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是當她如空氣,從她身側掠過,連頭都不曾低一下。
良辰端著杯子,喝了口果汁,甘蔗楊桃汁,酸甜地滑入喉間。
接近尾聲的時候,良辰到門口接了個電話,再回來時,一衆人等正討論轉戰KTV。
朱寶琳將大衣遞過來,說:“我是不能奉陪了,明天一大早還要錄節目。你呢?”
“我也回家。”良辰穿上衣服,和衆人道再見。
轉身時匆匆一瞥,只見凌亦風正與兩個同學聊天,似乎並未注意到她的離開。
走出酒店,空氣沁涼入骨,Z大校門外那一大片綠地中安了低矮的小燈,柔和地亮著,外面是磨砂的玻璃罩子,光線透出來有那麼一絲朦朧。
朱寶琳沒有開車來,兩人只好在路邊等車。一輛又一輛載著客人的出租車從身前“唰唰”地掠過,正覺得不耐煩,這時身後有腳步聲接近,良辰回過頭,月光與燈光交替掩映之下,那雙狹長黑眸越發顯得幽深清亮。
車子一路平穩地駛過跨江大橋,江水兩側燈火通明,裝點在夜色中,彷彿驅走了幾分寒意。
其實,風還是很冷的。朱寶琳在家門口下車時,車門打開的一瞬,冰冷的空氣拂過耳畔,良辰不禁瑟縮了一下。
少了一個人,車內陡然沉默了幾分。街邊霓虹閃爍,元旦的氣氛還沒退去,人行道上熱鬧非凡。良辰被透明的車窗隔著,卻像被隔在另一重世界當中,心頭遍尋不著喜慶的感覺。
偶爾,不經意地側過視線,卻只能看見被窗外燈光映亮的英俊側臉,忽明忽暗,勾勒出不帶表情的線條。
過了八車道的寬闊大街,黑色轎車駛上立交橋,擱在一旁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良辰轉過頭,卻發現手機的主人正穩穩握著方向盤,連目光都不曾閃一下,完全沒有接聽的意思。
然而,對方似乎也是頑固做派,儘管得不到迴應,卻也不肯放棄,鈴聲一遍又一遍固執地在小小的空間裡迴響,大有不屈不撓之勢。
就這麼持續了兩三分鐘,良辰終於有些撐不住,自認裝聾作啞的本事不及凌亦風來得高明,只得嘆了口氣,說:“你電話響了?!?
直到這時,駕駛座上的人才動了動,斜著眼睛瞟了瞟她,“我還以爲你打算一輩子不和我說話?!?
良辰一怔,下一刻便將臉轉向窗外。
的確,這是今天晚上她和他說的第一句話。在他那天說恨她的時候,她確實想過從此永遠不再相見就好。可這種念頭其實也不只一次兩次了,又有哪次是能真正如願的?
或許,每個人的一生之中都會有那麼一個和他如影隨形、如藤蔓纏繞、始終揮之不去的身影存在。
就像宿命,註定一生一世相互牽扯。
見她又不再說話,凌亦風伸手拿起響個不停的手機,遞過去,“你幫我聽?!?
良辰詫異,盯著閃爍的屏幕,上面那個閃動的名字看不太真切。
“前面有交警,我在開車,不能聽?!?
這是理由麼?良辰看向那個一臉認真的人。喝了酒還能照常駕車的人現在居然跟她談起什麼交規來……然而最終,她還是按了接聽鍵,主要是不堪其擾。
“喂”了一聲後,對方聽到她的聲音沉默了兩秒,然後才說出她的名字:“蘇良辰?”
“……是?!彼汇丁?
“我是程今?!?
爲什麼要讓她接程今的電話?良辰擡眼去看凌亦風,盯著他神態自若的側臉,心裡十分納悶。
程今似乎也尷尬,靜靜地停了一會兒,才又說:“讓他跟我說話,可以嗎?”
當然可以,良辰在心底回答。程今想和男朋友說話,哪需徵得她的同意?
把手機遞回去,良辰不說話。
誰知凌亦風接了過來,竟連看都沒看一眼,便直接切斷通話。
“你……”良辰幾乎目瞪口呆,他竟然會做出這種無禮的事,而且,是對待自己的戀人!
