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月的出現和紫翎的無故消失，如同在昨夜的風暴餘燼上又澆了一桶油，讓江殊心中的不安和戒備達到了頂點。
戰盟表面依舊恢弘威嚴，但在這華麗宮殿的陰影下，他聞到了風暴的血腥味和陰謀的氣息。
要不要趁著這件事情還沒有牽聯到自己之前趕緊離開？
這個念頭強烈地衝擊著江殊。
君子不立危牆之下，何況是這種連尊者巔峰都可能瞬間隕落的詭譎漩渦！
戰盟不像是其他地方，這其中強者大能太多，自己這第十境巔峰的修爲放在外界還算是不錯，但是在戰盟這種龐然大物面前還是差得太遠。
但是這個想法僅僅只是在腦海中出現了瞬間，就被江殊強行壓下。
戰盟之中，固然有著危險。
但在裡面，一樣有著機遇。
風雲天驕中，尤其是戰風，是一心爲他考慮。
自己纔剛剛答應了他三日後的戰魂古道之行。
若此刻不告而別，雖然戰風會理解，但兩人之間，也會有隔閡。
無論是在蒼莽大域還是在星墟之界，侶的重要性，都是極高的。
像戰風，若是未來不隕落，未來哪怕不晉升聖人境，也能成爲尊者巔峰。
在他不在的時候，一樣能庇佑到玄星。
而且，戰魂古地內蘊含的人族先輩戰意與感悟，對他確實有著難以抗拒的吸引力。
就此放棄，心有不甘。
更關鍵的是，戰風是否會捲入這未知的漩渦？
江殊權衡再三。
他並非魯莽之人，也絕不會將自己的生死寄託在虛無縹緲的氣運上。
他決定留下，但要萬分警惕。
在情況未明到極度危險之前，他需要等待戰風，試探口風，同時親眼確認三日後的戰魂古道之行。
若有任何風吹草動超出掌控，他會立刻祭出所有底牌，以空間之心強行破開封鎖遁走。
洛尊者給他的保命後手，以及從深空海獲得的種種底牌，讓他有七分把握能在局勢惡化的第一時間逃脫。
更不要說，他還有著最終壓軸的兩界穿梭本領。
打定主意後，江殊不再多言。
他仔細感知自己的身體狀態，確保昨夜那短暫衝擊帶來的細微影響已經完全消除。
接下來的兩天，戰盟核心區域的氣氛，在江殊的感知裡，發生了微妙卻深刻的變化。
首先就是戒嚴升級。
原本就堪稱銅牆鐵壁的核心區域，巡邏的戰兵小隊數量倍增，且境界明顯提升，多是第九境後期以上的精銳，甚至偶爾能看到氣息隱晦，第十境中的將領帶隊。
每一隊都殺氣騰騰，目光凌厲地掃視著空間的每一個角落，彷彿在搜尋著看不見的敵人。
空間禁制的波動變得更加複雜和頻繁。
其次，高層行蹤成謎。
除了每日依舊能看到九顆赤紅星辰懸浮在覈心區域上空，但那代表著九大太上長老的星辰，光芒比平日似乎黯淡了些許，也未見任何一位再露面。
戰九霄更是徹底沒了蹤影。江殊嘗試以星辰令牌聯繫，得到的只是毫無迴應的冰冷隔絕感。
流月更是幾乎一問三不知，顯然她接觸不到任何核心信息。
無形的緊張感瀰漫。
那些偶爾能在懸空島嶼間遇到的戰盟核心弟子，一個個步履匆匆，神色比以往凝重了許多，彼此間眼神交流也少了很多，隱隱帶著猜疑和戒備。
空氣中都彷彿凝滯著無形的壓力，連天空那幾輪人造的太陽，光芒都似乎染上了一層難以言喻的鉛灰色。
原本偶爾能聽聞的演武場喊殺聲、或是遙遠浮島上傳來的修煉波動，這兩天都近乎絕跡，死寂得可怕。
流月依舊每日按時送來豐盛的靈食與修煉資源，態度也更加恭謹小心。
當江殊再次隨意問及紫翎或昨夜異動時，她的眼神明顯閃躲，話語也更加緊張模糊，只反覆強調副盟主大人曾有言，請長老安心休養，莫理會其他的事情。
可是這幾句話，卻是加重了江殊心中的疑慮。
這不是尋常的警戒，分明是內部剛剛經歷過一次重大事件後，風聲鶴唳的表現。
流月口中紫翎那個緊急任務越來越像一個欲蓋彌彰的謊言。
