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是春天,楓葉已經落光了,整個霧山的楓樹都是光禿禿的,枝丫就像是人的經脈一樣蜿蜒曲折。也想是惡魔的爪牙在風中武動,讓人看著毛骨悚然。而蘇長宣的眼裡全然沒有這些,他只是面無表情的走到竹亭旁的一棵大楓樹旁坐下。蘇長宣拍了拍旁邊的那一塊地方,下面就埋著蘇瑾的骨灰。
要是其他人知道早就尖叫一聲跑掉了,蘇長宣卻恨不得自己也變成了一把灰,然後和蘇瑾都融在了一起。“瑾兒,現在你能夠天天都在這裡看著霧山景色的變化是不是很開心,之前你總是跟皇兄抱怨說皇兄不能夠天天陪你一起來看楓葉,總是說自己忙。現在終於能夠天天看了呢,你看呀,那楓樹雖然葉子已經落了,可是它的枝丫就好像是一幅水墨畫,多美呀。”
蘇長宣說的很開心,語氣裡充滿了一種雀躍,就好像是一個小孩子一樣,更像是蘇瑾就在他的身邊聽著他說,可是這樣的蘇長宣看起來才更加的悲涼。
“瑾兒,父皇他不在了,是三天前的事情,走的時候他是笑著走的你知道嗎,就像是你這個傻瓜一樣。”他一直都不明白,爲什麼即將離開人世他們還能夠笑的出來。蘇長宣說到這裡眼淚就說著臉頰滑落,他想要痛哭出聲,可是不管他怎麼張大嘴去哭卻沒有任何聲音,只有那哀悽的嗚咽聲,就像是深夜裡孤魂野鬼的哀嚎聲。
“瑾兒,你爲什麼不說話,爲什麼不理會皇兄,從什麼時候開始你已經不再願意出現在皇兄的夢裡。你告訴皇兄啊,皇兄到底做錯了什麼,要是我哪裡做錯了,老天爲什麼不懲罰我,爲什麼要把你們從我的身邊奪走,多少個午夜夢迴我總是想起你的歡聲笑語,可是我卻再也不能夠見到你!瑾兒,你出來啊!”此時在蘇長宣心裡面壓抑了很久的情緒終於爆發了出來。
先是對著蘇瑾的墳冢嘶吼,然後就是用力的拍打著身旁的那塊土地,就像是一個瘋子一樣跪在地上痛哭,就算是盛夏的暴風雨也沒有像他哭的這樣猛烈。這是他這一輩子哭的最猛烈的一次,哭到眼眶裡都哭不出淚水的時候他依舊在哀嚎。
他多麼希望在這個時候蘇瑾能夠出現在他的背後拉住他,可是不管他怎麼鬧都沒有人理會他,沒有人安慰。只有他自己一個人在這裡獨自品嚐痛苦的滋味,蘇長宣就這樣一直哭,彷彿非要把這一輩子的淚水都哭幹去才肯罷休。直到最後哭的眼睛乾澀了,喉嚨喊的嘶啞了,手也因爲刨地上的土而劃了很多處傷口。
蘇長宣仰躺在霧山的山頂,手撫摸著旁邊的那塊土地,眼神已經麻木沒有一點生氣,看著陰沉沉的天空,只覺得眼皮越來越重,就睡了過去。就讓他這麼睡著吧,不要再理會塵世的喧囂,讓他獨自一人就這樣無聲無息的離開吧,那樣就能夠和蘇瑾相遇了,也就不用再被那些世俗理念束縛住自己的腳步。
睡著睡著蘇長宣只覺得渾身發冷,就像是整個人墜入湖中,被冰冷的水覆蓋住了全身一樣難受。可是縱然如此痛苦他也不願意醒來,就讓他沉浸在這種冰冷刺骨的疼痛裡吧。就算是在這冰冷的世界裡待上一輩子的時間,他也不願意回到現實中去。外界的冰冷不斷的傳來,不管蘇長宣怎樣掙扎都沒有用處。
過了一陣子後,這冰冷的感覺纔有所消退,身上似乎是被什麼暖和的東西包裹。蘇長宣不情願的把眼睛睜開,只覺得自己的身上蓋著什麼東西,拿起來一看原來是一件雪白的狐裘。在這荒山野嶺的荒無人煙,哪裡來的狐裘。現在已經是夜晚藉助著銀白色的月光蘇長宣看了一下雪白的狐裘,心中有著鬱悶。“你醒了?可是我吵到你了?”