凌亦風卻轉過臉來,輕描淡寫地問:“週末有沒有空?”
良辰還沒回應,被冷落了的手機又不甘心地吵鬧起來。
這回十有八九仍是程今。
“或許她有重要的事?!绷汲娇粗巴獾吐曊f。
凌亦風依舊一派雲淡風輕,趁著前方紅燈的空當,乾脆將電池卸了下來,扔到一旁,車廂內瞬時安靜下來。
他目視前方,繼續剛纔的話題:“有一些東西要給你,約個地點我們見面,或者送到你家樓下也行?!?
“什麼東西?”
“CD和書?!?
良辰心裡一沉。
當初擔心他獨自在國外會悶,所以她硬塞了好多又厚又重的小說名著放進行李裡託運,還有那隻老式索尼的CD機,寶石藍顏色,外形笨重,凌亦風曾戲言說,她的這隻CD簡直可以拿來當武器防身用。
如今,統統都要物歸原主了麼?
過了紅綠燈,車子轉眼已拐到樓下。
“我把號碼留給你,等有空了就給我電話?!绷枰囡L停下車說。
良辰默不作聲,好半晌才淡淡地道:“可惜你原先存在我這裡的一些東西已經找不到了,沒辦法還你?!?
“沒關係,反正基本都是沒用的。”
那語氣,輕緩疏淡,卻如同一隻帶著小刺的手,輕輕巧巧拂過良辰的心口,引起一片麻木的疼痛。
凌亦風見她突然又不吭聲,只是慢慢扣好之前解開的大衣領釦,似乎下一步就要跨出車去,他不禁動了動脣,想要留她再說兩句,這時有人在側面敲車窗。
良辰將窗子降下來,立刻看見葉子星的臉。
“你怎麼來了?”
“果然是你!”
兩人同時開口,又轉而相視一笑,神情默契十足。
凌亦風掃了二人一眼,兀自坐在位子上不動,眼神卻漸漸暗下來。
這個週末,是她的生日。本來,他還想告訴她,那些CD裡,夾有當年特意刻錄下來的歌,原本是想給她作生日禮物,只是後來沒了機會,便一直留到現在。
葉子星先對凌亦風點點頭,然後對著良辰笑道:“剛纔遠遠地看著感覺像是你,所以過來敲窗子?!蓖炅擞终f,“我媽燉了只土雞,說讓我帶給你,擔心你最近工作辛苦,喝湯補一補?!?
說著,退開身,良辰開車門下車。
葉子星拎著保溫桶,朝車內面孔隱約的男人看了看,低聲問:“大學同學?聚會玩得開心嗎?”
良辰微
微笑了笑,不答,只是推他的胳膊:“上去吧,怪冷的。”
說完,收斂了笑容,繞到另一邊。
“謝謝你送我回來?!?
凌亦風擡眼看她,有那麼短短一瞬間,姣好的面容在清冷燈光下顯得朦朧不清。
“不客氣?!钡亓司?,啓動車子,踩下油門。
發動機鳴響,速度很快提起來,迅速從身邊駛離。
良辰垂下眼睫,正欲轉身上樓,斜後方便傳來急促尖銳的剎車聲。
心中一驚,良辰急急忙忙回頭。
車子開出不到十米遠,此刻正斜斜地停在那裡,紅色的剎車燈在黑夜中顯得格外刺目。等了半天,不見任何動靜,良辰納悶的同時不由得感到一絲害怕,加快步子走上前。
天空像被一塊黑布密密實實地遮住,之前的一輪彎月不知何時也不見了蹤影,唯一能夠照明的只剩下孤單立於路旁的一盞暗黃街燈。凌亦風坐在駕駛座上,微低著頭,前額烏黑的髮絲垂下來微微折射著幽暗的光亮。
良辰站在車門外,只覺得這更襯得他臉色煞白,十分嚇人。
“怎麼了?”她不確定地問。
此時,葉子星也到了身邊,從旁一手攬著她的肩,神情同樣疑惑。
凌亦風皺了皺眉,修長的手指牢牢握著方向盤,轉過頭看她,卻半晌不出聲。
良辰藉著光亮,只覺得他那雙眼睛顯得比平時更爲幽深難測,烏黑的光華中彷彿還泛著淡淡朦朧的水汽,卻更加炫目逼人,竟不由得一時呆了呆。直到撫在自己肩頭的那隻手稍稍一緊,這纔回過神來,同時也察覺到,此時的凌亦風神色略微僵硬,完全不似他平日的神態。
於是,不禁又問一遍:“你怎麼了?”