但是他並沒有再旁敲側擊，而是不動聲色地吸收著流月送來的資源，抓緊時間凝練自身法力，感悟空間之心與太初道韻的融合。
每多一分力量，在面對事情的時候，就多一分自保的把握。
對那枚代表著自己外門長老身份的星辰令牌，他已不再抱有期望，純粹當成了擺設。
同時，他將一道蘊含著空間座標信息的微弱神念，悄然注入了貼身藏好的一枚來自於九宇商盟的秘製玉符之中。
那是與洛尊者約定的緊急傳訊方式，一旦捏碎，無論相隔多遠，洛尊者都會在第一時間感知到，撕裂空間，前來支援。
畢竟，也有可能之後的發展，是一種焦灼的狀態，在這種時候，若是九宇商盟能來支援，對九宇商盟，也是有著極大的裨益。
在這種令人窒息的寂靜與壓抑中，時間似乎也變得粘稠緩慢。
江殊盤坐於客殿靜室，周身空間如水波般細微盪漾，隔絕了宮殿內外。
他的大部分心神沉浸在對空間之心的感悟和力量的梳理鞏固中，修行著自己的空間法則，但始終留有一線清明，如同緊繃的弓弦，警惕著外界任何風吹草動。
片刻之後，殿門處傳來輕微的空間波動，打破了這份平靜。
流月的聲音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江長老，少盟主來訪。”
早在上一次自我封存之前，戰風就已經被戰盟定爲將來的戰盟盟主，唯一的競爭對手也只有自己的嫡親妹妹，地位超崇。
江殊睜開眼，銀藍色的光芒在瞳孔深處一閃而逝。
“請他進來。”
戰風大步從宮殿之外走了進來，臉上似乎想揚起如往常般豪邁的笑容，但那笑容卻顯得有些勉強和僵硬，眼底深處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憂慮。
他一身青銅戰甲比平日裡更加錚亮，彷彿剛被用力擦拭過，腰間懸著的青銅戰斧光澤內斂，卻隱隱透著一股臨戰的氣息。
“江兄，感覺你這幾日的修煉，又有所成啊，這法則的濃郁程度，都比擬一般的尊者了。”戰風一進門便聲音洪亮地招呼，直接坐在江殊對面，四處打量，嘖嘖讚歎，只是那雙眼睛卻始終沒有和江殊對視。
“沒打擾到你靜修吧？這兩天在戰盟感覺怎麼樣？”
他看似隨意地四處走動，目光卻不經意地掃過殿內的各處空間禁制，那審視的動作細微卻瞞不過江殊的空間感知。
“靜極思動，戰兄過來也是一種交流。戰盟靈氣充沛，正好穩固境界。”
江殊不動聲色，示意戰風坐下，流月已奉上靈茶。
江殊注意到，流月在倒茶時，手指有極其輕微的顫抖。
戰風端起茶盞，呷了一口，咂了咂嘴，似乎想說什麼，又有些猶豫。
他放下茶盞，臉上露出慣有的爽朗笑容，但這次，那笑容深處帶著安撫的意味。
“哈哈，那就好。”
“對了，我是來告訴你一聲，這兩天戰盟可能會有些動靜，你要是察覺到什麼異樣，不必擔心，只需靜修即可。不會有人來打擾到你的。”
江殊放下手中的杯盞，眼神平靜地看向戰風，順著他的話問道：“動靜？”
“戰兄，這幾天核心區域的巡邏明顯加強了許多，氣氛也不太尋常。是出了什麼事嗎？”
“若有需要之處，我或可盡一份力。”
他既然已經是戰盟的外門長老，在戰盟遇到事情的時候出面幫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誰來了都說不出什麼不是。
戰風聞言，臉上的笑容滯了一下，旋即又擴大幾分，用力拍了拍江殊的肩膀。
“嗨！我就知道你心思敏銳。”
“其實也沒啥大事，你別瞎想！”
他頓了頓，環顧四周，見流月已經退出宮殿之中，可是聲音還是下意識壓低了些。
“就是……祖地那邊這幾天出了一點點小岔子，祭壇的能量場有些不穩。”
