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間的法則在此地變得極其活躍，卻又混亂無比。
前一秒腳下的實地踏之堅固，下一秒可能空間微微扭曲，落腳點就偏移了半寸。
遠處的景物像是在透過不斷變換的水幕觀察，時而清晰，時而模糊扭曲。
重力更是有時輕如鴻毛，有時重如揹負山嶽，且毫無規律地在極小範圍內變化。
“化生萬物，孕養天地……”
戰風吐出一口濁氣，看著眼前這宏大又破碎的圖景，嘖嘖兩聲說道，
“這他孃的哪裡像是冢，這分明就是一個聖人將自身對於法則的所有參悟都灌注在一片空間之中所形成的體內世界！”
“還是快沒了的，這也太危險了。”
帶隊的烈陽尊者神色無比凝重，聲音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的乾澀。
“不錯。能將自己參悟的法則熔鍊演化至此等規模，凝聚成近乎真實的小世界。”
“這位前輩的境界，恐怕比預估的還要恐怖得多。”
“道韻流轉雖已混亂殘缺，但其框架之廣博，根基之渾厚，遠勝我等想象。”
“聖人以自身道行所塑造的小世界，越完善，越接近真實宇宙，說明其境界越高深，對本源法則的掌控越強。”
“此地的衰敗，非是原主人境界不足，而是支撐它的偉力在無盡歲月後終於耗盡，就連空間屏障都無法維持，形成我等在外界看到的光斑，纔會被機械族發現啊。”
“卻也不知這是哪一位前輩的心血。”
衆人聞言，都是好奇地探查起身邊的法則，特別是自己所修行的道路。
“比之外界雖說並不完善，但是也有九成五的模樣了。”
羽剎這一次也跟了過來，臉上還帶著一些蒼白，但是已經不影響他的戰力。
“但也正因爲趨於完善，它才能茍延殘喘至今。”
旁邊精研空間法則的寒月尊者補充道，她的感知如絲線般謹慎地探向周圍混亂的空間。
“如此完善的小世界，需要海量的天材地寶和強大的法器星器融入其規則體系，充當定海神針，維持其結構不崩。”
“那些東西本身就蘊含著這位聖人生前收藏的菁華，是這個破碎世界裡殘存的珍寶，也可能是支撐某些關鍵法則節點的樞紐。”
“找到它們，既是機緣，也可能觸發意想不到的連鎖反應。”
“危險與機遇並存，務必萬分小心。”
衆人心頭凜然。
眼前這宏大的世界殘骸，無一處不在訴說著墓主人的偉岸，也無一處不在散發著衰亡的危險氣息。
短暫觀察後，各族勢力早已分頭散開，消失在奇詭的地貌深處。
巨大的懸浮山脈如同沉默的巨獸，斷裂的浮空河道如同凝固的星河，遮蔽了視線和感知。
“我們如何行動？”
戰雲看向三位帶隊長老。
她本來就心思縝密，在這種環境下，更不會貿然行動。
斷嶽尊者並沒有立馬回答，而是沉默地看著她，似乎在評估她的狀態。
江殊尋思片刻之後開口，聲音平穩。
“尊者，此地空間混亂但法則活躍，感知被壓制，分得太散易迷失也易遭不測。”
“不如劃定一個主方向，大家分頭探索，但保持在一定距離內，有緊急狀況，以此物呼應。”
他手中光華一閃，取出一枚不起眼的古銅色小令，正是先前在戰盟領取的緊急通訊符，能在有限距離內傳遞模糊的方位和極簡信息。
等級雖說不高，但是實用性很強，在戰盟的屢次對外征伐之中都派上了巨大的用場。
而今自然是人手一個。
烈陽尊者沉吟片刻，與寒月、斷嶽兩位尊者交換了一個眼神，點頭說道：“也好。以此峰爲標記。”
他指向視野中一座形態如咆哮龍首、相對最爲巨大的懸浮山脈。
“三個時辰後，若無意外，在龍首峰頂匯合。”
“在此，我提醒一句，不得深入空間明顯異常的區域。”
