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現在做潤肌膏的營生是賺了不少錢，但說到底也不過就是低賤的商人，比不上官家，一旦成耀有了官身，不單單是家裡能跟著改換門面，你們即便分出去了，不也能跟著沾光？說出去其他的商人們說不得也會給積分薄面，總歸你們吃不了虧的。”
老太太這話說得特別高高在上，而且理所當然的語氣彷彿雲成耀還沒考試就一定篤定他一定會考中秀才似的。
不過，洛錦繡一直以來還真不太清楚雲成耀讀書到底是不是真的很好，雲家其他人是一直覺得他是文曲星下凡一樣，全家都指著他發達，恨不得把他誇上天，好像說得多了，雲成耀就真是不世奇才一樣。
再看雲成耀自己，似乎也看不出他心懷忐忑，還挺像那麼回事。
這種情況要是由她開口說什麼，總歸不太合適，便保持沉默將場子交給雲景灝，但心裡卻也明白，將古人都很重視的科舉考試都拎出來說，他們還真不好說一分錢都不拿，讓村裡其他人知道，好容易最近爲了種藥材和招工的事向著他們的村民們也難免再次背地裡唸叨他們。
雲景灝沉默地聽著老太太和張氏一搭一唱說了不少話，等她們略微停下來時才問道：“成耀考試花銷一共要多少。”
二人表情一亮，這是同意拿錢了！？
老太太馬上說道：“至少需要二十兩銀子！”
洛錦繡扯了扯脣角，眼底裡充滿嘲諷。
二十兩銀子？怎麼不撐死你們算了！
她雖然沒去過府城，但也知道府城和縣城距離大概是多少，僱馬車去大約需要三天路程，路費撐死了不超過三五百文錢，到府城找個客棧住，就算比縣城消費高些，住上一個星期有個二兩銀子估計也夠了，再加上一日三餐，省一省五兩銀子就差不多。
要想讓雲成耀吃喝住的好一些，十兩銀子算是充足，這翻了一倍的價碼算怎麼回事？
而且，看她們這反應似乎還是想讓他們家給出全部的錢？呵呵，多大臉！
這筆賬洛錦繡算得明白，雲景灝就更不可能不清楚了，甚至他清楚府城的物價多少，算出來的花銷比她預估的更加精準。
“距離院試開始應該還有大約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便是成耀明天就馬上出發，路費，住宿費，加上一日三餐一直到歸來，應該也花不了二十兩那麼多吧。”
老太太臉色一噎，挺起身板道：“到了府城也每個人能在一旁照應著，自然要儘量多拿些錢在身上才放心些。”
“何況到了府城有不少其他學子，和他們說話交流交流學問上的事，少不得得請人家吃點東西，應酬也要花錢。”張氏一臉‘讀書人的事你們不懂’的表情。
洛錦繡都忍不住想笑了。
讓他家男人掏全部食宿路費就算了，連雲成耀在外頭應酬結交人脈的錢都讓景灝拿，憑什麼啊？說句不好聽的，他是雲成耀的老子嗎？
雲景灝看似冷淡的眸子深處也含著一絲嘲諷，沒急著給她們答案，反而看了眼一聲不吭，好像事不關己的雲成耀，“你也認爲我該出這筆錢？二十兩銀子？”
雲成耀神色略微有些不自然，被他那雙漆黑的眸子盯得也有那麼一瞬間的心虛，但很快便恢復平靜態度溫和地說：“大堂哥，我也知道奶奶和我孃的要求有些過分，但家裡人口多，花銷大，還要供我讀書考試，負擔著實不小，目前我無力彙報，只能努力讀書，等高中之後再加倍地補償給諸親。”
話說得挺像那麼回事，卻分明有意避重就輕，不願意正面迴應。
這分明是不願意自己擔上上門找堂哥要錢的名頭啊，連這點男人該有的擔當都沒有，還說什麼高中，這種人怕真的取得一些成績，也成不了什麼好官。
雲景灝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會兒，才轉向等得已經不耐煩的老太太和張氏，說：“成耀參加院試的確不是小事，我作爲他的堂哥，理應出一份力。”
前些日子在雲景灝兩口子這裡吃過太多次癟，老太太和張氏都以爲這次怕又要費不少功夫，沒想到雲景灝居然這麼快就答應了？二人提起的心總算放下來，臉上也露出滿意的笑容來。
但是！還沒等她們徹底笑開來，雲景灝後半句話卻讓她們的笑容僵住了。
“我可以出一半的錢，另一半就需要你們自己出了。”