他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輕鬆，如同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家常便飯。
“你也知道，祖地對咱們人族意義非凡，供奉著歷代先祖英靈和聖物，容不得半點閃失。”
“能量一波動，空間也跟著紊亂了些，所以盟裡決定進行臨時戒嚴，排查隱患，同時也請太上長老們出手穩固祭壇。”
戰風不是一個擅長撒謊的人，任誰都能看出來他臉上的不自在，以及僵硬的笑容。
事情絕對不像是他說的這麼簡單。
“現在已經沒事了？”
江殊順著他的話追問，臉上適時地顯露出恰到好處的關切和“信以爲真”。
“那必須沒事了！”
戰風重重一點頭，帶著一絲驕傲。
“有那幾位老祖宗在，多大的風浪也能摁下去！”
“我爹親自去處理了，穩妥的！現在已經基本穩定，最多再排查個一兩天，確保沒有後患就可以解除戒嚴。”
“只是因爲這件事，古道的開放也會稍微晚上幾天，我擔心你心中著急，所以才讓你這幾天稍微當心點自己安全，別去禁地邊緣轉悠就成。”
“過幾天等徹底清查乾淨，戒嚴自然就解了，到時候戰魂古道開啓，咱們該幹啥幹啥。”
他端起茶杯牛飲了一口，彷彿用這個動作掩飾什麼。
“放心，小事，就是穩一手罷了。”
“等戒嚴結束，我立刻來找你去古道，保管讓你大開眼界！”
江殊看著戰風一臉“已經妥善解決，盡在掌握”的篤定表情，面上平靜，內心卻猶如海浪掀起。
戰風表現越是如此，就越能證明，戰盟的情況，比他想象中的還要複雜。
“原來如此，多謝戰兄告知。”
“既然是祖地能量不穩，戰叔和諸位太上長老親自出手，自然是手到擒來。”
“我會多加留意，靜候古道開啓。”
戰風見江殊似乎真的相信了，明顯鬆了口氣，那股強行撐起的豪邁姿態也鬆弛了些。
“好了，不打擾你了。你且修行，等我消息！”
他又喝光一杯茶，便起身告辭，匆匆離去，步伐依然帶風，但那背影卻透著一絲匆忙和沉重。
待戰風的身影消失在殿門外，江殊臉上那絲理解的微笑瞬間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極度的凝重。
他的指尖無意識地在冰冷的杯沿上劃過，發出微不可聞的摩擦聲。
“祖地……小岔子……能量不穩……”
江殊低聲重複著戰風的解釋，每一個字都像淬了冰，沒有絲毫說服力。
那夜爆發的恐怖邪威，帶著足以讓尊者都膽寒的暴戾與混亂，與所謂的“祭壇能量波動”、“空間不穩”根本就不是一個層面上的東西。
那絕對是來自極其兇險、極其詭異的存在的氣息，充滿了黑暗與墮落，絕非普通的能量失衡。
更讓江殊心頭髮冷的是戰風的態度。
他的話語雖然篤定，眼神雖然真誠，但那份真誠恰恰說明，他本人很可能也是被矇在鼓裡。
他篤信著他父親告知他的說辭。
連他這位副盟主之子、戰盟核心繼承人之一都不曾得知真相！
戰九霄選擇性地讓兒子知道“祖地意外”這個溫和的藉口，卻完美掩蓋了那撕裂星宇般的邪威和尊者激戰的真相。
這背後隱藏的東西，其嚴重性和隱秘性，必然遠超想象。
戰盟的戒嚴絕非祖地小事這麼簡單。
這平靜的水面之下，洶涌的暗流恐怕足以吞噬數不清的星系。
以戰盟的體量，若是戰盟這邊真的出現了什麼意外，整個星墟之界內圍的勢力，或許都將迎來一次大洗牌！
隨後的兩天，那種看上去輕鬆了很多，實際上令人不敢高聲言語的壓抑感並未因戰風的話語而減弱，反而整個核心區域的氣氛就像是被壓抑的海嘯，在平靜的表面下積蓄著更沉重的力量。
巡邏的戰兵小隊數量更多了，腳步沉重整齊，暗金色的戰甲在光芒下反射出冰冷肅殺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