“保持警惕，若遇強敵或無法理解之物，立即示警，不可貪戰。”
衆人齊聲應諾。
隨著商討結束，近乎四十人的人族隊伍隨即分散成三個小組，分別由江殊，戰風和戰雲以及三位尊者境界的長老領隊。
這三位尊者長老更多的是作爲護道者身份出現，具體的決斷還是由這些擁有著無限未來的絕世天才們進行商討。
只有出現嚴重的路線錯誤，或是遇到危險的時候纔會出手。
畢竟，戰盟發展到現在，最重要的就是讓這些還在第十境的天才們成長，晉升爲尊者，甚至在尊者境界中，向前更進幾步。
“兄弟，先走一步。”
戰風對著江殊抱拳笑道。
從古道回來後，他也一直在沉思自己的行爲，迴歸本我，對法則的掌握，也是更上一層樓。
若是能牢牢抓住這次機遇，說不定就能直接晉升到尊者境。、
爲未來晉升聖人，打下最堅實的基礎。
他不再不囉嗦，帶著人騰空而去，向著遠處而去。
“我也走了，若是遇到危險，一定告知我。”
戰雲也對江殊展顏一笑，隨後帶著人飄飄然離去。
“道兄，你我一組，我若是遇上什麼應對不來的險境，還望道兄能夠出手相助，羽剎定有回報。”
那背生羽翼的英俊青年來到江殊身邊小聲說道，很是親近。
在戰魂古道之中，倘若不是江殊，只怕他羽剎就死在裡面了。
他雖說胸懷傲氣，卻也是知恩圖報之人，早在幾天之前就派人送來海量修行資源，奈何那時候江殊已經離開，因此又將東西送到九宇商盟之中。
還說什麼之後九宇商盟的事，就是他們羽人一族的事情。
“這是自然。”
“然而不到生死危機，我不會出手。”
知道感恩的人，肯定壞不到哪裡去。
江殊也樂得和這些有深厚背景的天才交好，更何況羽剎的性子的確很好，也就點頭答應下來。
萬一以後玄星中，真的有天才進入到這星墟之界中。
他能交好的勢力越多，名氣越大，玄星就越是安全。那名叫做“斷嶽”的長老見狀，笑瞇瞇地撫須看著，也不說話。
江殊的到來，的確給戰盟注入了新的活力。
衆人四散而去，如同水滴般融入這片破碎的神話世界。
前行約莫一個時辰。
他們穿越了一片鋪滿巨大七彩水晶簇的平原，空氣因能量過高而嗡嗡作響。
又躍過一道斷裂的彩虹橋，橋下是深不見底的虛空旋渦，還在一片扭曲叢林邊緣，遭遇了一羣散發著金屬光澤，如同巨大飛蟻般的奇異生物襲擊。
這些飛蟻口器鋒利無比，足以洞穿普通寶甲，速度也快如閃電，並且數量驚人。
但幸好等級不高，大約相當於第九境巔峰，在斷嶽尊者精準的防護壁壘和江殊手下幾名弟子的配合下，很快被剿滅。
只是空氣中瀰漫開一股金屬被灼燒後的酸澀氣味，似乎能夠侵蝕修士的肉身。
“之前從未見過這東西。”
有戰盟弟子端詳著這些飛蟻生物，嘖嘖稱奇，
“莫不是那位聖人創造出來的？”
“到了聖人境界，難不成擁有了創造萬物的能力不成，這跟成仙有什麼區別。”
聖人神秘，幾乎沒有人知道他們除去時間法則比之尊者強大在什麼地方。
他們這些人也是頭一回親身看到、遇到聖人的強大，著實是大開眼界，讓人震驚。
前路漫漫，也不知道這小世界究竟有多大。
江殊領路，斷嶽尊者則是遠遠跟隨壓陣，這一路上遇到了不少讓人眼前一亮的物種，也找到了不少機緣。
跟隨在江殊身邊的人族天才有了江殊的庇護，也都是各顯手段，將一些機緣，把握在手。
有些天才更是直接煉化機緣，短短的時間內，就抵得過數年的苦修。
更是直說自己若是能夠在此修煉上一年，最少也能提升一個小境界。
江殊也零零散散地得了不少機緣。
這些東西自己雖說現在已經用不上了，但也可以贈與九宇商盟衆人。
自己的根基畢竟是在那個地方，他們的境界修爲越強，對於江殊來說好處就越大。