凌亦風抿著脣不答,只是稍一閉眼,再睜開時,隔了大約兩三秒,眉頭終於漸漸舒展開來,目光緩慢而深切地在車外二人身上打了個來回,然後才淡淡地說:“沒什麼。”
雖然這句回答一點信服力都沒有,雖然良辰幾乎可以肯定剛纔的凌亦風一反常態,可是,根本沒給她置疑的機會,黑色的保時捷已被它的主人順暢而迅速地駛離她的身旁。
這一次,很快就轉向大道,匯入車流,消失不見。
回到家,良辰對著香氣四溢的雞湯,不忍辜負葉母一番好心,勉強喝了半碗。葉子星臨走時突然提起週末的安排:“那兩天爭取不要加班,我們出去旅遊?!?
“好?!绷汲叫α诵?,心思卻不在這上面,隨口應道,“等下上網去挑地點,最好離市區遠點兒?!?
可是洗完澡後,她直接躺上牀,待在黑漆漆的屋子裡,閉上眼彷彿就能看見凌亦風坐在車內眉頭緊皺的樣子。
那一絲慌亂和迷茫,她絕不至於看錯。當時的凌亦風,實在和平時大不一樣。
還有那道剎車時輪胎摩擦地面的尖銳聲響……良辰翻了個身,隱隱覺得不安,黑暗中,不自覺地摸到手機,剛打開來,卻又頹然放下。
都走到了這一步,自己竟然還是放不下。
不知是可悲還是可氣。
接下去,是整整一週的忙碌。多數人都還沒從愉快的假期中調整過來,因此,五六天的工作日顯得比平常難熬一倍。良辰也忙到發昏,直到葉子星打電話來說定好出遊計劃,這纔想起之前已和凌亦風有約。
可是,那天晚上,凌亦風最終並沒有把電話號碼報給她。如果硬要聯繫,也不是沒有渠道,她和他中間,連著那麼多位老同學,再加上一個凌昱,個個都可當作橋樑,簡簡單單一個電話還是可以弄到手的。可是,他都說了,那些,不過都是沒用的東西……既然無用,那她又何必巴巴地取回來?
他都可以毫無留戀地抹掉那份舊日的感情,憑什麼她就做不到?
週五傍晚,良辰準時下班打算回家收拾行李,剛出電梯便有人從後面叫她,連名帶姓,聲音清脆有力。
翠綠濃郁的一組盆景旁,程今穿著玫紅色獵裝,烏髮簡潔地束起,眼神冷漠凌厲。
如若除去商場那次不算,良辰與她,當真可說是久違了的。最後一次在美國見面時,曼哈頓街頭飄著鵝毛大雪,兩個人都還剛剛擺脫校園裡的青澀眉眼,同樣美麗也同樣正介於純真與成熟之間,唯一不同的是,良辰拎著旅行袋站在門口忍不住瑟瑟發抖,而她,程今,卻套著寬鬆的男式襯衫,在溫暖無比的門內以慵懶而高傲的姿態彰顯著自己與襯衫主人的親密關係。
僅僅一門之隔,卻宛如兩個世界。
沒有任何客套和假意的寒暄,良辰只是停在程今面前,問:“你特意來找我?”
“對?!?
良辰皺眉:“誰告訴你我在這裡上班?”
“這個城市就這麼大,”程今笑了笑說,“只要願意,想打聽一個人的消息並不困難?!?
良辰默然??磥?,她們之間,也有橋樑存在。
“找我什麼事?”她看了看手錶,神色冷淡,“我趕時間?!?
程今突然掩了笑意,盯住她:“我想知道凌亦風在哪裡?!?
良辰微微一怔,“我怎麼可能知道?”
