著我師父,”曉幽這樣說,“你站在誰那邊我不管,但是我的立場在不歸湖這裡。”
“好吧,我聽明白了。”我觀察著她的神情,試探著問,“那我能問你幾個問題嗎——我不要求你一定回答。”
“你問吧。”
“你是被你師父關的禁閉,你不怨恨她嗎?還一直爲她著想。”
“我師父把我關起來有她的原因,我相信她是想保護我,我只能說這麼多,因爲這中間牽扯到很多事。”她說,“冥河有很多關押犯人的地方,她可以把我塞道任意一處,隨便哪一處都比這裡要苦。”
“那麼,”這個我當然也是聽某位姐姐說的,看來某類新聞在任何地方都有著超越光速的傳播強度。“那麼你當年爲了喚醒你師父的魂魄,付出了那麼大的代價,你後悔嗎?”
“地獄來客從來都是願賭服輸的,”曉幽回答,“沒有什麼後悔不後悔,怪只怪我當時算計不過他。”
“其實只要你能狠下心去讓他直接去死,你也不會遭遇意外……”
“是的,他是典型的恩將仇報。”她長嘆一聲,“我承認。”
“你想殺了他嗎?”我也不知道爲什麼問這個。
“聽著,”她慢慢道,“其實我並不是栽在他的手裡,歸根結底我是輸給我個性中的軟弱。你難道不知道性格決定命運嗎?而他不過是一個導火索,就算沒有他,還會有別人來給我一個教訓。”
“謝謝你能這麼心平氣和地和我說這些。”其實我還想問她以後有什麼打算云云,但是她這麼平和安靜,反倒讓我不好意思起來。
沒想到她卻說,“我知道你還有想問的事,但是我不能解答了,因爲有很多事我也不知道。你回去和讓你來的人說,我不會去攔住我師父的,但是如果他們願意接受,我可以告訴他們自保的方法。”
“有一件事我必須說清楚,”我說,“如果你願意幫他們攔住你師父,他們會有很豐厚的報酬給你,甚至可以讓你免受牢獄之苦。你不再考慮了嗎?”
“不用了。”她說,“我不在乎這些。”
水中之影輕輕波盪幾下,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