忽然，江殊的腳步停了下來，眉頭微蹙。
碎寰手套微微發燙，掌心傳來的感應並不強烈，說明附近沒有外物威脅，而是靈臺深處那枚造化法則的種子，極其輕微地顫動了一下。
指向斜前方一處被巨大樹根包裹，毫不起眼的山體褶皺。
那裡空間波動異常紊亂，但內部卻隱隱透出與整個衰敗世界基調截然不同，並且含有一絲極度內斂溫和的道韻，彷彿寒冰中藏著一顆微弱恆星。
他不動聲色地分出一縷神念，引動空間之心碎片的力量，在斷嶽尊者張開的光盾屏障掩護下，小心翼翼地穿透那片紊亂的表層空間，進行深度探知。
反饋回來的感覺更清晰了。
那山體內似乎有一個被特殊法則保護著的穩固小型空間節點！
那股溫和的道韻正是從此節點深處散發出來，與他靈臺深處的造化星火產生了微妙的共鳴。
按照前幾次的經驗來看，那裡面極有可能擁有著什麼機緣。
而且能夠引動自己的空間之心，想來肯定不是什麼尋常之物。
“尊者。”
江殊看向正警惕環顧四周的斷嶽。
“弟子感覺前方山體附近的空間有些異樣，想靠近些仔細查探，或許是某種特殊礦脈或被封存的遺蹟節點。”
他刻意隱去了空間之心以及造化法則的細微共鳴和對道韻的感知，只以空間異常爲藉口。
斷嶽尊者是護身防禦之道的大成者，感知力雖強，但對造化法則的敏感度顯然遠不如身懷火種的江殊。
斷嶽尊者循著江殊所指方向看去，渾濁的雙眼精光一閃，他主要關注的是表層空間的紊亂程度以及可能的宏觀陷阱。
那片區域在他感知裡，空間能量雜亂，如同打翻的顏料盤，容易引人迷失，但並未感知到特別強大的能量源或致命威脅。
再想到此行的目的就是發掘聖人遺蹟中的寶物和節點，江殊這個功臣既然有所發現，似乎也合理。
“嗯……雜亂是雜亂了些，像是崩塌殘餘的空間碎片堆積。”
“江殊，你確定有感應？”
斷嶽尊者語氣帶著審慎。
“你的修爲我放心，但是別輕易深入內部混亂區。”
“老夫爲你掠陣，你們三個一起上前查探一下邊緣。”
“切記，只許在邊緣感知，若有不妥立刻後撤，不可擅入！”
說著，他手指向那兩名依附家族的天才弟子說道，
“你們同去，彼此照應。”
“是，尊者！”
兩名弟子連忙應聲。
他們是依附家族的後起之秀，實力在第十境中算是不錯，但在此地遠不夠看，心中雖有探寶熱切，但更多的是謹小慎微。
也正是因爲他們修爲不高，因此定然是搶不過江殊的。
斷嶽尊者自然知曉江殊因爲九宇商盟不願意全身心爲戰盟做事，所以說也想通過這些事情賣好。
這機緣是江殊感知到的，若是讓羽剎前去，萬一將這機緣率先拿到手，那就很難解釋了。
於是，在斷嶽尊者原地撐開一片更大的穩固區域光盾作爲接應點的同時，江殊和那兩名弟子一同向那片扭曲的山壁走去。
空間波動的混亂感越來越強，光線在這裡發生怪異的折射，腳步明明踩在巖石上，卻彷彿踏在棉花裡，有虛不受力之感。
就在他們離那處感覺有穩固節點的山壁褶皺還有數十丈時，變故陡生！
那兩名弟子正小心翼翼地在江殊左右兩側同步探索，腳下虛浮的光影地面猛地一陷！
“啊！”
兩聲驚呼幾乎同時響起！
這種情況他們進入這片小世界之後不是沒有出現過。
這不是腳下的巖石塌陷，而是那片空間的重力法則驟然失效，如同一個無形的陷阱被觸發。
兩人瞬間失重，身體不受控制地被拉扯向山壁上另一處正瘋狂旋轉的空間裂縫。
那裂縫如同吸塵器的口子，爆發出強大的混亂引力。
“穩住！”
“鎮！”
斷嶽尊者猛地大喝，一道光芒從他的手中爆發而出，煌煌閃電之中，彷彿一座五指大山，猛然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