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時不在場，但我那遠親正好在，從頭看到尾。”洪嬸撇嘴道：“你是沒見到雲家人有多厚臉皮，據說他們找鄭老爺鄭公子鬧騰的時候，還拿你和景灝當由頭呢，說什麼認識知縣老爺，知縣老爺如今升官都已經是知州了，更有云成耀的岳父還是本縣的縣丞，又說雲成耀中舉了以後也要當官，反正說來說去，不就是想要鄭家賠他們些錢嗎。”
話是不好聽，但在座的幾個人誰還不知道雲家人的德性。
洛錦繡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對這種發展一點都不感到意外，“然後呢？鄭家老爺不會真給雲家一筆錢才把人給打發了吧？”
“那哪能啊！人家鄭家老爺可也有脾氣呢！”周喜兒一樂，她的消息其實也是聽洪嬸說的，但這不妨礙她爲鄭家老爺應付難纏的雲家人時硬氣的態度解氣。
洪嬸也點頭，“鄭家老爺確實沒答應，要我說也是人家聰明，早就看透了雲家人的性格，知道凡是有一就有二，就不能開了這個頭，不然以後還不得沒完沒了？當時鄭家老爺就說，要錢沒有——”
“要命一條？”洛錦繡下意識地接了下去。
洪嬸表情一僵，正喝著茶的周喜兒更是一個不小心直接被嗆到了，“咳，咳咳，錦繡，你說什麼呢。”
洛錦繡摸了摸鼻子，乾笑兩聲，“沒什麼，就是一個順嘴兒，洪嬸你繼續說。”
洪嬸咳嗽兩聲，才繼續說：“鄭家老爺說，要錢……反正就是說不會給他們錢，也不承認孩子是他兒子的媳婦給能沒的，咬死了說是走路不小心自己摔沒的，雲家人再鬧騰，就讓他們把雲曉婷接回家去。”
洛錦繡瞭然。
鄭家老爺也算是剛好掐住了雲家人的命脈。
把雲曉婷接回去？忘了當初是因爲什麼才匆忙把人打發到鄭家去了？別說雲曉婷沒臉回來，回來了要被村裡人各種說閒話，用異樣的眼光看待，只說現在雲成耀已經是舉人，眼瞅著能帶著雲家‘飛天’了，雲家其他人能容許讓這個會敗壞雲成耀名聲的丫頭再回來，給他們丟人現眼？
“所以結果到底怎麼樣？雲曉婷現在還在鄭家嗎？”
里正嬸子嘆氣，“除了鄭家她哪裡還有別的去處了，雲家拿不成錢，鄭家老爺態度又強硬，她們不敢鬧得太厲害，怕哪天鄭家真把人送回來，也就不了了之了。”
可雲家人鬧上這麼一回，她們拍拍屁股走了，本就不再受寵愛的雲曉婷待在鄭家日子能好過嗎？鄭公子對她不喜愛了，鄭老爺怕也對她厭煩，上次雲家人來要錢，鄭老爺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回又來，是個人都煩了。
一沒孩子傍身，二得不到丈夫喜愛，三連錢都被雲家人剝削差不多了，光想想，雲曉婷的日子都難熬。
周喜兒將手裡的瓜子皮拍乾淨，猶豫了一下，忽然壓低了聲音道：“其實前幾天我無意中聽見了雲家人說話，知道了一點事情。”
“嗯？”里正嬸子，劉二嬸等人紛紛看過來，“什麼事？也是雲曉婷的事？還有我們不知道的什麼內幕？”
周喜兒小聲道：“反正在這之前我沒聽村裡的誰說起過，估計是雲家沒往外說。”
“到底什麼事，快說，別賣關子了。”洪嬸催促。
洛錦繡也向周喜兒看過去。
周喜兒道：“我聽見她們說，之所以事情一發生就去鬧，雲曉婷孩子沒保住是一方面，據說看了郎中後，郎中說日後怕也再難懷上了。”
“嘶——！”幾個嬸子們不由吸了口涼氣，洪嬸道：“那她在鄭家可是當真一點盼頭都沒有了。”
如果等以後鄭公子的正妻生了孩子，她想想法子再懷上一個，到時候對方未必還會給她弄掉，往近了說，有個孩子，鄭公子說不定看在孩子份上對她好些，遠了說，等她年老色衰了，也有孩子能奉養她。
可現在……說句不好聽的，這就是個不能下蛋的母雞，別說鄭家了，便是上溪村的尋常任何一家人，怕都不會接受這樣的兒媳婦。
古人本就極爲重視傳宗接代，生女兒都要覺得是賠錢貨，即便是里正，劉二嬸她們家裡有女兒家也不會虧待，但始終還是認爲，要再有個兒子/孫子將一脈傳下去，不然就是斷子絕孫了。
