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好了,”飄素清了清嗓子,“風悸,這附近有個街市有賣扶風草,你去看看,別太晚回來就好——”
風悸馬上明白了師父的意思,“是,師父。”
風悸剛一走,魚書就對飄素說,“其實這次來還是想找我說些事情,對吧?”
飄素點頭,“沒錯。”
魚書笑了笑,“我想我知道你要說什麼。”
“是嗎?”飄素卻沒想到她會這麼說,“那……你說說看。”
“其實我已經知道,”魚書安靜地說,“我師父她死了,對嗎?”
飄素一驚,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只問,“這是……是誰告訴你的?”
“就是那個你希望我斷絕來往的人,”魚書說,“那個黑魔法巫女。”
難道還是晚了一步?飄素苦笑,“魚書,不管怎麼說,你相信不相信我和風悸不會害你?你相信不相信我們是爲你好的?”
魚書說,“我相信。而且我也相信除了你們,幾乎不可能有什麼人真對我好——那個人,她也不過是利用我罷了。”
“我知道你的邏輯,”飄素說,“可你覺得她的目的真的和她說的一樣嗎?你怎麼知道她不會當面一套背後一套地操控你?”
“我當然知道,”魚書笑了笑,“因爲如果一個人剩下的日子只能論天數了,那她做的每一件事都會萬分重要,這種情況下,又有幾個人有心思去耍那麼複雜的心眼?何況我現在也沒什麼更要緊的事,我是用全部精力在盯著跟她的合作,而她要做的事情還很多。”
什麼……飄素驚訝得說不出話來,“你的意思是……她要你幫她完成……遺……願?”
“算是吧,”魚書說,“只不過我最好在她死之前把事情辦妥,不然她就算要死了也一樣有辦法對付我……契約麼,就是這樣。”
塗羅蔓要死了?飄素怎麼也想不到她和魚書竟談出這麼一樁事來。她早就知道黑魔法修煉到一定程度的巫師可以預感到自己的大限,但是塗羅蔓她前幾天剛見過,這傢伙一副白裡透紅的滋潤樣子,怎麼看也不像是快不行了的人啊……若說死於意外,也只有鬥法的時候被別的巫師殺掉這一種可能。
可是殺掉一個法力如此高強的黑魔法巫師也是要消耗很多精力的,就算是比塗羅蔓法力高強的巫師也不得不考慮這一點。
塗羅蔓從來不把自己摻和到過於複雜的利益網裡去,平時也沒有什麼仇人,是誰非要把她趕盡殺絕呢?
魚書看出了飄素的疑慮,她說,“我也看不出她有將亡的跡象,但是地獄來客之間的事,一瞬間就可以產生一萬種不同的可能。要不然爲什麼一定要法力很高強才能預測自己的死期呢?”
“那該不會就憑她說她氣數將盡你就相信她其氣數將盡了吧?”飄素問。
“那怎麼可能,我又不傻,”魚書說,“不過這個和她要我辦的事有關,我實在不方便說。”
飄素長嘆一聲,不再說話。
她看出來了,眼前的魚書和過去最大的區別就是心機的複雜程度已經不在一個層次上。現在的魚書心中裝滿重重謀劃,而且越來越熱衷於智鬥。飄素想,以後她和風悸恐怕很難再給魚書幫上什麼忙了——就算魚書把一切和盤托出,飄素也未見得有能力爲她化解危機啊!
魚書又說,“你們別擔心了,真的。自從百年以前那次聚會結束,她就已經找我合作了,如果有什麼陰險的打算,現在也該露出點端倪了。可是目前爲止我們的合作都很順利,很互惠的。我好好地坐在這裡,我師父的箱子裡東西一件不少,我住的水域也沒有發生過什麼異常——還能有什麼事呢?”
半晌。
飄素點頭,“我明白了。那你自己保重,我們不會再來打擾……”
在雪山上。
“你把秘密告訴了塗羅蔓!”寒蘇兒幾乎跳了起來,“爲什麼!”
薩暮魅雨觀察著寒蘇兒的表情,“怎麼,”她說,“難不成你也想利用這個秘密來增進法力?”
“我沒有。”寒蘇兒的語氣裡透出氣急敗壞,“可是……可是也不能讓那個賤人把便宜給佔了啊!”
寒蘇兒知道,塗羅蔓完全有能力用好那四十九件法袍。這就意味著塗羅蔓的法力有可能在一夜之間增進上百倍!寒蘇兒不由自主地想到,這樣一來這個她從來就看不上眼的水系黑魔法巫女就比她寒蘇兒更厲害了……
薩暮魅雨搖頭,“我本以爲你什麼都懂了,現在看來卻不盡然。”
“你什麼意思?”
“我問你,黑魔法巫師努力增進法力是爲什麼?”
“爲了……爲了比別人更強啊——”
“那麼,增進多少,”薩暮魅雨一字字道,“增進多少,你才能天下無敵?”
