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爾遜，你怕嗎？這個該死的小島，連個碉堡都建不了。”

傑瑞作爲陸戰營黑人連第29任上尉連長，他的家族，在美國少數族裔聚集區黑人中，曾經獲得了無上的榮耀。要知道，自南北戰爭之後，美國雖然廢除了奴隸買賣制，可黑人雖然獲得了表面上的自由，和那貌似神聖的選舉和被選舉權，但要想像白人一樣進入主流社會，中間依然是隔著一條永遠橫亙在那裡的無形天塹。

從軍，於是成了所有少數族裔通向天堂反而唯一選擇。

威爾遜是個黑人中少見的大胖子，跟著傑瑞已經有些年頭了，那時他可不像現在這樣，有著一身臃腫而又笨重的肥肉。唉上帝呀，天知道他是怎麼從一個肌肉健美、身材矯健的帥小夥兒，一點點長成了現在這個人見人厭的胖子模樣。

然而，別人可以討厭他，嘲笑他，他傑瑞卻不能。這不僅僅是他曾救過他的命。作爲最好的異性兄弟，他們得知道彼此依靠意味著什麼。

傑瑞的話，似乎一點也沒影響到威爾遜，仍舊是將一顆碩大的腦袋深深埋在衣領中，雙手緊緊抓著他的那隻湯姆遜衝鋒槍，一聲不吭地盯著自己的一雙大靴子，獨自發著呆。

看到威爾遜不聲不響，傑瑞輕輕踢了他一腳，衝著身旁連部文書巴沙爾歪歪腦袋，一咧嘴道：“走吧黑鬼，讓這個肥黑鬼繼續做他的白日夢吧。”

巴沙爾雖然邁開了腳步，但卻一臉的惱羞成怒。

“傑瑞，哦傑瑞，你個混蛋，你能不能以後別再把這個什麼黑鬼掛在嘴上。他媽的，白人整天這樣叫我們，你自己也是一個黑鬼，也這麼叫，不怕哪天老子把你的頭揪下來嗎？”

“好吧，巴沙爾，”傑瑞呲牙咧嘴地笑了一下，“哪天你他媽的有本事把老子的腦袋揪下來，你他媽哪天再衝老子發飆。現在你還得聽老子的，向前齊步走。”

這個小島，是西沙羣島島鏈中最大的一個島礁最北段的一個衛星島礁。找到這個地方，真不知是該感謝上帝，還是應該狠狠地詛咒一下上帝。或許，還是應該感謝上帝吧。

因爲從上面發下來的命令看，只要找到能落腳，能放下衝鋒舟，能夠架起機槍的地方，上面纔不會管這個地方鳥拉不拉屎，照樣會把他們扔在這兒的。

“巴沙爾，瞧瞧，咱們還是有些運氣的。”

傑瑞轉了一圈之後，叉著腰團團打量著眼前這片屬於他的陣地，總算是有些放心地停了下來，而不再像一頭蒙著眼睛的老叫驢那樣四處瞎轉。

這個不足一平方公里的島礁，老實說，還真有些像上天眷顧似的，一點也不像其他島礁，幾乎是一馬平川，除了相對茂密的椰林之外，完全可以說是無任何險地可守。而這裡就不同了。除了環島的平坦沙灘外，整個島礁就像一個緩緩向中心堆積而起的一座金字塔，越往島中央走，地勢越是起伏陡峭，直至最後正好在島中央拱起一個離開海平面足有數十米的高地。

在茫茫大海中，可千萬不要小瞧這麼一個在大陸也許根本算不上什麼的高地。在關鍵時候，也許它就能扭轉局面，反敗爲勝。最不濟，它至少可以成爲一座臨時堡壘，使他們能夠依此堅持到援兵的到來。

不料，巴沙爾卻撇撇嘴，噗地一聲就衝沙地上啐了一口：“得了傑瑞，別人騙你，你再來騙我們。這地方是好，好的中國佬來了，我們就是第一個堵搶眼的人。”

傑瑞一聽，果真不再說話，而是瞇起雙眼盯著遙遠的北方海面，彷彿一直要看見什麼一樣，靠在一棵椰樹上慢慢地坐了下去。

好吧，好吧，大家都不是傻子。

這也許是好事，至少說明他們這些被人時常掛在嘴邊的黑鬼，並不是什麼人都能瞎蒙的。

兩人坐了一會兒，也許是巴沙爾自己耐不住寂寞了，叼著一支菸卷，伸手碰了碰傑瑞：“老兄，你真相信上面說的那樣，那些可怕的中國佬連一艘可以遠洋的大船都沒有，這裡會比四處遊動的艦隊還安全？”

傑瑞搖搖頭，繼而轉臉朝島中央的高地望去。

只要傻子纔會相信這些狗屎一樣的謊言。就算中國佬沒有大船，那麼之前被擊落和擊沉的戰機、戰艦怎麼解釋，難道它們都是被海風吹走的嗎？

最要命的是，本來他帶著他的黑人連到了島上，察看了地形後還有些信心了。誰知不到半天工夫，黑人連辛辛苦苦建起了防禦工事，並將連隊指揮部理所當然地選在了那個高地上，可惡的托馬斯準將便將一個白人火力排，莫名其妙地塞到了他這裡。

