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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她,選擇自己愛著的人。與這個人在一起,便可看輕了那些個千難萬難,縱使披荊斬棘也不怕,只因爲可以看見終點的美景。

2007年的春節,就在這短暫而又漫長的矛盾狀態中結束了。對於絕大多數人來說,這十來天無疑是喜悅而熱鬧的,可是良辰這邊,既有悲痛和失去,也有重得的幸福,生活在此時顯出格外強烈的戲劇效果,只在短短幾天間之內,悲歡離合悉數上演。

上班之後,相對於同事的珠圓玉潤紅光滿面,良辰著實清減了不少。有人好奇隨口問起來,她也只是笑笑,並不多做解釋,在這裡,喜悅尚能分享,難過又有何必訴說?

大概是經過一段時間的充分調整,部門經理顯得比去年更加幹勁十足,連帶要求手下員工個個向他看齊,於是,緊張而有節奏的工作不容一點緩衝便重新壓上來,比之以前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引來唐蜜私底下無數次怨聲載道。

這幾天,凌亦風的工作也漸漸忙起來,雖然仍舊和良辰日日保持聯絡,可見面的時間與休假時相比明顯少了下去。知道他有正事要做,良辰平時無事也不去打擾他,有時他晚上不過來睡,他們便在睡前通電話,話題雖然瑣碎,卻一點也不會覺得無聊。良辰躺在牀上,聽筒裡傳來的說話聲或者輕笑聲,一切都彷彿昨日重現。曾幾何時,她也像這樣,躺在宿舍的單人木板牀上,即使不說話,只聽對方的呼吸,心中都滿溢著甜蜜。

現在的她,當然不再像少女時代,會爲戀愛中的某些小細節輕易地感動或心跳,可是,聽著那微微清冽的聲音溫和地道著晚安,一顆心便真的安定下來。只知道,這樣的日子很好,並且真心希望能夠一直這麼維持下去。

某日下了班,良辰逛超市時看見家居用品正在做促銷,推著車子從旁邊走過的她突然停下來,往回退了幾步。貨架上整齊排列著各個品牌的枕芯,因爲廠家讓利,價格比平時便宜了許多。

良辰想起前幾次凌亦風早晨起牀時偶爾會抱怨枕頭太低,睡久了脖子疼,可是抱怨歸抱怨,此後的晚上仍舊繼續在上面睡得好好的,於是兩人即使逛街,也總是忘記去換個新枕頭。

導購小姐迎上來,笑容熱情,不乏專業態度地爲良辰做介紹。挑了個大致能符合要求高度的“範本”,良辰一邊讓服務員拿只新的真空壓縮包裝的來,一邊翻出手機打電話。

等了有一會兒,線路才接通,信號似乎不是很好,凌亦風的聲音聽起來沙沙的,他說:“……良辰,到家了嗎?”

“在幫你買東西呢。”良辰笑道,又問,“你在哪兒呢?要不要過來一起吃飯?”

凌亦風想了想,才說:“買了什麼?我有點事,忙完再給你電話。”

“太累的話就不用跑來跑去了。”良辰推著小車邊走邊說,“給你買了個新枕頭,省得說我天天虐待你。”

那邊一愣,然後輕笑起來,聲音低低緩緩的,他說:“我雖然心裡一直這麼想,可嘴上從來沒敢說。真不愧是蛔蟲小姐!”

良辰來超市主要就是採購晚上的食物,如今被他這麼一說,飯還沒吃已經不禁覺得有點噁心。咬咬牙嗔斥了幾句,然後收了線,一轉頭,恰好瞧見玻璃幕牆中自己的倒影,那張臉上猶帶著不自覺的笑容。

在收銀臺付錢的時候,遇上了一位不算熟的熟人。

當時良辰拎著東西要走,忽然聽見身後傳來一聲輕微的“咦?”明明超市裡人聲嘈雜,她還是聽見了,並且回過頭。大概是剛纔擦肩而過的某個人,初時良辰沒在意,可是在看清他的臉之後,她立時記了起來。

坐在超市附近的餐廳裡,良辰看著眼前明顯混有西方血統的臉,突然有點納悶爲何他要請自己吃晚飯。

當時在超市裡,當她認出對方是上次在凌家僅有一面之緣的混血男人時,這個似乎被凌亦風喚作James的人,在幾句可有可無的寒暄過後,突兀地問:“你現在和Eric有約嗎?”

