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姓王，今年8歲，上面一個哥哥在十六歲時、陪他爹老王參加游擊隊抗日打鬼子後，只送回來兩封信、還有縣委大隊送來的一些糧食補貼算作陣亡烈士撫卹。
小二他娘想著給僅剩的這根獨苗另找出路，遂在退回撫卹不成時，將這些糧食捐給了縣委，不想在這時意外見到自家大外甥毛熊，打聽到他做了民兵大隊長，於是百般懇求磨嘰……
直到驚動了一位視察的上級領(lǐng)導(dǎo)，瞭解她家境況後，非常感動，遂找關(guān)係聯(lián)絡(luò)當(dāng)時魯中的李輕眉，準(zhǔn)備將小二這個烈士遺孤，送往傳說中的新魯香山學(xué)校去讀書，但因爲(wèi)鬼子封鎖邊區(qū)、加上打聽到那所新建的學(xué)校近乎軍事化封閉管理，小二他娘捨不得，遂作罷。
二孃是外粗內(nèi)細之人，懇求領(lǐng)導(dǎo)取名。領(lǐng)導(dǎo)感念其家出了二位抗日烈士，給小二取了大名叫“擁軍”，推薦在縣小學(xué)上學(xué)……
“小二，你的膽子太大了！”
小六子知道他娘是如何寶貝這個兒子的，驚得站起來，一把將小二提過來、按在椅子上。
“好了，先不說這個。都坐好，扶住把手穩(wěn)住身形。我們接下來，會全速穿梭鬼子封鎖線……”
黎葉消耗近千氣血值，給小二量身定做了一件避彈衣，又取來一套鬼子軍服、親自給他換上，繫好鋼盔帽帶後，拍了拍小小少年的肩膀，隨即掏出一方手巾錦帕。
他鼓勵道：“這次出來就當(dāng)見識一下，等到了衡水，我再派人送你回來，這一路見到鬼子別怕、遇到突發(fā)狀況和危險也別叫出來，萬一忍不住你便咬住這個幸運手帕，好不好？”
王小二王擁軍小同志顯然不想讓人看低，他梗著脖子，不服氣道：“我是兒童團小隊長，不怕鬼子！”
說這樣說，他還是很乖巧地接過手帕，緊緊地握在手裡。
黎葉、王榆蓮、小六子哪裡不清楚他現(xiàn)在的心情，見狀相視笑了笑，也沒點破、給小小少年留了點薄面……
“嗚嗚噠噠噠……”
黎葉看準(zhǔn)時機，發(fā)動馬達，船速很快飆到12節(jié)，在冀南魯西繁雜的水鄉(xiāng)密佈網(wǎng)道內(nèi)，快速穿插，很多時候連小六子這個負責(zé)查看導(dǎo)航線路圖的專人都迷糊了，但是小炮艇恍若奇蹟般地避開鬼子封鎖線、從分支小河又轉(zhuǎn)到了正確路徑上來……
“嘟嘟嘟……”
終於在一處河道，小炮艇被鬼子封鎖線堵住了。
“四哥，怎麼辦？”
王榆蓮緊張地抓著王小二的胳膊，比兒童團小隊長都還要緊張。
“你們倆等下不要說話，交給小六子溝通。”
黎葉笑了笑，道：“闖關(guān)而已，混不過去，咱們小炮艇硬闖鬼子也攔不住。”
他的笑容給了王榆蓮和王小二王擁軍小同志很大的信心，緊繃的神經(jīng)都鬆弛下來。
黎葉將小炮艇靠向岸邊碼頭，小六子穿著一身鬼子中尉軍服、走了出去，“嘰裡呱啦”地跟鬼子一陣交流……
隨即，鬼子們搭上跳板，上來一個鬼子少尉和兩個鬼子伍長，他們走進船艙快速檢查一番，不過，有小六子這個“中尉”盯著，三個鬼子沒敢進去炮倉等軍事重地，卻在駕駛室緊緊地盯著黎葉、王榆蓮、王小二這三人細皮嫩肉的“駕駛員”、看了好一會兒……
直到王榆蓮和王小二都差點繃不住時，小六子咳嗽一聲，三個鬼子才彎腰鞠躬、道歉說聲“斯密碼塞恩”後出去。撤了跳板，放行……
“呼呼……”
“噓……”
王榆蓮和王小二額頭的冷汗這才流掛下來，二人幾乎同時癱軟在椅子上，差點被湍急河水中顛簸的小炮艇給顛翻在地上……
“呵呵，你倆表現(xiàn)很好，堅持，馬上就到了漳河古道了，過去就是衡水。”
黎葉鼓勵二人幾句，才轉(zhuǎn)向小六子，問道：“咱們接下來還能繞開鬼子封鎖線麼？”
小六子看了看地圖，咂咂嘴道：“接下來的古河段，咱們的這艘小炮艇很難過的……”
他看看還未恢復(fù)的一女一小，不認爲(wèi)她倆還能停過接下來的幾道封鎖線。
黎葉立馬決斷：“按照b計劃，啓動衡水周邊暗線，在隱秘河段，將咱們小炮艇藏起來、備用。我們走陸路進古城……”