也許是睡的久了,腦袋有點昏沉,蘇長宣宛如聽到了蘇瑾的聲音,蘇長宣坐起來看向一邊,只見一個人坐在他的身邊靠著背後的楓樹,看著天上猶如玉盤一樣的明月。蘇長宣一時激動的有些說不不話,手有點顫抖的搭上了蘇倉擎的肩膀。
“怎麼了?我是看你出去那麼久都沒有回宮,有點擔心便出來尋你,可是左右尋著都不見人,眼見天就要黑了,突然想起誰說過你總是喜歡來霧山,這山上涼,就帶了一件狐裘來,沒想到卻看到你在山頂睡著了,正好可以給你當被子,打算明天等你醒了再回宮的,既然已經醒了那麼我們就先回去吧。”蘇倉擎見蘇長宣一臉要哭出來的模樣,還以爲他是感激自己來尋他,並不知道此時的蘇長宣是把他當成了蘇瑾的。
蘇倉擎說了那麼多,蘇長宣一句都沒有聽進去,腦海裡不停的迴響著一句話,那就是瑾兒回來了,他終究是捨不得我這個皇兄的!蘇瑾的葬禮全部都由蘇長宣一手操辦,當時蘇長宣並沒有讓蘇瑾的屍骨葬入皇陵,而是把蘇瑾的骨灰埋在了山頂。
蘇倉擎那時候並不明白蘇長宣爲什麼會那麼做,直到現在他都沒有明白,不過蘇瑾是蘇長宣心裡久久不曾癒合的一道傷,這個他知道。在剛剛找到霧山上來的時候,蘇長宣的眼角全是淚痕,眼睛哭的紅腫,手上還有著大大小小的擦傷。可見應該是想到了蘇瑾,蘇夜擎的死又給了他很大的打擊,讓他想起了蘇瑾離去的時候情緒失控所致。
“瑾兒,你還是捨不得皇兄,所以纔會回來找皇兄的對不對,皇兄這就和你回家,以後哪也不要去了,我們就好好的在一起好不好。”蘇長宣激動的說完站起來,想要拉起蘇倉擎就回皇宮,可是不想頭一暈闕就倒了下去不省人事。
蘇倉擎完全沒有反應回來是怎麼回事,只聽蘇長宣說他是蘇瑾,然後就暈過去了,這莫不是把他當成了蘇瑾了?他和蘇瑾的樣貌五官完全不相似,特別是蘇瑾臉上那時常陰柔的表情和他是八竿子打不到一處,蘇長宣怎麼會把他看成蘇瑾的,實在是太喪心病狂了。
在之前蘇夜擎召見他的時候就多次提到讓他要好好的照顧蘇長宣,蘇長宣是個多愁善感的,至今還沒有從蘇瑾離開的悲痛之中走出來,他的離開必定又對蘇長宣造成一次巨大的打擊。雖然當時蘇夜擎是這麼說,蘇倉擎也點頭了,可是這身體畢竟是蘇長宣的,他也做不到一天二十四小時的跟著,這不是自作孽嗎。
蘇倉擎趕緊看了一下蘇長宣的情況,發現他是發燒了。這也難怪,在霧山上露水重,天氣又涼,在大半夜的凍的跟冰窖差不多,他要是等到明天早上再來,肯定找到的就是蘇長宣凍的跟冰塊差不多僵硬的身體了。雖然找了人,還幫他蓋上了狐裘,不過終究還是晚了那麼一步。
他會打算等到明天蘇長宣醒來再一起回宮就是因爲這霧山太高,就算是世外高人抱著一個人從山頂飛下山再飛回皇宮那都吃不消,不過看來他現在是不得不抱著蘇長宣下山去了。這蘇夜擎才交代沒過一兩天蘇長宣就發燒了,蘇倉擎也是頗爲無奈。
把蘇長宣送到山下的時候蘇倉擎已經是累的快虛脫,這霧山離皇宮可不是一點兩點的距離,這回去就等於再從山下爬上霧山是差不多的距離,根本就吃不消。在山腳下休息了一會後蘇倉擎見沒辦法,就只能夠找一間最近的客棧,再讓人給蘇長宣請大夫。