良辰反應了半天,纔想起那是凌亦風的英文名,於是搖搖頭,不明所以地看著他。

下一刻,對方便擺出不容拒絕的笑容,紳士而殷勤地邀請:“那麼,今晚我請蘇小姐吃飯。方便嗎?”完了又迅速補充,“我和Eric是死黨!”認真而堅定的眼神,就怕良辰不相信。

他能第一眼認出她,他知道她姓什麼,也清楚她目前與凌亦風的關係,甚至他似乎只在乎有沒有打擾到她和凌亦風的約會,至於其餘的人和事,他一概不管——說他是凌亦風的死黨,相信沒人會懷疑。

良辰想了想,不置可否地聳肩,“去哪吃?”

於是,她被帶來這裡,看著James純熟地點菜,連菜牌都用不上。

“你是哪幾國的混血?”良辰突然問。

James想都不想就答,看來已經被很多人問過相同的問題:“美、英、中,還有葡萄牙。我像祖母多一點,她是中國美人。”

良辰忍不住笑起來。他在自誇,卻彷彿不自知,態度自然得可愛。

James突然盯著她,微微瞇起眼睛,狀似研究。良辰不解,“幹嗎?”

“沒事。”掩飾的痕跡十分明顯,他收回目光,開始拿起桌上的紙巾仔細擦拭鋥亮的銀色刀叉。

良辰早就注意到之前洗手時他也是這樣,消毒得十分徹底,不禁又問:“你做什麼職業?”

James停下來,比了個手勢,答案早在良辰預料之中。

她笑道:“超市人那麼多,你怎麼一眼就認出我?我總以爲在外科醫生的眼裡,外貌都是模糊的,只有人的身體值得關注。”

James摸摸下巴,也笑道:“你是問題寶寶,和Eric之前跟我的描述一點也不一樣?”

良辰好奇地問:“他都說我什麼?”

這時候,服務生過來上菜。一道一道,雖比不上中國菜色香味俱全,但也烹飪得精緻非常,尤其是隨桌附贈的意大利麪,醬料色澤濃郁香氣噴鼻,比以往吃過任何一家都要好。而這個James,不知是習慣還是怎麼的,一旦開始用餐,便不再說話,神情專心致志,除了偶爾還是會看良辰兩眼之外,其餘時間都在埋頭苦幹,令良辰不禁猜想,連吃飯都認真成這樣了,那做手術時的他該是什麼模樣?

飯畢,各自回家。臨行前良辰說:“雖然不知道你在研究些什麼,但還是要謝謝你請我吃這麼好的東西。”

James的表情一瞬間變得有些複雜,似乎頗爲尷尬,又似乎憤憤然,抓了抓捲曲的頭髮,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沉下臉來,不失嚴肅地說:“你回去問Eric吧。”說完,留下微微不解的良辰,獨自離去。

凌亦風很晚纔過來,良辰開門的時候一臉驚詫:“這麼遲?我還以爲你不來了。”

“已經睡了?”

她俯身取

拖鞋,“沒有。”

兩人進了臥室,凌亦風脫下外套坐進沙發裡,不自覺地伸手抵在額角,神情疲倦。

“去喝酒了?”良辰湊上前聞了聞。可是,沒有酒味,甚至氣息清爽。

凌亦風放下手,微微一笑:“很長時間沒喝了。今天公事多,剛做完。”伸手拍拍她的腰,“你先睡,別管我,我得去衝個澡。”

良辰卻往他旁邊一坐,說:“這麼拼命!怎麼不多找些人來幫忙?”

凌亦風轉頭看她,半真半假地說:“我只想讓你幫我,你肯嗎?”

“空降兵?”良辰挑眉,“我可當不來。”

凌亦風站起身,說:“你們老闆不是也要和我合作項目?到時候你可以多學一點。”

良辰想了半天,在他拿了衣服走進浴室之前,才合掌笑道:“真神了。你怎麼知道我也有份參與?”

門被輕輕拉上,模糊的聲音從裡面傳來出:“就算你們老闆沒想到,我也是會提議的。”

“……咦?爲什麼?”