媽的，這一下，反而讓他的一顆心懸了起來。

黑人連向來就是一支送死和填坑的隊伍，哪裡需要哪裡搬，哪裡有坑那裡填。這樣其實挺好，既然天生就是黑鬼，一生下來就知道自己的命運。明明白白去死，有時比矇在鼓裡送死，至少在心裡是不會感到被騙的，這比什麼都強。

可是，他媽的一個全是白人的火力排，突然被不明不白地安排到明明就是頂槍眼的地方，卻不能不叫人生疑了。

哦當然了，現在國會好像有議員提案，說什麼爲了團結，軍隊也應該採取白人與所有有色人種混編，而且只有這樣才真正體現出美國精神和《獨立宣言》中的自由、平等之精髓。他媽的，真要這麼好，早幹嘛去了，偏偏選在這種要命的時刻來這套？

可憐他的連隊指揮所，只好給那個高傲的白人中尉斯蒂夫整體挪窩了。

命令上是那麼寫著：茲令斯蒂夫中尉火力排，臨時加強到傑瑞連，一切部署和行動歸傑瑞上尉節制。

可傑瑞不是白癡。

斯蒂夫一登上島礁的那種高高在上的眼神，已經說明了問題。沒錯，這羣混蛋是來幫忙的，因爲單從步兵連配置看，他們的火力顯然是弱了一些。但托馬斯就沒有另外的想法嗎？

“傑瑞，傑瑞，你是在看他們嗎？媽的，他們在幹什麼，不是不準生火做飯和煮咖啡的嗎？”

哦，傑瑞趕緊定神一看，頓時驚訝地站了起來。

可是，足足站了半晌，他卻半步都沒有動。

“噢傑瑞，你怕了。”

巴沙爾忽然沮喪地晃著頭，咬著指尖不再看他：“傑瑞，不管你願不願意，這事你最好過去管管。這不是爲他們，而是爲我們自己。”

“夠了巴沙爾，我真後悔把你要到連部來做什麼文書。”

傑瑞拍拍屁股，忽然掉頭向陣地走去：“從起牀號到現在，你的嘴簡直比黑大媽的嘴還要碎。聽著混蛋，現在咱倆分開，你回連部值班，我去找威爾遜。”

回到陣地中，死胖子威爾遜還是一動不動地窩在那裡，甚至好像連姿勢都不曾換過一個。

“他媽的，滾起來——”

傑瑞忽然感覺自己有些要發火了，這次踢上去的腳丫子，已經不想再刻意控制什麼力道了。該死的，最好踢得這混蛋大聲叫起來纔好。

“傑瑞，你要幹什麼，別以爲我沒有你那樣的大靴子。”

威爾遜終於擡了一下眼皮，惡狠狠地瞅了一眼傑瑞，目光閃處，卻見傑瑞扶著他的膝蓋一屁股坐在了他身旁。

“一早上就這幅鬼樣子，是不是想娘們了，嗯？”

威爾遜不置可否地聳聳肩膀，突然朝四周看了看，然後壓低聲音嗡嗡地說道：“傑瑞，知道我在想什麼嗎？沒錯，就是那些該死的中國佬。我今天感覺特別強烈，他們馬上就要來了。”

“閉嘴，”傑瑞嚇了一跳，掏出已伸進懷裡摸煙的手，一把就摁了上去。

威爾遜卻猛然打開他的手，憤怒地嚷嚷起來：“傑瑞，你個混蛋，你忘了我神奇的預感了嗎？我告訴你，他們不僅馬上就要來了，而且還是從天而降。”

傑瑞一下子愣了起來，瞪著威爾遜：“該死的，你確定嗎，爲什麼不早說？”

說完，傑瑞跳起來便向高地跑去。

斯蒂夫還沒聽完傑瑞的話，便跟著他的白人火力排的人一起大笑了起來。

“哦，傑瑞，你不應該留在軍隊，你應該跟艦隊的那個牧師待在一起，知道嗎？狗屎，讓你的那個什麼威爾遜狗屁預感餵魚去吧。”

傑瑞看著大笑不已的斯蒂夫，只好掉頭向自己的連部跑去。

打開電臺，身處整個島礁最大島嶼的托馬斯準將，或許是礙於他島嶼最高指揮官的身份，雖然沒有一絲嘲弄的味道，但卻是冷冰冰地反問了他一句：

“傑瑞，如果你能替他們馬上建出一個機場來，我就相信你。否則的話，我絕不相信這世上還有什麼人，能從飛著的飛機上直接跳到我們的頭上來。懂嗎，那是自殺，跳海，而不是什麼進攻。”

關上電臺，傑瑞怔怔地望著往北的大海，忽然激靈靈地打了一個寒噤。

過了好一會兒，他忽然發瘋似的將連部裡的人，一個個地往外趕著：“快，他媽的，動作都快點，全部給我上陣地去。”

巴沙爾捂著屁股嚎叫起來：“傑瑞，該死的，陣地已經挖好了，我們過去幹什麼，操他們的屁股嗎？”

“不，”傑瑞突然陰沉著臉道：“是操土地的屁股，最好是操出一個個的洞，好把你們這些狗屎、雜碎，全都他媽的塞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