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豫片刻，楚思九終於把信紙抽出來。
厚厚的一沓，寫得端正的小楷，字如其人，清雋、沉寂，又入木三分。
“阿九。
昨晚本王做了一個夢。
夢裡頭，有一條很寬的河。河對岸，你與一個男人攜手走著，身邊跟著一對歡蹦的兒女。你笑逐顏開，又神采飛揚。
那便是你一直想要，但是本王卻沒有能力給你的生活。
本王羨慕嫉妒，全身都發起了抖。
醒來後，本王想了很久。從認識你的第一日想起，點點滴滴彙集於一起，也有好多。
原來本王已經擁有過阿九那麼多的時日了。
所以，本王也該滿足了。
……
北地國會改國姓爲“楚”，去了北地，阿九便是公主了。
但是阿九要分清楚，同樣姓楚，也有親疏之別。渭北林家的楚，纔是阿九的真正親人。
林梓陌心思縝密，佈局精巧，是個人才。
林胤景初涉北地，朝堂政治需要倚仗他。至少目前來講，他在北地的地位是很穩妥的。
他是你的親堂兄，與你又有深厚的交情，必然會護你妥當。
……
阿九是個會賺銀子的，九娘珠飾店的生意做得很大，日後，阿九也可以在北地的呼城開分店，賺來的錢，足夠你過上富足的生活。
當然，阿九還要嫁人。
一定要選個良配。
阿九受不了規矩拘束，若是可以，選個父母雙亡的，確實可以少好多麻煩。
然而阿九的眼睛還是要放亮，本王不擔心你會被男人的花言巧語所騙。但是本王卻有些擔心，你會被那些看著忠厚，沉默不語的男人騙。
還是要多看看，多想想，哪怕出些歪招試一試。
……
有件事情本王一直沒有告訴你。
崖莊時，本王有給你吃過一粒果子，這回本王又給你吃一粒果子。這兩種果子相互配合，再加上陸道仁的鍼灸薰艾。
可以剋制你喝下的絕子湯。
阿九有生育能力。
所以，不要因爲擔心這點，就降低了選擇夫婿的要求。
阿九是這天底下最聰慧漂亮的女子，要找人品貴重，待你好，而你又喜歡的男人。
阿九，本王有夢到過。
你一定可以過上幸福的生活。
……
有生之年，本王不會打探你的下落，更加不會干擾你的生活。
阿九福澤康泰，必能長壽。
百年之後，若還記得本王，便來再生石看一眼。
本王會在那裡等你。”
*
眼淚奪眶而出，滴落到紙上，沾溼了墨，滲開了一片。
楚思九慌亂地抹起了眼睛，淚水卻怎麼都止不住，象斷了線的珍珠，一顆接著一顆地滾落下來。
無力地靠坐到牆根角落，垂下頭，她失聲痛哭起來。
東方昊，你不要對我那麼好。
你睡了別的女人，咱們倆已經不可能了。
而且，東方家與楚家有血海深仇，立時便會引發一場戰爭。
而戰爭，又會引發新的仇恨。
打得時間愈久，結得仇也會愈深。
如果說，之前，咱們之間隔了一條馬里亞那海溝。之後，這中間還要加上一座珠穆朗瑪峰。
東方昊，你就忘了我吧。
手指捏著信，手臂環抱著膝蓋，她哭了很久。
直到有人輕輕地拍了拍她。
猛得跳起來，淚眼模糊中，她看到一雙熟悉的冷眸，幽沉地看著她。
“這般怕死？”
聲音清寒，又是一貫的毒舌。
楚思九微怔，驀然想起外頭尚在激烈的廝殺。
然而她哭得很久，腦子鈍鈍的，聲音更是沙啞，“打完了？”
“打完了，暗衛撤走了。”
“哦。”
楚思九木訥得應了一聲，一面偷偷地把信紙疊好，塞進信封。
水寒冰淡淡地瞟著她的動作，也不說話。
重新把信塞入包袱，楚思九明顯自然了些，舉起袖子擦了擦眼睛，隨口點個贊，“暗衛這麼多人，都被你們打敗了。太厲害了。”
水寒冰瞇了瞇眼，漫不經心地說，“肅王爺登基了。”
“啊？”
楚思九象是被潑了盆冷水，整個人都冰涼了。
“暗衛有新任務，所以撤走了。”水寒冰平靜地看著她，“是許墨，他帶了暗衛的驛使過來傳消息。”
“哦。”楚思九的腦回路尚在原地打轉。
“暗衛撤走後，便不會有追殺，你可以過太平日子了。”水寒冰淡淡地與她宣佈。
……
太平了。
肅王府的人悄然撤退。
辛乃良、樑君以及那些殺手們，拿了楚思九給了撫卹銀子，就地解散，回家過年。
林梓陌的人繼續護衛楚思九往北走。
水寒冰當然跟著，雲鴻也是不逞多讓。
私底下，他有跟楚思九做過說明。
“寒冰說過，若你無恙，他會回紅葉山莊娶雲朵。將你安全護送至北地，我要領了他回去成親。雲朵說她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日後必定會跟了寒冰過來找你。”
楚思九自然無意見，水寒冰就該娶雲朵的嘛。
她又恢復了喜樂的面貌，眉開眼笑地說，“好啊，有兩大金牌跟班傍身，我的逼格也會高啊。”
逼格？
雲鴻默默地記下來。
跟高智商的人在一起，也是蠻煩人的。
忠勇侯府的北方封地戒備甚是森嚴，比大餘國的氣氛要緊張很多。
好在這夥人俱是武林高手，又不打算入城。
走得倒也順暢。
果然，除夕當日的下午，一行人走到了約定地點。
封地雖然在河岸加強了防守，但是兩地間的商貿往來久矣，普通的商旅通行一直都有。
目前未進入戰爭模式，渡輪還未封鎖。
林梓陌的人早已備好相關的文書。
人、馬都要上，這夥人差不多包了一趟輪渡。
一個時辰後，他們在北地塢國登陸。
方一下船，楚思九便見到了一抹熟悉的月牙白的身影。面色溫潤如美玉，眸子溫和如暖陽。
除了林梓陌，還能是誰？
“林梓陌？”楚思九略驚。
“也不叫一聲堂兄麼？”林梓陌笑著迎上去。
楚思九不給面子，冷冷哼一聲，“你很缺妹子麼？”
林梓陌笑得暢然，“別的妹子不缺，就缺你這個堂妹。”
楚思九歪了頭看他，“聽說……唔那啥，你怎麼不去呼城準備明日的大典呢？”
林梓陌意味不明地勾了勾脣，“再大的事情，也沒有迎接思九重要。走，我在前頭安了營房，今晚咱們一起吃頓年夜飯。”
這個可以有，楚思九豪爽地應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