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遙一走進接待室，戴笠立刻站起來，一臉沉重地行禮道：“孟將軍，我奉校長之令，代表民國政府對發(fā)生瞭如此嚴(yán)重的突擊營家屬失蹤案件深表關(guān)切，委員長業(yè)已調(diào)動了所有力量展開徹查，並將在適當(dāng)時候公佈調(diào)查結(jié)果，嚴(yán)懲作案兇犯，無論他是誰。”
孟遙盯著戴笠看了足足半晌，突然冷冷一笑：
“無論他是誰？戴局長，這麼說國民政府已經(jīng)掌握了確鑿證據(jù)，馬上就可以出動警力去解救我的女兒和另一位女幹部囉？”
奶奶的，本來按套路表示一下作爲(wèi)政府態(tài)度走走這樣的過場，孟遙也不是不可以接受。而且由戴笠出面，於公於私都還是不錯的選擇。但最後一句話卻把他徹底激怒了。
什麼叫癩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氣。現(xiàn)在這副典型的民國腔調(diào)，就是那種讓人怒其不爭、恨其不舉的嘴臉，能讓人心酸到極致，心痛到極致。
這一年來，蔣大人對日本人在東三省的所作所爲(wèi)一味避讓，一心期望國際社會居中調(diào)停的心理，實在叫人噁心。
希特勒給他的30個全副德械師的裝備，不僅他早已掌握，而且在這次訪問中希特勒也親口向他作了證實。什麼叫德械師，奶奶的，一個師配屬的重炮數(shù)量，以及輕重機槍在營連級的配置，還不能讓老將整日爲(wèi)北部中國擔(dān)驚受怕的那顆心稍稍堅挺一下嗎？
還有突擊營正在夜以繼日地爲(wèi)他整編、配備的百師計劃，還不能讓這位總是陽痿的領(lǐng)袖雄起一下嗎？
“孟老弟，請息怒，請息怒——”
看樣子，戴笠還是準(zhǔn)備把他的表演繼續(xù)下去。場面上的話交待完畢，現(xiàn)在準(zhǔn)備以個人私交身份出場了。
“在黃埔時，你就知道校長雖然身爲(wèi)領(lǐng)袖，做任何事，說任何話，總得從全局出發(fā)。但對你的事情，你看，這是校長第一時間簽署的手令，嚴(yán)令有關(guān)方面立即採取一切行動——”
未等戴笠說完，孟遙輕蔑地掃一眼他高高揚起的所謂手令，毫不客氣地問道：“那好，既然你我又以兄弟相稱，就不要再扯那些狗屁官話，你只告訴我，已經(jīng)過去整整兩天時間了，你找到了我的女兒嗎，線索也行。”
“孟老弟，我來就是要當(dāng)面向你致歉。”
戴笠一臉沉痛地深深一低頭：“由於事發(fā)突然，而且、而且上海又是各國勢力錯綜複雜的最集中之地，可謂是我中華目前是非之地的中心，加之、這個，加之這近一年時間上海又是由老弟你接管，所以、所以——”
“明白了，”孟遙聽到這裡，不知爲(wèi)何竟然呵呵一笑，一屁股坐了下去，隨後伸手向一旁的座椅示意了一下道：
“請坐吧戴兄，我知道這件事無論是對校長而言，還是對你戴兄的調(diào)查局來說，都是一件十分爲(wèi)難的棘手之事。也許你可能已經(jīng)知道而還不敢輕言，也許你可能還根本不知道，這件事的主謀，其實就是上海原日本特務(wù)機關(guān)長田中隆吉實施的綁架計劃，是直衝我和突擊營而來的。所以，既然是日本人在搗鬼，別說是你，就算是校長本人，不客氣的說，估計最後也只能是一聲長嘆。”
話音未落，原本已經(jīng)坐下的戴笠，頓時驚訝地跳起來，愣愣地望著孟遙，吃驚得半晌都沒有閉上嘴巴。
看他的樣子，估計還真是沒敢往日本人頭上去想。
“孟老弟，如果真是日本人所爲(wèi)，那、那令女兒的安全可就堪憂了。這些年小鬼子在我們中國的行徑，根本就不是人所做的事情，你要趕緊想辦法啊。”
孟遙又是輕蔑地一擺手道：
“狗日的小鬼子拿我的女兒開刀，無非是證明了兩件事。第一，他們已經(jīng)不敢也無法從正面跟我相鬥，只能說明他們對我突擊營既做賊心虛，又無可奈何。第二，這樣下作的手法，無非是想妄圖捏住我的軟肋，然後逼我就範(fàn)。”