可惜,回答她的是嘩嘩的水聲。

良辰平時睡覺一向警醒,到了後半夜,隱約聽見身旁有細微的動靜,可是今天白天忙了一天再加上晚上出去採購,實在有些累,模糊的意識也無法去分辨那是什麼聲音,隨後眼皮便又沉了下去。也不知過了多久,或許是始終有些下意識的不安穩,當她翻了個身卻並沒如往常般觸到身旁的人時,這才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

窗簾有一絲沒有合攏,透進微白的月光,照在牀鋪和地板上,模糊而清冷。

客廳裡有輕微的響動,她下了牀,打開虛掩的門,只見凌亦風正彎著腰背對著她。

“你在做什麼?”她掩住嘴巴打了個哈欠。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瘦削的身影在黑暗中微微一怔,過了一會兒直起身來,隱約可見手中還端著水杯。

良辰隨手捋了一把滑到臉邊的髮絲,走過去,問:“溫的嗎?正好我也渴了。”正伸手去接杯子,卻無意中碰到凌亦風微涼的手指。

“……你冷嗎?”她狐疑地看他一眼,藉著些微光亮,看不清他的表情。

凌亦風身上倒確實只穿著單薄的睡衣,也不知在客廳裡站了多久。

他將還剩下半杯水的杯子遞給她,輕描淡寫地道:“明天把飲水機搬進臥室吧,或者,以後客廳的空調也不要關。”

大半夜的,聽他討論這種問題,良辰算是徹底清醒過來。

“有這麼嚴重麼?我怎麼不覺得有多冷?”她喝著水,想,難道他竟比她還畏冷些?

回去睡覺的時候,良辰無意中一瞥,發現凌亦風那件原本被脫在臥室裡的外套,此時正隨意地搭在客廳沙發的扶手上。

剛纔,他彎著腰,在裡面找什麼?

江濱新樓盤年後全面啓動,兩家公司的合作也正式開始。

人說隔行如隔山,此話當真不錯。良辰大學裡學的是傳播,入社會後轉做廣告設計,之所以入門不算慢那全是自己興趣使然,可是如今公司要轉做傳媒一塊,她看著卻覺得前路頗爲艱難。

LC總部的大樓,也是直到那日與副總一道,纔是她首次踏足其中。此後各自進入角色,偶爾也碰頭商討,兩家人聚在一起開會,凌亦風出席的時候,兩人也保持一定距離,因此竟無一人察覺他們的關係。

某日在公司加班,老總進來閒聊,似乎對她寄予厚望,只盼望經過此次合作,真能從中學到寶貴經驗爲日後發展打基礎,並且笑瞇瞇地許諾:“良辰啊,今後新公司開起來,你就是元老級人物了……”後話隱去不說,明白人自然聽得懂。

良辰笑笑,將這張沒影兒的空頭支票收得好好的,其實,心底裡對這些並不感興趣。公司元老、高職位、高薪水,這些對她的誘惑可能遠沒有老總想象中的那樣大。她只不過是一個胸無大志的女人,不希冀有多高的成就,或者在哪個領域巾幗力壓羣雄笑傲四方,錢,夠用就好,生活,平淡一點也無妨。尤其是近一段日子,即使心中還有那些爭強好勝的戾氣,也統統被這份難得的溫暖平靜化得一乾二淨。

天下太平是太宏大的願望,如今她所在乎的,只是歲月是否真的靜好。

當年學校裡最飛揚灑脫的女生如今也要結婚了。

雖然並沒有刻意宣揚,但也不知是通過怎樣的渠道傳出來的,在朱寶琳的婚禮之前,很多人都得知了這個消息。

下午茶的時候,良辰邊喝咖啡邊看節目,唐蜜擠過來,雖然與朱寶琳只有一面之緣,但仍舊不掩好奇與祝福。

她問:“聽說新郎官是經濟學博士?”

良辰點了個頭。就是上次朱寶琳特意帶來讓她審閱的男人,果然就是真命天子。

恰好是週一,那個幸福的女人坐在椅子上,鏡頭前的她容光煥發,無名指上的光芒與燦爛的笑容相得益彰。

這幾日,良辰空下來便會陪她去選新婚物品,也陪著她試了婚紗。站在寬大的落地鏡前,良辰總有陣陣恍惚,這樣的場景太美好,就如同此刻的生活一般,竟讓人生出不太真實的錯覺。

朱寶琳也問過:“連我都結了,那你呢?和凌亦風好不容易重新在一起,平時你們就沒討論過諸如此類的問題?”

良辰誠實地搖頭,還真的是沒談及過。

朱寶琳又說:“這年一過,你也就算28了!男人這個時候正閃著黃金的光呢,女人可就不同了。當年不是號稱要在25歲出嫁麼,怎麼現在條件全具備了,反而不著急了?”