老太太面色大變，厲聲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不是二十兩銀子都你出？”
張氏也皺起眉頭，“景灝，你方纔也聽見我們說的了，只要成耀中了秀才，以後虧不著你們的，家裡營生賺得不如你們多，二十兩銀子而已，你們買下人花的怕都不止這些錢，難道爲了成耀卻連這點小錢都不願意拿？怕是不合適吧。”
雲景灝一本正經道：“我若是將這二十兩銀子都出了纔是真正的不合適。我們家營生賺得多不多是我們自己家的事，和此事無關，我只是成耀的堂哥，不是他的爹孃，並沒有義務由我來供他讀書，若是我把錢都出了，叫村裡其他人知道，還不得在背後戳家裡其他長輩的脊樑骨，又說你們要靠著一個分出去的小輩來供應家裡？”
老太太和張氏的表情都黑了，雲成耀臉色也微微一沉。
洛錦繡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用杯蓋遮住了自己上翹的嘴角，微微垂下的眼簾也擋住了眼底裡濃濃的笑意。
“讀書人最忌諱名聲有損，不只是個人名聲，家裡其他人的德行也會影響風評，我想成耀應該也不希望等日後中了秀才卻被別人說是靠著一個早分了家的堂哥才能去考試吧，所以，這筆錢我看在情分上出一半可以，另一半，還是要家裡來出，我拿的錢絕對不能多過家裡。”
她們心裡都很清楚，所謂的二十兩銀子只是獅子大開口想從雲景灝口中多剝削點錢才提出來的，雲成耀真正需要的錢並沒有那麼多，老太太要是不願意自己掏太多錢，雲景灝自然也不需要拿出十兩銀子。
便是老太太爲了多拿他這十兩銀子捨得下本錢也掏十兩，左右雲景灝倆人還真不差這十兩銀，雲家至多能來個收支平衡，卻佔不到多大便宜。
繞了一大圈費了不少口舌卻得來這麼個結果，而且雲景灝把話都說死了，藉口找的還讓她們沒辦法反駁，在雲成耀暗中使了眼色後，只能拿著十兩銀子一臉憋屈地離開了大院。
她們前腳剛走，洛錦繡就叫來平時空閒挺喜歡和找村裡人說話的雲蔻，低聲吩咐了一句，雲蔻嗯嗯點點頭，笑嘻嘻地出了大院。
雲景灝坐得離她很近，將她的吩咐聽得清楚，脣角微微勾起，目光溫和地看著她道：“其實沒必要如此，她們來大院時想來一定有人看見，再怎麼樣也不至於直接否認了今天從我手裡拿了錢的事實。”
洛錦繡哼道：“就算是這樣也得提前防著點她們搞小動作，對那一家子‘作死小能手’，做什麼準備都不算過。”
雲景灝聽不太懂什麼作死能手，但大致也猜得出意思，他也就是隨口一說，媳婦爲他著想，他只有高興得份，哪管雲家人會不會感到不痛快。
沒多久，村裡的人就都聽說了雲景灝給雲成耀去府城考試資助了一半路費的事情，紛紛對雲景灝厚道的舉動豎起大拇指。
這讓回到家以後有意想放出風黑他兩句的雲家人有勁兒沒處使，別提多氣了。
好在之後村裡的人也想起來雲成耀要去考試的事情，里正家過來問候給了一點盤纏，村裡其他人或多或少的也過來關心一下，留下點錢，雲家還是得了一小筆意外之財。
又過了兩天，雲成耀便帶著錢財去鎮上僱了輛馬車前往府城準備考試。
雲蔻這小丫頭是真機靈，不知道從哪兒得知了原本雲成耀是準備過個六七天以後再啓程的，只是忽然改變了注意提前了，原因是什麼，大概只有他自己心裡清楚了。
雲家的人不是不肉疼雲成耀去考試又拿走家裡一筆錢，但也都知道這是沒辦法的事，只能盼望著雲成耀能一舉中上秀才，讓他們都跟著雞犬升天。
也因惦記著雲成耀考試的事，雲家人暫時沒什麼心思想別的，倒是讓雲景灝和洛錦繡有過了一段相對安靜的日子。
幫他們蓋作坊的人除了雲景灝僱來的那批人之外，還有他安保堂那邊的弟兄們，安保堂已經開業，這些人日後都會住在縣城，趁著蓋作坊的機會，洛錦繡也正好和他們認識一下。
都是性子比較直爽痛快的軍漢子，洛錦繡和紀嬸帶著兩個丫鬟給他們好生做上幾頓豐盛的飯菜，買點好酒招待著，幾聲嫂子叫起來，關係很快就處得非常融洽，可比和雲家人，以及村裡其他三姑六婆們相處讓人輕鬆愉快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