戴笠聽到這裡，不由得激靈靈打了一個寒顫，然後怔怔地望著孟遙：
“孟老弟，果真如此，你、你不會——”
下面的話，以及完全可以想象的場景，戴笠有些不敢再深想下去了。單一個日寇，就已經(jīng)讓整個國民政府疲以奔命難以招架。大片國土正在一點點淪喪，倘若再加上一個更加讓人恐怖的突擊營，民國亡國的一天，可就真的不遠了。
要命的是，假若孟遙就此被日本人拿住，就算突擊營不投靠過去，今後就是在中日鬥爭中冷眼旁觀，那對國民政府也無疑將是一場無法估量的災(zāi)難。
高志遠冷眼旁觀著，這時忽然插進話道：
“戴局長，看來你已經(jīng)意識到了這件表面上是家事、實則有著無數(shù)險惡和佈局的陰謀，其中最令人擔(dān)心的問題了。如今我們也只是僅僅追查到了一點點線索，而且那還是小鬼子故意留給我們的，目的很清楚。所以，不知戴局長對此有何想法？”
戴笠還未聽完，早已不顧一切地捏著拳頭喊了出來：
“孟將軍，哦不，我的孟老弟，就算日本人抓走了令女兒，我們也決不能向他們這羣禽獸低頭。而且我保證，校長一旦拿到證據(jù)，一定會通過外交渠道，以國民政府的名義向日本政府要人的，你可千萬不要忘記了自己中國人的身份啊。”
看到戴笠終於坐不住了，孟遙這才靜靜地凝視著他，突然拋出了自己早已備下的殺手鐗：
“所以，戴兄，這件事需要我們通力合作，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絕不能因爲(wèi)我的女兒而讓小鬼子的陰謀和險惡用心得逞。”
“就是這句話，”戴笠馬上應(yīng)承道：“你說要我做什麼吧，只要我能辦到的。”
“很簡單，要想不被小鬼子捏住我們的軟肋，我們就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找出小鬼子這條毒蛇的七寸，然後一把捏住他們的七寸，讓其自食其果。”
“對啊，讓他們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戴笠頓時兩眼一亮，但很快他就苦著一張臉搖搖頭：
“孟老弟，這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可比登天還難呀。小鬼子的七寸在哪裡，什麼樣的七寸才讓小鬼子不敢輕舉妄動，乖乖聽我們擺佈，這可不是我們隨便說說就能辦到的吶。”
“這個就不需要你操心了——”
孟遙說著，示意馬路遙取過一張日本本島地圖，然後將一根手指在東京狠狠一敲道：
“戴兄，假若你是日本人，現(xiàn)在天皇或者皇太子突然被我們抓到了手上，你有何感想？試問一下，倘若我只拿我的女兒與他們皇太子作交換，他們是不是得老老實實地聽我招呼呢？”
“你、你又要去奔襲日本，準(zhǔn)備再弄出第二個訪日事件啊”
戴笠倒吸一口涼氣，這次不是震驚了，乾脆就是呆若木雞了。
“沒錯，這都是小鬼子逼的，我這是自衛(wèi)反擊。”
孟遙咬牙切齒地說著，隨即笑瞇瞇地一瞅戴笠道：
“戴兄也知道像這樣的行動，對我們來說根本不是什麼難事。但爲(wèi)了校長的一番苦心和戴兄的一路奔忙，所以我決定也分給你一點功勞，只要你把打入日本皇宮的內(nèi)線交給我，這次行動就算是我們雙方合作完成的，你看如何？”
“孟老弟，你、你是怎麼知道我、我在日本皇宮安插有內(nèi)線的？”
戴笠結(jié)結(jié)巴巴說著，額頭上不由自主地同時冒出一層層冷汗，摸出手帕怎麼揩也揩不完。
“而、而且，孟老弟你也是知道的，這是天字第一號的機密，就算我願意這麼去做，我也得回去跟校長彙報。”
“當(dāng)然，這點我完全理解，我有足夠的耐心等你的消息。”
孟遙說著，似乎如釋重負(fù)地將整個身體都靠向了椅背。好整以暇的神態(tài)，好像被抓去的女兒不是他的女兒一樣，又好像日本天皇或者皇太子，現(xiàn)在就捏在他的手心一般。
戴笠不敢再坐下去了，起身就要即刻返回南京去彙報。