寒蘇兒沉默。是啊,不管你多厲害,總會有人比你更厲害。而且就算有一天你天下無敵了,那些瞻仰著你的人還不是一個個都在躍躍欲試?這樣的日子除了歇斯底里和擔驚受怕,還有什麼心情?
薩暮魅雨又說,“同樣的道理,你看不慣塗羅蔓,所以不能接受她比自己法力高強,可是現在已經比你法力高強的人你都看得慣嗎?你要修煉多少年,付出多少代價才能把她們一個一個都趕超過去?”
這樣看來,塗羅蔓還不是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嗎?寒蘇兒服這個理,但她還是有點不高興,“那塗羅蔓法力增進以後要是來找我麻煩怎麼辦?難道要我再把自己埋在雪裡一千年?”
誰知薩暮魅雨一笑,“你放心,到時候她絕對不會來找你麻煩——我以山羊蹄爲證!”
“你就這麼肯定?”寒蘇兒禁不住打量起自己身邊這冰冷的黑袍,黑袍下的陰影如此神秘,她從來就沒有猜透過這位鄰居的想法。
“對,我就這麼肯定。”薩暮魅雨說,“塗羅蔓這個人我很瞭解,這樣的巫女是要承受牢獄之災的,她法力增進到一定程度就會有人把她從我們的視線裡請走。”
寒蘇兒似乎聽懂了,但是她還是問,“誰——誰會把她帶走?”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薩暮魅雨一笑,“把她帶走的人應該來自冥界。”
寒蘇兒驚訝得說不出話來。薩暮魅雨這話還能有什麼意思呢?這不就等於直接說塗羅蔓要下地獄了嗎?薩暮魅雨修行的是亡靈系黑魔法,這話從她的嘴裡說出來,恐怕不會是空穴來風啊……
“這樣看來……”寒蘇兒明白了,“你把那個秘密告訴她,其實就等於讓她快點離開這個世界?”
薩暮魅雨只管笑。
“果然,你這樣就除掉了魚書身邊的一個雷。”寒蘇兒喃喃道,“那麼青花母呢?她是因爲害怕塗羅蔓纔不去襲擊魚書的,如果塗羅蔓走了,她又將如何?”
“青花母?那位傻了吧唧的大媽我們根本不用理會,”薩暮魅雨的話語間透出嘲諷的意味,“這些年魚書的法力也增進了不少,加上她師父的那個寶貝箱子,未必不能對付青花母。何況青花母還很容易滿足,實在不行了就給她點糖吃,其實塗羅蔓也就是這麼對付青花母的。”
“那麼……那麼飄素呢?”寒蘇兒思索著一字字問,“飄素你打算怎麼擺平?”
薩暮魅雨沉吟一聲,沒有馬上回答。
在魚書身邊的所有人裡,只有飄素師徒是單純地爲魚書著想,其她人都是有目的的。但就因爲這樣,飄素才變得最不好打發。儘管飄素的法力並不高強,但她的性格靈活多變,未必不會做出什麼影響全局的事來。薩暮魅雨也承認,飄素這個人很難設防。
“目前我只能利用魚書的好強性格,讓她和飄素疏遠,”薩暮魅雨說,“飄素心思雖然多,卻不愛被別人說成管閒事的人,也只有魚書的拒絕能讓她站遠些。”再往後的事情,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寒蘇兒點頭,“不錯,你果然是鬼算連連,看來這次的成功也不過是時間問題。”
“怎麼樣,”薩暮魅雨一笑,“現在在慶幸那時候沒有繼續與我爲敵吧?”
“還好吧,”寒蘇兒長嘆一聲,說,“儘管已經有了和你結盟的念頭,但我一開始還有些猶豫,直到你告訴我那個神秘人的身份……”
對,那個神秘人的身份——這有這一件事讓薩暮魅雨感覺到無法抑制的沉悶。
薩暮魅雨,修煉亡靈系黑魔法三千年,她是個極具天賦的巫女。薩暮魅雨身上有一種渾然天成的詭秘和兇殘,她從來不需要克服什麼軟弱心理,也不需要學習什麼鬥智鬥勇。在過去的兩千多年裡,薩暮魅雨不管做什麼都悄無聲息,乾淨漂亮。她沒有障礙,她沒有對手。
她曾以爲世界不過如此,凡人被黑魔法巫師擺佈著,而黑魔法巫師中她薩暮魅雨又是一等一的高手,她以爲她可以掌控一切,她以爲沒有人敢拿捏她。
可是她錯了,她們不是什麼主宰,她們只是黑暗中的女人,莉莉斯的僕從。薩暮魅雨只是慶幸自己知道的還不晚。
天堂之外還有天堂,地獄之外還有地獄。不管你能隨意擺佈誰,你都無法擺脫另一隻無形大手的擺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