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莘的話很輕，輕得只有他和趙琴如兩個人聽見了，但於趙琴如來說，這短短的一句猶如一柄沉重的大錘，狠狠地打在了她的身上。
她拉住顧莘的手忍不住顫抖了下，卻依然沒有鬆手。
顧莘試圖推開她，她卻拉得很緊，心中慌亂地想，那次在醫院病房裡的直覺是對的，顧莘他真的知道了什麼。
她該問嗎？她需要問嗎？
陸星晴看見顧莘板著趙琴如的手很是用力，趙琴如的手背都紅了，她生氣衝上去，伸手打在顧莘身上：“你別弄傷我媽，你鬆手！”
“陸小姐！”夏商周見此，忙疾步上前推開了陸星晴，他回頭見顧莘臉色難看，本能伸手往他的手臂微微用力一握，提醒著，“顧總別動怒，有什麼事好好說。”
他不知道顧莘和趙琴如說了什麼這麼生氣，但他知道他們母子關係緊張，原本想要帶顧莘離開的，大約是樓上有人按了電梯，此刻電梯已經往上了。
陸星晴被迫退開，她狠狠瞪著顧莘和夏商周，覺得很委屈：“你們兩個大男人現在是想要欺負我們手無縛雞之力嗎！媽，您還關心他做什麼！他根本就沒把您當成媽！”陸星晴轉而看向了趙琴如。
趙琴如蒼白的臉說不出話來。
顧莘終於扳開了趙琴如的手，他下意識往後退開，趙琴如本能還想要拉住他，奈何距離太遠。
夏商周往前一步，借位站在了顧莘身前，他略回頭，低聲問他：“您沒事吧？”
顧莘抿著脣不說話，連看都不想看趙琴如，垂下的雙手因爲太用力，指骨分明。
電梯門“叮”的一聲開了，陸星晴這纔想起她進來時沒按電梯，此刻電梯已經直接停在了十六樓，已經不是商場區域了，而是辦公樓層了。
佟慕妍正接著工作電話，秘書跟在她後面追著出來：“佟總，還有份文件需要您簽字！”
她一面用肩膀夾著手機聽著那邊的彙報，一面簽了字，秘書收拾好離去，佟慕妍擡頭時，一眼看見電梯口的顧莘，她不自覺露出了笑容，想要叫他說，又看見了裡面陸星晴的半側臉，仔細一看，趙琴如竟然也在！
她雖然不知道這些人怎麼聚到一起了，但是這尷尬又凝重的氣氛她早就感覺出了。
佟慕妍又見夏商周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她匆忙交代了兩句把電話掛了，隨即伸手拉住了顧莘的手。
他的手沒有想象中的冰冷，是令人放心的溫暖，她在心底鬆了口氣。
顧莘看見她就溫柔地笑了，後面陸星晴見顧莘和夏商周打算要出電梯，她過去想要按下去的按鈕，卻沒想到趙琴如自己推著輪椅上前，拉住了顧莘的另一手。
“顧莘！”
“別碰我！”顧莘回頭之際，墨色瞳眸裡再無半分溫暖，有的是無盡的玄寒。
趙琴如心中倏地一慄。
外面，格子間的員工們聽到聲音都紛紛朝這邊看了過來，佟慕妍飛快朝夏商周使了個眼色，她輕推了顧莘一把，所有人重新進了電梯，她按了往下的按鈕，電梯門很快關了。
不管怎麼樣，趙琴如都是顧莘的生母，佟慕妍不願讓外人看顧莘的笑話。
她站在顧莘身邊，從容看著趙琴如，說：“陸夫人是來找我的嗎？”
“誰來找你！”陸星晴沒好氣地說，她的目光時不時看向樓層數，這個地方真是一刻也呆不下去了。
趙琴如的目光始終都落在顧莘的身上，哪怕那一個根本不屑看她一眼。
佟慕妍握著顧莘的手微微用了力，顧莘低頭看著她擔憂的神色就明白了，他反握住她的手，略笑著寬慰她：“我沒事，不會爲了她讓你擔心我，她不配。”
這句話他說的時候絲毫沒有掩飾，分明也是在說給趙琴如聽的。
佟慕妍在放心之餘，目光不自覺看向趙琴如，她的臉色慘白，眼底卻連一絲責怪都沒有。倒是一側的陸星晴再也忍不住了，指著顧莘就憤然說：“你有什麼資格說這樣的話！她不配？我看你纔不配讓我媽這樣牽腸掛肚！你結婚不告訴她，可她即便行動不便也要遠遠看上一眼去祝福你！你突然出國，她每天上香保佑你平安！這些年雖然沒見到你，可她每天都在掛念！你……”
“星晴，別說了！”趙琴如喝斷了陸星晴的話。
陸星晴卻紅著眼睛，目光凌厲凝視著顧莘：“爲什麼不讓我說？我就是要說，就算以後真的老死不相往來，有些話也應該說得清清楚楚！讓他知道到底誰纔不配！”
她一口氣看著顧莘吼完，眼底絲毫不懼。
佟慕妍不免怔住了，她的印象中，陸星晴看見生氣的顧莘總是會害怕的，像今天這樣她還是頭一次看見，這樣的陸星晴，讓佟慕妍不自覺想起了當年爲了徐佳人怒對裴竹汐的顧一桐。