臨出門，不知是真關(guān)心還是突然想起什麼，戴笠忽然又看似很擔(dān)心地丟下一句話來：
“孟老弟，愚兄這一去，算是路程，再加上校長勢必還要斟酌和開會研究，這一來二去的，就怕小鬼子失去耐心，會對令女兒採取什麼不好的行動啊。”
孟遙卻又是一笑，揚揚手道：
“你只管去，我女兒的安危與否，你不附帶任何責(zé)任。”
戴笠剛走，早上纔來過突擊營的杜月笙，居然帶著他的四大金剛又急匆匆地從他的老巢趕了過來。不過，他可不知道孟遙已經(jīng)回到了上海，所以，當(dāng)孟遙突然出現(xiàn)在他面前，這位黑幫老大一愣之下，居然緊接著就爆發(fā)出一陣大笑。
“太好了，孟將軍，你這一回來，我們可算有了主心骨。”
杜月笙的表現(xiàn)，可就比戴笠真實多了。有道是盜亦有道，而且做起事來更講究直來直去，恩怨分明。這些年一直對突擊營的結(jié)交之意，杜月笙既是從不諱言，也落落大方。實力就是一切，這纔是江湖第一法則。
而對於江湖人士，孟遙卻也比對待戴笠之流客氣得多。與他們打交道，他們想什麼，要什麼，從來不藏著掖著，所以只要掌握了這點，再把突擊營的底線擺上桌面，交往起來可比老蔣輕鬆多了。
孟遙也是哈哈一笑，上前抱抱拳，隨後命人擡出一大箱禮物道：
“杜先生，這次去德國遊玩一番，承蒙又是送行又是送禮，來而不往非禮也，順路也爲(wèi)貴家眷捎帶了一些薄禮，還請笑納。”
哎呀，杜月笙不覺兩眼放光，連連抱拳。
要知道，重點不在這些禮物上，而在送禮之人是誰這個問題上。哈哈，放眼整個上海灘，不，放眼如今的整個民國，這位幾乎天不怕地不怕的將軍，出門爲(wèi)某路哪路人物“捎帶過”禮物。他，上海灘的杜月笙，是獨一份。
想到此，杜月笙摸出長衫中的手帕，裝模作樣地在自己眼睛上揩拭了一番，無限悲哀地說道：
“孟將軍，我老杜無能呀，也無顏來見你。令小姐至今沒有一點消息，我青幫數(shù)萬之衆(zhòng)，在這上海灘上竟然對此毫無一點辦法，真是我杜月笙的無能，更是恥辱啊。所以，我今天來，其實就是來負(fù)荊請罪的。”
說著說著，一把亮晃晃的尖刀突然就出現(xiàn)在了他的手中。未及衆(zhòng)人反應(yīng)過來，只聽噗地一聲尖刀便扎進了他的大腿中。
“杜先生，你這是何苦吶，這件事雖然發(fā)生在上海灘，可與先生你並無關(guān)礙。”
孟遙說著，連忙示意覃五柄去叫衛(wèi)生員。
買糕的，這就是江湖人士令人難以捉摸的地方，冷不丁地不知道在什麼地方這麼給你來一下，一份人情就算欠下了。
收拾停當(dāng)，一瘸一掛的杜月笙總算心安理得地坐下來，馬路遙卻忽然進來對孟遙說了一句：
“營長，黃金榮老闆又在碼頭求見，你看——”
杜月笙一聽，臉上頓時有些掛不住了，拱拱手就要說話，卻被孟遙微微一笑攔住了。
“這個黃老闆消息可真夠靈通的呀，你去告訴他，我這裡有要事，目前閉門謝客，多謝他的美意，請他回去吧。”
話還未說完，杜月笙的一張老臉已經(jīng)笑得比盛開的菊花還要燦爛。
看到杜月笙毫不掩飾自己的好惡，沒有政客的那種矯揉做作，盡顯江湖客愛憎分明的做派，孟遙隨即也是單刀直入地問了起來：
“杜先生，我曾聽說貴幫有極少數(shù)的洋弟子，而且身份都不低，不知這個傳聞是否屬實。”
杜月笙聽了一愣，但立刻就點頭道：
“是有這回事，孟將軍，這個是我近些年迫於各種形式不得以而爲(wèi)之的舉措。如果此舉孟將軍不喜歡，或者有別的什麼原因，我回去後就可以解散他們。”
孟遙急忙搖搖手：“哦杜先生你誤會了，只要不危害上海安定，無礙國家，這沒什麼不可以的。我只是想問一下，他們可靠嗎？”。
杜月笙沉思一下，然後猛地一拍胸脯：
“多的不敢保證，但有幾個我敢現(xiàn)在就說，我要他死，他絕不會眨一下眼睛。”
唔，孟遙點頭沉吟著，然後目光炯炯地突然盯著杜月笙道：
“如果他們真的是死士，杜先生，我想向你借幾位，不知先生可否割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