“那晚難道不是你接的電話?”
良辰突然覺得好笑。都已經是四五天之前的事了,難道她真以爲凌亦風幾天來都和她在一起?
“很抱歉,”她搖頭,“我沒見過他?!?
程今動了動脣,仔細看著她的表情,彷彿想從中確定她的話是否可信。
良辰微微嘆氣,“不管你相不相信,總之,你來這裡算是找錯人了。”
正舉步要走,程今這才狐疑地問:“你沒騙我?”
良辰停下來,面露譏誚:“我能得到什麼好處呢?況且,第三者這種角色,我還不屑於充當?!?
話音一落,程今的臉上劃過一道不自然的尷尬。良辰靜了靜,猛覺自己這話似乎說得有些過分了,隨即卻聽見程今輕笑一聲:“蘇良辰,你還是和以前一樣,喜歡故作清高。”
良辰微一擡眉,隱約覺得那個笑容稍顯奇怪,卻又一時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不想多作糾纏,她淡淡開口:“我還有事,先走了?!辈坏瘸探窕卮穑戕D身離去。
走出六七步,她又突然回過身來,看向仍舊留在原地的女子,神色平淡,聲音不重不輕,卻足以傳到對方耳中:“雖然我們很久以前就認識了,但是我和你,算不上是朋友,而我,也從來不期待與你見面。所以,今後無論是爲了什麼事,都請你不要再來找我。”
對面容貌豔
麗的女人微微一怔之後,點了點頭:“蘇良辰,你也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不想見到的人?!?
“那麼正好?!绷汲轿⑿?,“我們彼此彼此?!?
可是,凌亦風真的失蹤了嗎?良辰心裡清楚,如果不是萬不得已,程今是絕對不會主動來見她的。她不喜歡她,甚至很討厭她,這一點,早在大學讀書時良辰就從程今的眼神裡看出來了。
那時程今的學校與Z大鄰近,良辰與凌亦風交往後,凌亦風曾介紹二人認識。據說程今一直視凌亦風爲哥哥,可良辰從來都只聽見她叫他“亦風”,語氣親暱無比,怎會是兄妹那麼簡單?第一次見面,良辰就從她那雙忽閃的大眼睛裡看見敵意。
只不過一直裝糊塗,不明說罷了。況且,如果程今當真對凌亦風沒任何想法,那才真正奇怪呢。
收拾好行李,良辰打電話。葉子星正加班,哈欠連連,語氣疲憊:“……明早八點我去接你?!?
“下班回去好好休息?!绷汲蕉凇?
“放心,”那邊呵呵一笑,“一定保證充足的睡眠,明天才好給你當司機啊?!?
C城的鄰市新開發了度假村,設施齊備,風景怡人,還有天然溫泉,很適合短途旅行。
良辰又交代了兩句,掛了電話。
上牀前發現手機只剩一格電池,剛拿出充電器,突然有電話進來,是陌生號碼。
良辰接起來,說了聲“你好”之後,那邊停了好半晌,才冒出一道偏冷的聲音:
“蘇良辰,你下樓來。”
凌亦風?!良辰一呆。
“我在你家樓下的酒吧?!彪娫捬e的氣息似乎有些不穩,“……你過來?!?
“……這麼晚!”良辰看看錶,拒絕,“有什麼事……”
話剛說到一半,手機突然黑屏,通話斷了。
插上電源,邊充電邊開機,良辰翻到之前的號碼,重新打過去——總得把話說完才行。
可是這一回,卻遲遲沒有接聽。
搞什麼鬼?難道他以爲自己故意掛斷,所以這次報復性地不接電話?
雖然內心清楚凌亦風絕不至於做出這種幼稚的事,但基於這段時間的接觸,良辰仍舊不禁懷疑,他偶爾發發神經,也是極有可能的。
正當想要放棄的時候,對方突然有了動靜。只不過,這一次是完全陌生的聲音。
“這位先生已經醉了,如果您是他的朋友,請過來將他帶走?!狈丈苡卸Y貌的語氣,讓良辰拒絕的話卡在喉間,說不出口。
隨便套了件衣服,良辰走進樓下唯一一間酒吧,尋到包廂裡,這才發現自己上了當。
“你給了人家多少小費?”她抱著手臂,咬牙看著靠在沙發裡抽菸的男人。
居然串通服務生來騙她!