看來陸星晴是真的把趙琴如當成親生母親來保護了。
撇開趙琴如離開顧家的事不說，可見這幾年趙琴如在陸家一定是個合格的母親。
顧莘卻冷笑一聲，目光漠然帶著嘲諷般看向同樣紅著眼睛的趙琴如，說：“保佑我？掛念我？這些年，贖罪的滋味不好受吧？”
“贖什麼罪？”陸星晴看來是打算徹底豁出去了，擋在趙琴如面前直面顧莘，“我媽到底哪裡對不起你了你要這樣出口傷人！有種你給說出個所以然來，別給我陰陽怪氣的指桑罵槐！”
“星晴，不許這樣跟顧莘說話。”趙琴如的聲音終於哽咽了。
“媽！您怎麼還是這個樣子！不許這麼跟他說話，他也是我哥是嗎？他纔不會覺得我是妹妹！”陸星晴狠狠抹了把眼淚，“這些年您在我們家，誰給你這樣的氣受？您爲什麼要這樣委屈！我今天就是要聽他說說爲什麼這樣對您！你別給我說什麼離婚，這年頭離婚的夫妻少嗎？怎麼到你就這樣要死要活的？”
說完，她再次用力拭去了眼淚，咬牙回頭怒瞪著顧莘。
顧莘的嘴角露出一絲輕蔑的笑，他的目光淡掃過趙琴如的雙眼，啓脣說：“你敢讓我在這裡說出來嗎？”
顧莘的這句話，令佟慕妍和夏商周也吃了一驚，佟慕妍記得顧莘當初就是告訴他，他恨趙琴如是因爲她在他年紀尚小，很需要她的時候離開了他，去照顧了別人的孩子，難道這件事真的還另有隱情？
趙琴如扶著輪椅的手指不自覺收緊，睫毛有些顫抖，甚至沒有勇氣去看顧莘的眼睛了。
陸星晴卻睜圓了眼睛盯住顧莘：“說啊，我看是你不敢吧！”
電梯門已經打開了，裡面的人都站著沒有打算出去，外面有人等著進來。
佟慕妍只好拉了拉顧莘，又看著趙琴如說：“有什麼事，出去再說。陸夫人這邊請。”
佟慕妍原本想著個安靜的包間讓他們好好談一談，顧莘卻不願意，出了百貨大廈，站在靜僻無人處，他就站著不走了。
趙琴如回頭看了陸星晴一眼，說：“星晴，你去給媽買瓶水來吧。”
陸星晴皺眉說：“媽，您別支開我，我不走，他們會欺負您的！”
顧莘冷笑一聲，他略側臉，示意夏商周離開，他不怕在陸星晴面前說，但是夏商周不能知道。
佟慕妍下意識擡頭看著顧莘，感覺他握著她的手收緊了些，這是在堅定地告訴她，他要她留下！
她與他十指相扣，下意識靠的他近了些，只爲告訴他，不管發生什麼事，她始終都在他身邊。
夏商周不好再說什麼，走遠了，還忍不住回頭看了這邊一眼。不知道爲什麼，他有種不好的預感，總覺得顧莘不想讓他知道的這件事連老爺子也不知道。
趙琴如見顧莘果然上前走了一步，未等他開口，她突然緊張制止他：“顧莘！”
顧莘冷眼橫了始終理直氣壯的陸星晴一眼，又看著趙琴如，木然說：“怕了？怕陸家的人也知道你那顆骯髒的心嗎？”
“顧莘……”趙琴如顫抖拉住他的手臂，這一次顧莘沒有推開她，她擡眸凝視著他欲言又止了好幾次，才終於說，“你那麼恨我，真的是因爲那件事嗎？可是，你怎麼會知道？”
顧莘的目光沒有躲閃：“敢做還怕我知道？”
趙琴如似乎沒想到他會這樣回答，分明是愣住了。
“媽，到底什麼事？”陸星晴轉而看向了趙琴如，她再要說話，這時陸衍卻突然打電話來。
原來他是想問問她們什麼時候回逛完，他好過來接她們。
陸星晴皺眉看了面前的二人一眼，咬牙說：“顧莘又來欺負媽了，哥你快來！”
電話那頭，陸衍的聲音明顯有些擔心。陸星晴一收線，想著有人來撐腰，氣勢更甚了。
顧莘聽到陸衍要來，終於遲疑了下。
他每一寸目光的變化，佟慕妍都看到了，看來他藏在心裡的事，不想讓夏商周聽到，同樣也不想讓陸衍知道，其實他如果不是顧及陸星晴，恐怕他早就跟趙琴如攤牌了。
她輕輕挽住了他的手臂：“顧莘，我們走。”她不會急著逼他去說，就在之前他沒讓她迴避，佟慕妍心裡就明白，這件事顧莘遲早會告訴她。
顧莘低頭的瞬間，眼底有一絲欣慰，佟慕妍已經這麼瞭解他了。他卻又回頭，略彎腰俯身，靠近趙琴如，低聲開口：“託你的福，你當年做的那些好事，現在報應在我身上了！”
語畢，他站直了身體，手掌覆蓋住佟慕妍挽著他手臂的手背。
他們二人轉身離去，趙琴如卻還愣愣地坐著，陸星晴生氣看著顧莘叫：“別走啊！你給我站住！聽說我哥要來你就怕了？污衊我媽你很開心是吧！”
陸星晴的話趙琴如一個字也聽不見了，她只是愣愣地在想，顧莘的那句話到底什麼意思？
什麼報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