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洲之事，迅速地傳回業城。
這可是大消息吶。
上到高門大府，下到酒樓茶肆，俱在談論這件事情。
版本很多，有比較接近真相的，有中間派稍微搭點邊的，還有誇大其詞完全不靠譜，更有甚者直指楚思九狐妖變體修仙登天……
總之各種各樣。
套用聯想的一句經典廣告語：人類失去聯想，世界將會怎樣？
唔，確實是沒有失去聯想的世界，比較可愛。
皇宮內殿。
東方歸一顫巍巍地靠坐在牀榻之上，眼眸無光，面色稍顯萎頓。
孝親王坐於邊上，悄聲地與他說著話。
聽到關鍵處，東方歸一習慣性地挑起眉頭，“楚氏往北地的方向去了？”
聲音輕沉，顯見得氣力不佳。
孝親王點頭，又想起他看不見，連忙補上話。
“嗯吶。昨晚司空影深夜潛入孝親王府，與臣弟交待了整樁事情。據他說，除了那個大殺手寒冰公子外，還有林梓陌的人接應楚氏。想來，他們也是知道暗衛的勢力只及大餘國。另外……”
撓了撓頭皮，他略顯尷尬地說，“昊兒的人也有幫忙。”
“冤孽。”東方歸一恨恨地闔上眼。
良久，他嘆出一聲，“昊兒就那麼喜歡她？”
孝親王訥訥著，“從當初要死要活保下楚氏開始，昊兒爲她做的事情不勝枚舉，應該是極喜歡的纔對。”
東方歸一兀自出了會兒神，說了句中肯的話“楚氏大方得體，若不是姓楚，倒是當得起皇后這個位份。”
孝親王凝起眸子想了想，也八卦起來，“昊兒後院的那個慕容側妃長得極美，性情看著柔弱，臣弟聽說她肚子裡的孩子是算計昊兒得來的，能夠算計得到昊兒？！嘖嘖，臣弟覺得這個女人不簡單吶。”
東方歸一懶洋洋地垂下眸子，“女人想要爬上男人的牀，總是有辦法的。”
“那是那是。”標準直男孝親王猛點頭。
東方歸一氣力不繼，輕喘著氣，休息了一陣。
孝親王哀怨地看著，心裡頭是傷心太平洋。
皇兄精力愈來愈不逮，聊天時需要休息的時間也是愈來愈長，按太醫的說法，熬一日是一日了。
“林梓陌派人來接楚氏，是不是意味著，楚氏有可能是北地塢國的細作？”東方歸一的腦回路也長，這會兒又繞回來了。
對於這個問題，孝親王頗是猶豫，說不是吧，不客觀。說是吧，東方昊便要承擔責任。
現在的時局，只有東方昊接任皇位，才控得住。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孝親王也是個會權衡的利弊的，舔一舔脣，儘量把事情往小了說。
“這一點嘛，臣弟有問過司空影，他的意思，這件事情沒法下定論。林梓陌曾經在楚氏的畫廊做過畫師，很是賺過一筆銀子，與楚氏有些交情。現在，楚氏遭了追殺，想跑出國。林梓陌現在在北地國權勢滔天，他有勢力，出手幫個忙也是有可能的。不能由此判定她就是細作。另外，昊兒多厲害的人吶，若楚氏真是細作，早就被他發現了，還能容許她逍遙自在地在朱雀街上溜達？就算不殺了她，也會把她關起來吧。更何況現在還幫她跑路？”
孝親王覺得自己說得有理，又覺得漏洞很大，萬一……東方昊真就是知道了不管，又幫她跑路呢？
癟了癟嘴，又說道上了。
“臣弟覺得吧，咱們明晃晃地滅了楚氏滿門，她心裡頭必定有怨恨，若是做些不合適的事情，也屬人之常情。昊兒知情明理，又是個重情義的人。這一回，他把楚氏送走，怕是存了永不再見的心思了。您是沒見著啊，這兩日，他在大殿之上批閱奏章，身上的那股子沉鬱與悲傷，皇弟老遠老遠都能感受到啊。昊兒也不容易，您就……別怪罪他了。“
東方歸一淡淡地聽，闔了眼睛半晌不語。
得有個半刻鐘，就在孝親王以爲他睡著了的時候，他緩淡的地睜開眼，“司空影追去了吧。”
“司空影效忠皇室，對於您下的聖旨，絕對是一絲不茍地執行。”孝親王連忙應上。
東方歸一淡淡地莞起脣，“朕日不久矣，楚氏的命，就看天意吧。”
孝親王的老淚又要下來了，擡起袖子抹了兩下，又裝作無意地乾笑起來，“皇兄福大命大，不要說這種喪氣話。”
東方歸一的脣角莞得更高了，“皇弟莫要傷心，天命所歸，朕在這一世的辛勞終究要結束了。有昊兒接下這份江山，朕很放心，他長於後宮險惡，性情冷酷卻不失善良本性，有這樣皇帝，是百姓之福。只是……”
聲音輕下來，象是喃喃自語，“楚氏終究是個禍害。”
孝親王不敢接這個茬，垂著眸子在邊上裝死。
內殿之中，落針可聞。
“皇弟。”東方歸一的聲音依舊孱弱，卻帶了不容置疑的堅定。
孝親王一凜，猛地直起腰桿。
東方歸一縱然看不見，依舊將他的無神的眸子看向他的方向，“孝親王府以東方家族的江山爲已任，職責就是守護正統，朕有重任託付給你。”
孝親王耿直，聞言立時涕淚交加，莊重地起身，跪行大禮，“請皇兄明示，臣弟定當萬死不辭。”
……
第二日，東方歸一召令文武百官早朝，凡三品以上，俱要出席。
如此隆重，衆人皆知大勢已定。
果然，朝堂之上，孝親王東方慕一拿出聖旨，代表皇帝當朝宣讀：“朕即位三十有六年矣，海內河清，天下太平。吏治清明，君臣善睦。德可比先聖，功更盼後人。五皇子東方昊，人品貴重，甚肖朕躬，堅剛不可奪其志，巨惑不能動其心，朕傳大位於他。東方皇室當戮力同心，共戴新君。重臣工當悉心輔弼，同扶社稷。”
聖旨上的意思，是直接將皇位傳於五皇子東方昊。
直接就傳位了？
連個太子的程序都不走了？
不要講下面的文武百官，就連東方昊都有幾分愕然。
三品以上的算是高官，都是百練成精的人才，且演技爆棚。
東方昊在宮裡批閱了小半年的奏章，是公認的下一屆皇帝。就算流程稍有偏差，也是大勢所趨。
尚書省侍中李乾，李家家主，李婉的親爹，立時上前，跪地行大禮，“臣謹遵皇上聖旨，日後必悉心輔弼，同扶社稷。”
門下省侍中韓相庭，韓家家主，韓明珠的親爹，反應慢了一拍，也是跪地行禮，盡表忠心，“臣謹遵皇上聖旨，日後必悉心輔弼，同扶社稷。”
有這二位帶頭，下面呼啦啦跪下一大片，聲音洪亮，“臣等謹遵皇上聖旨，日後必悉心輔弼，同扶社稷”。
大殿之上，東方昊顏容清雋，面色沉寂無波，眸底亦無半分顏色。
心裡頭是濃重的悲愴與悠沉的嘆息。
……
阿九。
本王即將登上廟堂之高。
之後，宮牆森嚴，孤家寡人。
你在江湖之遠，以你的心性能力，必能恣意順在，自然逍遙。
山高水遠。
這一世，咱們怕是無緣相見了。
你就……忘了本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