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梓陌的面色淡下去，眸底浮起些傷感。
“這件事情，要從頭說起。”
楚思九腰板挺得筆直。
清一記喉嚨，淡聲道，“無妨，我有時間，你儘可以慢慢講。”
林梓陌淺瞇起眼，脣角勾浮起一道飄忽的弧線。
靜靜地看她，他淡聲道，“‘楚木林生，餘滅北起’的預言，已經傳了二百多年了。”
楚思九眸光一凜，“不是仙冠道長未卜先知麼？”
林梓陌淡淡地笑，聲音很是唏噓，“二百多年前，楚家幫助東方家族立國之後，家族內便有一位神人預測，說幾百年後，楚家會被東方家滅族。有人相信，有人嗤之以鼻。之後，這位神人又做了一些小預測，都準了。家族裡的人便慌了，之後，歷十年之功，楚家將自己的一支嫡系改姓爲林，隱入北地國。之後挑動北地國內亂，集楚氏滿門之力，建立了塢國。”
楚思九默默點頭。
思忖片刻後，她揚起眸子，“楚家有本事建立塢國，爲甚不乾脆反了東方家族，自己做皇帝呢？”
林梓陌啞然失笑，“你當反叛立國是點菜吃豆腐？當時天下已定，東方家族有本事坐上大餘國的皇位，自然也是勢力雄厚。而且，楚家雖然建了塢國，大多數人對那個預言還是半信半疑的。再說了，幾百年後？到底是什麼時候？兒孫自有兒孫福，不要說楚家滅門，東方家滅國也是正常的情況。之後那位神人去了塢國，辭世前，留下了那八字預言。此事高度機密，留在大餘國的楚家，只有嫡系一脈將這件事情作爲家族秘密傳下來。”
楚思九蹙起眉頭，“如此講來，我爹是知道的？”
“他自然知道，但是他託了大，沒有把這個忠告放在心上。以爲自己牢牢掌控著朝局，楚家在他這一代無危險。”林梓陌淡淡道。
楚思九皺緊了眉頭，仔細地回憶過往。
她不關心朝政，卻也知道父親專心政事，時常與幕僚挑燈夜談，稍有風吹草動，便會眸色凝重，沉吟不語，表現得心事重重。
當然，更多的時候，他是志得意滿，又蠻橫霸道的，很少有人敢忤逆他的話。
如今想來，他的壓力是極大的，對於高懸於頭頂的這條預言，他應該也是怕的，只是存了僥倖心理吧。
心裡頭酸澀，情緒跟著低落了
聲音輕淡，“那你爺爺，也就是我二太爺，他又是如何知道的？”
林梓陌一直都在小心地觀察她的神情變化。
聞言，他淡淡一笑。
“我爺爺胸無大志，是楚家的異類。他守著一個秘密，便是他偶爾可以看到一些未來之事，而且每一回都能應驗。他試著去改變，卻總是不成功。他猜測，只有篤定會發生的事情，纔會讓他看見。投生於豪門大戶，自幼錦衣玉食，原本他也是打算如八皇子東方俊一般，過自在瀟灑的生活。然而十八歲起，他的眼前時常會閃過一片碎裂的片斷，片斷愈來愈多，一年後，他終於看清楚了，竟然是楚家滿門被斬的畫面。當時，你父親還小，他看不出畫面裡的人是誰。他是嫡子，有權聽這八字預言，也知道塢國的起源。兩下里一對比，他知道楚家的命運已定。”
“之後他便出家做道士，雲遊四海，仿效老祖宗，將他的嫡子一脈放去了渭北……”
楚思九冷哼著，幫他把故事補齊全了。
楚梓陌做了個無奈的表情，“天意如此，爺爺只有悄悄地做著部署。你父親漸漸長成，爺爺看出楚家會在他這一代滅亡，心頭悲愴，亦無奈何。他只有加緊訓練父親，還有我。你是真的不知道啊，爲了考取這個狀元，我是如何的懸樑刺股，埋頭苦讀。”
楚思九完全不懂，知道結果卻不預警，任由楚氏一門被東方皇族屠滅，二太爺的心該有多大啊。
林梓陌知道她在想什麼，淡淡道，“天地人道，輪迴運轉，自有它的命數。中間若有干涉，將會引來更大的災難。這二十年間，爺爺做過很多回試驗，想要改變預見，結果不僅不會成功，還會遭來更大的報復。你無法理解他心中的痛苦。老太爺死後，他迴歸楚家，之後跟著坐化，若我沒有猜錯，他是自盡身亡。”
楚思九黯然，這個可能性是存在的。
“塢國吞併北地國，也是他預感到的？”
“是，他不僅預感到，還幫著做了推動。我的父系一族，均在北地國爲官，是塢國的內應。”
楚思九隻覺得頭痛，這盤棋太大了，便如打橋牌一般，需要運籌計算的地方太多，她不要玩。
中間的步驟不要聽了，直接跳到最後一步，“我那個庶兄吳令起，他也知道麼？又甘心情願地做了中間的一枚棋子？”
“大餘國不會坐視塢國吞併北地，兵部尚書這個位置很重要。崔文聯受過老太爺的大恩，十年前，若不是老太爺出手搭救，崔家早已滅門。所以，我先把崔文聯拉進來。崔文聯知道吳令起與楚家的關係，之後吳令起加入進來。半年前，吳令起作局，讓世人以爲他的兒子淹死，他休妻再娶。實際上，他的妻兒去了塢國。之後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林梓陌挑著重點，簡單扼要地講了一遍。
楚思九輕輕眨眼，“明知道會死，還與你們合作？吳令起真是傻得沒邊了。”
“他姓楚。”
林梓陌的聲音很淡，“這是他的命，也是你我的命。”
楚思九蹙起了眉，眸光現出些迷茫。
終於，這樁事情要與她有關係了麼？
氣氛沉寂了。
像是寬慰，林梓陌補充了一句，“獵場那回，吳令起也不是全無機會，便如橋牌的明張，雙方鬥智鬥勇。若不是東方昊覺悟得快，從外面調進人馬。東方歸一極有可能陰溝裡翻船，讓吳令起報得父仇。”
楚思九不語，半晌，她苦笑著莞起脣，“孫進沒有騙我。”
他說兵部尚書得過老太爺的大恩，只是此兵部尚書非彼兵部尚書。總而言之，他沒有違背良心，說虧心話。
頹喪了一會兒。
她揚起頭，直勾勾地看向林梓陌。
“你們做這麼多事，應該不會僅僅幫塢國的林家拿下北地國這麼簡單。說吧，下面會發生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