雲曉婷這情況，基本上就屬於不管對鄭家，還是對雲家，都沒有任何價值了，日後雲家也別指望還能從雲曉婷那兒撈什麼好處，因爲她不太可能還會有再重新得到鄭家重視的一天，除非，雲成耀還願意幫襯這個妹妹，等過些日子他的官職問題搞定後，有所行動。
然而，這種機率……呵，不提也罷。
要說可憐，雲曉婷也確實可憐，可悲，但回首當初，又何嘗不是她自作自受呢？說來也怨不得別人，只能是自己種下的惡果自己嚐了。
往好了想，至少，鄭家再怎麼厭煩她，便是雲成耀不去給她成耀，鄭家老爺多少還是會顧及著點，不至於缺了她那一口吃的。
等周喜兒他們聊夠了八卦各自回家，雲景灝那邊也送走了里正過來了，二人把從彼此那邊聽來的消息一覈對，都補充瞭解了一些情況。
對雲家的那些事，二人對視一眼，都沒有多做評價，不論雲家是興是衰，遇到什麼事，那也都是雲家自己的事，和他們早就沒什麼關係了。
倒是洛錦繡被這麼一提醒，忽然想起了另一件事，正要讓鏡花去將錦書叫過來，卻猛地反應過來這會兒那孩子怕是正用功讀書呢，不好爲了這點小事打擾了他，一個改口，讓她把錦玉叫來。
過去叫人的時候，錦玉正和水月學著繡京城流行花樣的手帕，來的匆忙，手裡繡了一半的帕子都忘了放下，洛錦繡看了一眼，打趣：“繡的不錯啊，咱們家錦玉女紅做得這麼好，以後等你嫁人，你家男人可是有福氣了。”
“姐！”錦玉小臉瞬間就羞紅一片，嬌嗔一聲，看雲景灝這個姐夫也在，忙板起臉故作正經，“姐，你叫我過來是不是有什麼事啊？可別取笑我了。”
洛錦繡笑了笑，沒繼續逗她，反而問：“遠山村那邊你們這幾個月可去看過了？那邊情況如何？”
“啊！”洛錦玉大概沒想到她會忽然提起遠山村，想到自己不知去向的娘，還有癱著無法動彈的繼父，下意識地擰起了秀眉。
“你們之前不是在村裡請了個沒有依靠的老婦照料嗎，過年那會兒哥哥說要去看一下，我們就去了，還是老樣子不能動彈，吃飯如廁都只能那位婆婆親自來，身上穿的衣服都挺乾淨的，看得出對方照顧得挺好。”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怎麼說洛錦繡也是每個月給了五百文的工錢，其餘吃喝方面，包括喝的湯藥，都額外給了錢。
五百文錢比在鎮上找活錢都多，那老婦家裡也沒別人，在這之前大多靠著村裡其他人家偶爾的幫襯勉強過活，如今有了這麼一份穩定的活計，只要她不偷懶耍滑，如無意外，基本可以一直幹到老死爲止。
不管怎麼看，趙萬財癱了歸癱了，活肯定要比那老婦活得更久。
爲了自己的日子過得更好，老婦也會盡心把人伺候利索。
洛錦繡又問：“那你娘呢？有信嗎？還有趙萬富呢？回來了嗎？”
洛錦玉皺著眉搖頭，癟著小嘴道：“沒有，還是一點消息都沒有，當初他們各自跑沒了影，現在怎麼可能回來。”怎麼還能有臉回來，不怕被村裡人拿吐沫星子噴死。
洛錦繡嗯了一聲，不知道是因爲聽到了哪個字眼，表情一瞬間微妙地發生了一點變化，隨即很快又恢復平靜。
“沒回來就沒回來吧，反正你和錦玉也不指望著他們什麼，就算真回來了，我將你們帶回來就沒準備再送回去。”
“嗯！”洛錦玉用力點頭，還明顯大大地鬆了一口氣的表情，小手也無意識地拍了拍胸口。
洛錦繡看得好笑，怎麼著，這小妮子還真擔心趙陳氏那邊要是回來了，她會把他們送走不成？
不管怎麼說，錦書還是很懂事，知道過年的時候特意回遠山村一趟，算是堵住了其他人的嘴，就算繼父癱了也沒忘去給拜個年，作爲半大的孩子，做的足夠讓人沒任何話好說了吧。
不過欣慰的同時，洛錦繡也有點心疼錦書過於早熟。
現代的孩子們也越來越早熟了，但多是收受到信息時代，網絡的影響居多，而錦書卻是生活環境所致，爲了不落下話柄，明明她根本沒提醒過要做這些事，卻勉強自己去看個不喜歡的人，哎。
手忽然被身邊的人握住，洛錦繡一扭頭，正好看見雲景灝那雙不論何時總是讓她倍覺有安全感的深邃眼眸凝視著她，低聲說：“都會好的。”
洛錦繡倏然一笑，回握住他，是啊，當然會好，只要錦書錦玉和他們生活在一起，當初的那些苦日子，自然會一去不復回，連長大以後憶苦思甜的必要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