良辰不答。其實心裡不是沒有思索過,只不過她與凌亦風之間,還橫亙著某些障礙,它們不能繞過,也不能輕易逾越。

婚禮那天,天氣晴好,早春的陽光已經來臨。

前一晚,良辰與朱寶琳聊了通宵,凌晨起牀後一直幫忙打點事宜。她早就事先請了一天的假,於是在午宴開始之前,打車去了LC的辦公大樓。

這也是她第一次以私人的身份去找凌亦風,秘書早已接到前臺的電話通知,在電梯口等她。就是上次送她去機場的那位年輕男士,見到她,露出乾淨溫和的笑容:“蘇小姐請在外面稍等,總裁正在會客。”

良辰對他一直懷著感激之情,這次見了面,不免再次道謝。

秘書先生仍舊謙恭有禮,倒了杯水給她,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工作。良辰百無聊賴,坐在沙發上翻了一會兒雜誌,便聽見前方傳來動靜。

怪只怪凌亦風辦公室的隔音效果做得太好,之前什麼聲音都聽不到,此時見到開門衝出來的人,良辰一時毫無防備,不由得愣在原地。

紅色,似乎真是程今最喜歡的顏色。

今次見到她,仍是紅色系裝扮,波西米亞風格的披肩圍在肩頭,長髮高高束起,明媚幹練。她見到良辰,也是一怔,雙眼微

紅,隱約可見臉上的淚痕。可她也只是停了停,便邁開步子走上前,與良辰咫尺之遙。

良辰早已站起身。面對這個女人,過去她尚可以淡漠處之,可如今,自從猜到當年事情的前因後果,便著實讓人不愉快起來。

皺了皺眉,良辰剛想繞過,卻發現她正目光復雜地盯著自己,眼神間傳遞的情感卻全然不若之前的囂張、挑釁,抑或是厭惡。

那種目光,無法讀懂。

可是,良辰也僅僅停了兩秒,便回過頭去,不再看她。唯願,此後都能再無瓜葛。

良辰來這裡之前並沒有通知凌亦風,此時見到被程今重重打開又狠狠關上後便再無一絲動靜的門,猜想方纔前臺也必然只把她到來一事通報給了秘書,於是丟開雜誌,朝門口方向走去。

程今哭過,臉上還帶著淚,妝也有些花,這些,她不是沒看見。他們關在裡面談了些什麼,她也好奇,可是,這些並不是今天的重點。

兩個無論年少或如今都同時愛著同一個男人的女人,擦肩交錯而過,沒有什麼輸贏,誰也不必擺什麼姿態,良辰看到她,只覺得胸口冰涼。

自己的生活,曾經因爲這個人,有了一些逆轉。雖然,現在似乎又回到了原來的軌道,可是,心底仍舊不免慼慼——倘若,回不去了呢?運氣和緣分,並非時時刻刻都在那裡等待著。或許只差一毫釐,但是錯過就是錯過了。

因此,她不能釋懷。雖不至於恨,但也終究無法原諒這個女子。

秘書懂得看臉色,拿起電話事先撥通了內線。

然而,也正是那個良辰認爲自己無法去原諒的人,在她的手指堪堪碰上門把之時,終於開口,聲音淒涼:“……請你離開他吧。”

良辰回頭看她,那樣的神情恐怕是第一次出現在那張一向寫滿順遂得意的臉上,目光迷茫,甚至帶著些許哀求。

良辰以爲自己看錯了,不禁眨了眨眼睛。

這時,手上握著的門把輕輕一動,門開了,凌亦風出現在衆人眼前,卻不看她,只是望向程今,警告意味明顯。

程今咬了咬脣,似乎想冷笑,卻失敗了,漂亮的臉孔有些扭曲,可是隻片刻便恢復平靜,她看了看凌亦風,復而將目光投向良辰,眼角有真實的淚沁出來,她低低地說:“……你一定會後悔的,蘇良辰。”

這樣連名帶姓的叫法,也不是第一次了,可是這一回,卻帶著過於明顯的恨意,幾乎咬牙切齒。

直到那抹亮紅色的身影消失在電梯門內,良辰仍舊站在原地,一聲不發,長長的睫毛掩蓋了眼底的情緒。也正是她的這副模樣似乎讓凌亦風有些不安,他擡頭揉了揉她的發,道:“傻瓜,不要胡思亂想,什麼事也沒有。”

良辰這才擡起頭來看他,卻是一臉平靜,“我知道。”又低頭看手錶,催道,“事情忙完了嗎?我是伴娘,婚禮上遲到了可不好。”

指節修長的手從烏黑的頭髮上滑下,凌亦風將車鑰匙丟給一旁的秘書,點了點頭:“走吧。”

還是那輛線條流暢的保時捷,良辰坐在後座,目光望向車窗外不斷向後倒退的景物,突然出聲:“最近怎麼都不自己開車了?”