凌亦風不答,透過淡淡的煙霧,若有所思地看她。
良辰更氣,看他這副神情,哪有半點喝醉酒的模樣?早該想到這其中有問題,自己卻偏偏鬼使神差地當了回傻瓜。
深深吸了口氣,良辰轉身要走。
“等一下。”凌亦風終於開口,喚住她。
良辰回過身,一手還搭在門把上,只見原先靠在沙發裡的修長身軀已經站了起來,昏暗曖昧的燈光下,半陷在陰影裡,越發顯得眉目狹長俊朗,面貌英俊。
“到底有什麼事?”她嘆氣,突然害怕和他再有糾纏。
“急著回去嗎?”對面的人挑了挑眉,雖然動作煞是好看,但話語卻帶著扎人的刺,“他在家裡等你?就這麼迫不及待想要離開?”
良辰咬著牙握拳,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一次勝過一次。她不知道究竟是自己變得脆弱了,還是凌亦風變刻薄了,在他面前,心痛的感覺彷彿越來越輕易而頻繁地爆發。
“如果你要說的就是這些,”她閉了閉眼,終於恢復說話的能力,“那麼我真的不該過來?!?
她閉上眼的一剎那,眉宇間閃過的深切的痛楚和失望一一落入凌亦風的眼底。
從沒有哪個時候,可以見到這樣疲憊毫無生氣的蘇良辰。那道過於纖細的身影,彷彿稍一轉身,便會消失在厚重的黑暗中,任憑怎樣伸手去捉,都再也無法觸碰到她的一寸衣角。
修長的手指在掌間微微一緊,劃壓出深深的痕跡來,凌亦風的視線牢牢鎖住那個即將轉身離開的人,一時之間眼底神色瞬息萬變。
原本不應該這樣傷她,甚至從來他都不捨得讓她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墒恰难凵耖W爍了一下,彷彿有某種一直緊繃著的情緒突然崩塌斷裂。一瞬間,屋內的氣氛全都變了,他看著她,一字一句地說:“蘇良辰,如果這輩子你都不再出現在我面前,那麼也就算了??墒乾F在,又讓我見到你,你該不會天真地以爲我們之間的一切就那樣輕易地結束了吧!”
他的眼神冰冷。她站在他對面,連心都微微疼起來。
他突然捻滅指間的菸蒂,越過低矮的茶幾來到她面前,伸出手去撫摸她的臉頰。
而她只是定在那裡,或許是忘了躲,又或許是根本不願躲開。
輕微的酒精氣息掃過她的鼻端,他垂下眼睫,聲音低沉得猶如自言自語:“爲什麼你不消失得徹底一點?……”
爲什麼不?爲什麼不徹底消失?良辰愣在那裡,臉頰處拂過輕微粗糙的觸感,可又是那樣難捨的溫暖。她也想消失,她也想過今後都不再見,可是……正如程今說的,C城就那麼大,要碰面的,終究逃不過。
“我有什麼辦法?……”她像著了魔般,喃喃低語,“我以爲你不會再回來了,可你偏偏來了,而且,一直以來都是你不肯讓我安心過日子,是你不讓我和別人結婚,今晚也是你打電話騙我過來……我不想見你,可是……”
未完的話語,淹沒在一片突兀而深長的吻中。
他吻她。扣著她的肩,嘴脣溫熱地抵上來,香菸味和酒精味全數衝到她的嘴裡,微微地嗆人,卻又令人情不自禁地迷醉。
她自覺快要不能呼吸,不禁伸手抓住他腰側的衣服,質料上成的襯衣在她手中被慢慢揉捏出細細的褶痕,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放開她,修長的身體微微躬下,雙臂緊緊環在她的背後,將她牢牢禁錮起來。
他低下頭,側臉貼在她的頸邊,氣息溫熱凌亂,語音低不可聞。
“……良辰,我愛你。”
她沒聽見,滿耳都是他強有力的心跳聲。
他在昏暗中閉上眼。
你白白浪費了我們最好的時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