好在在霧山的不遠處就有著一家客棧,讓蘇倉擎輕鬆了不少。那時候客棧已經打烊了,蘇倉擎卻管不了那麼多,蘇長宣這時候可是發著高燒,暫時又回不了宮中。他的親信都在大齊,那時候回來的急,根本就沒有帶回來,就連冷炎也留在大齊沒有跟回來。現在想要發信號什麼的也用不上,蘇倉擎也管不了那麼多,在客棧門外叫了幾聲並沒有人迴應。
這天天氣微涼,要是別人就會覺得這個點在大街上是一件多麼恐怖的事情,總覺得陰森森的。可是現在蘇倉擎是汗流浹背,懷裡還抱著一個,從山頂到山下他的手都快要斷了。直接伸腳就踹開了客棧的門,而此時掌櫃的就站在門口的不遠處正打算開門,沒想到蘇倉擎竟然把門給打開了,嚇得一哆嗦鑰匙叮噹一聲掉在了地上。
“這門的費用到時候我自會賠償,現在立刻給我整理出一間上廂房,然後再找一個大夫來,別說找不到,要是找不到大夫我就把你這店給拆了!”蘇倉擎把蘇長宣放在一邊的座椅上,讓他暫時靠著牆,然後從腰包裡掏出一定銀子丟到掌櫃的面前,銀光閃閃的差點沒有閃瞎掌櫃的眼。這銀子別說是修這一扇門了,就算是二十扇也修的來。
掌櫃的見錢眼開也管不了那麼多,趕緊去把早已經睡熟的店小二拉起來給蘇倉擎兩人準備上等客房,然後自己則是到鎮上去請大夫去了。那店小二忙活了一天的時間好不容易纔到了休息的時間,休息時間對他們來說是何其珍貴,可是竟然大半夜的還有人來打擾,這人是有病吧。
雖然店小二迫於掌櫃的命令不得不爲兩個人打掃出一間上好的廂房,可是語氣上卻是頗爲不滿。蘇倉擎也管不得那麼多,直接把蘇長宣抱到房間放到牀榻上就讓店小二去打一盆熱水來。店小二一開始對蘇倉擎的話視若無睹,蘇倉擎厭煩的給了他一點銀子,這才屁顛屁顛的去了,真是有錢能使鬼推磨還真是沒有說錯。
剛纔因爲心裡一直有氣店小二還沒有覺得什麼,現在冷靜下來才覺得那一位公子好生奇怪,怎麼面色陀紅,身上一直冒冷汗,怎麼像是被人下了藥物似的。這個想法讓小二有點訝異,那位公子莫不是……不對不對,肯定是他想多了,那位公子看起來很正常,絕對不會有那一方面的嗜好。
“皇兄,你快點呀,說好了要陪瑾兒一起去看楓葉,這都磨蹭了半天了你還是沒有搞定。”
“皇兄,皇兄,你快看,這是什麼花,怎麼長的如此奇怪,就好像是鳥兒的形狀。”
“我縱然是恨你,恨了你一輩子,可是直到最後我才直到我始終無法對你下手……”在昏迷的時候,蘇長宣的腦海裡全部都是蘇瑾對他所說的話,蘇瑾一邊說著一邊遠離他,直到蘇瑾說出他死前說的那句話的時候,身影也變成了一堆紛飛的羽毛,紛紛揚揚的隨著風飛走,沒有一點的眷戀,不管蘇長宣怎麼解釋蘇瑾都不願意停留。
店小二都出去好一會了都還沒有回來,蘇倉擎急得不得了,蘇長宣的高燒越來越厲害。應該在夢裡見到了什麼,一直睡得很不安穩,這讓蘇倉擎更加的擔憂。“瑾兒,不要走,皇兄陪你去看楓葉好不好,不要走。”蘇長宣伸手在空中揮舞著,可是卻什麼都抓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