之前雖然心中詫異,卻也從沒問過這個問題,如今陡然提起,即使她的語氣輕描淡寫,彷彿只是最不經意的一問,卻也讓身側的人眸光微變。

凌亦風略一沉吟,只見良辰轉過臉來,灼灼的目光盯著他,像能看透埋藏最深的心事。

“前陣子,車子送回原廠做養護,我沒告訴你嗎?”他笑,淡淡地說,“今天是我想偷懶,小李也要出去辦事,正好順路。”

被點名的秘書把著方向盤從後視鏡望過來,內斂地笑了笑,說:“蘇小姐,請放心我的開車技術,一定準時安全送到。”

他這樣一說,良辰反倒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車開得這樣穩,我當然不懷疑。”說罷,重新看向窗外,只留給凌亦風一個毫無表情的側面。

婚禮並沒有遵循傳統的模式,沒有訂在酒店舉行。

朱寶琳選了C城風景最好的地點,北靠遠山,面臨江水,三月初的草地,在略微清冷的陽光下,已經泛起鮮嫩的綠意。

婚慶公司派人打點好一切,純白的長桌布配以粉紫裙腳,繽紛的氣球結成門廊,自助餐菜色鮮美,瓜果酒水一應俱全,玻璃的杯碗折射著明亮的光。這是大學時代她們在寢室裡反覆討論過無數遍的理想場景,次次不厭其煩地描述,終有一天,夢想中的一切化作現實。

新郎是資深的投資分析師,大朱寶琳三歲,或許是受了早年在美國攻讀碩博士學位時的環境影響,信了基督教,而一向毫無宗教信仰的朱寶琳,在這一方面真成了嫁雞隨雞的典型,竟然也成了耶穌的信徒。

雖然對於她的狂熱和忠誠度始終持懷疑態度,然而此時此刻,當良辰看著一對新人攜手立於人前,鄭重地許下誓言時,也不免唏噓。

在多年以前,誰又能想到,那個幾乎睨視一切的張揚的女生,會爲了另一個男人而將自己的信仰都改變了?

或許,這便也是強大的愛情力量中的一種。

儀式隆重卻不煩瑣,拋花球的時候,朱寶琳偏心,漂亮的花團劃過一道弧線落在良辰的腳邊。

在衆女伴的歡呼聲中,良辰下意識地轉身搜尋,那道修長瘦削的身影就那麼遠遠地立著,沐浴在午後淡金色的陽光中,英俊的側面異常沉靜,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這方的熱鬧喧譁。

良辰捧著花球走過去,挨在凌亦風的身旁,碰了碰他的胳膊,“看!”

凌亦風低下頭,卻不去看那花球,只是久久地盯著那張彷彿也沾染上喜氣的明媚臉龐,淡淡地一笑,擡起手頗爲寵溺地摸了摸她的頭髮。

這是他今天第二次做這種動作,親暱異常。良辰心頭一動,轉過臉去,遠處那對新婚夫婦正站在一人多高的數層蛋糕旁,與某位長輩聊天。

她幽幽地念道:“生死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凌亦風撫在她肩頭的手緩緩放下,她接著說:“這是《詩經》裡我最喜歡的話,所以當初也建議寶琳將它們寫在了結婚蛋糕上。”輕輕一笑,擡起頭來,看了看那雙清俊狹長的眉眼,她別開目光,望向遠方連綿延伸彷彿直抵天邊的青灰色的山,語音不輕不重,“可是說到底,我更加嚮往後兩句。承諾生死相依,雖然很美麗,可是畢竟聽來太聳動,也太過波瀾曲折,而我,一向只想要平淡的生活,能和相愛著的人攜手到老,就已經足夠了。”

凌亦風閉了閉眼,臉色微微煞白,眼底折射的光芒稍稍一黯。

良辰終於再次看向他,表情十分單純,卻鄭重地問:“亦風,你會是那個人嗎?”

她面對著他,垂在身側的手指漸漸收攏,扣在掌心,等待他的保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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