小六子馬上指點路徑，還是在又經(jīng)歷一次鬼子攔河盤查後，纔在一處隱秘河段，跟候在這裡的自己人匯合……
“你們掌櫃的在麼？我們要卸八百斤山貨，再裝四百斤新貨。”
“巧了，八掌櫃不在，但正好四掌櫃在，你的買賣我們可以做。”
雙方接上暗語，歡喜地握握手，互相介紹一下，小炮艇上來兩個黑麪漢子，指引著黎葉將船隻開進碼頭一處人工小船塢倉庫……
“謝謝了，李四同志，這艘炮艇對我們部隊很有用！感謝感謝……”
幾個被太陽曬得黑亮的漢子，都笑得合不攏嘴。
“呃……”
黎葉癟癟嘴，他此時被人拿話堵住嘴，也不好直說這艘小炮艇他或許還有用……
好吧，你們滿意高興就好！
“不知道可有馬匹，嗯，沒有算了，自行車？也沒有！牛車進城……好吧！”
黎葉拉了拉不太甘願的小六子，率先下船……
“憑什麼？咱們辛苦搶來、呃，俘虜鬼子的炮艇，白送給他們！連一點回饋都沒有？自行車也不是什麼稀罕貨，這些人也太扣了！”
小六子還沒有吐槽，商人世家出身的王榆蓮就先忍不住噴了。
“是啊，打仗，我娘還受傷了！這船不能白給……嗚嗚！”
王榆蓮哪裡想到王小二王擁軍小同志是這般覺悟！她羞惱地給這個豬隊友捂上了嘴……
此時，不需要助攻。說多了，還顯得自家格局太小。原本她是想旁敲側(cè)擊，提點一下，好讓這些人被她這一介女流之輩臊一下面皮，好弄來幾輛自行車的……
“對不住，對不住，咱家裡實在太窮，自行車也只有在城裡僞軍的內(nèi)應(yīng)纔有一輛，他正好在門口等著，準(zhǔn)備認認臉，好到時放你們進城關(guān)的，要不，把他的自行車留下……”
幾個黑臉大漢都被一個大美女、一個小屁孩給臊得面上滾燙，連忙想點子、給建議。
“那倒不用，你們別介意，牛車就很好。”
黎葉在身後擺擺手，笑著讓小六子趕緊帶王榆蓮、王小二離開……
“王小二，你不說話會死麼？”
王榆蓮被這小屁孩破壞了算計，揪著他的耳朵，嬌嗔地罵了兩句。
“呀？姐姐，你不是都說了麼？爲(wèi)何我說不得？”
王小二感受到她遠不如自家老孃的力道，纔不怕她，嬉皮笑臉地問道。
“哼！談判需要掌握尺度的，你這小屁孩懂什麼？你說，一杯水滿了，你還往裡加水，會怎麼樣？”
“啊？那，當(dāng)然會滿出來啦！”
“對呀，這就是過猶不及的道理。而且我說話的語氣，和你這小屁孩子又不一樣，你一說，人家怎生受得了……”
……
王榆蓮的這套理論，連黎葉和小六子都有些懵圈，他們也分不清楚她和小二的話有什麼區(qū)別，但是理智告訴他們，此時不能跟她分辨，反正她說什麼就是什麼啦。
直到出了碼頭，在通往城關(guān)的路口，見到一隊拉貨的牛車，還有一個跨騎坐在一輛自行車上的乾瘦英俊高個漢子，王榆蓮才放開小二的耳朵……
“你們好！就是幾位要進城吧？這是臨時通行證，有效期三天，記得進城補辦身份證件，良民證和邊區(qū)通行證，都要木村兵太郎的簽名章的那種，別被人騙了……”
那人先說事，隨即才自我介紹：“我是陳學(xué)漳，泡耳陳、學(xué)習(xí)的學(xué)、漳河的漳。你們叫我老陳就行。”
黎葉沒跟他打交道，簡單介紹：“李四。小王。老餘。”
小六子跟他配合銜接順暢，凸顯出來、成爲(wèi)四人領(lǐng)隊，指了指王小二，道：“這孩子，還得麻煩你們給送回……”
王小二王擁軍同學(xué)立馬不幹，撒潑叫道：“不，我不要回去，學(xué)校又沒開課！”
小六子癟癟嘴，他拉過王小二，頭疼道：“好吧，但是你跟著我們進城，要聽話。知道麼？否則我們立即派人送你回家……”
他好歹將叛逆小屁孩安撫下來，纔對陳學(xué)漳苦笑道：“對不住，麻煩你多開一份通行證！”
陳學(xué)漳也苦笑道：“行是行的，可……，這樣，你們到了城關(guān)，跟車隊分開，走側(cè)門，我在那裡等你們……”
他給出建議，卻沒有離開。
小六子是個人精，那裡不知道人家有困難，他看了看黎葉，點點頭。
黎葉立即取出一個錢袋子，裡面都是日元紙鈔和少量硬通貨大洋，遞給小六子。
小六子在手裡掂了掂，隨即塞給陳學(xué)漳，笑道：“這點錢，老陳你拿著打點一下關(guān)係，能順利進城什麼都好說。”
王榆蓮嘟囔一句：“敗家！”側(cè)頭不去看幾人，特別是陳學(xué)漳笑得眼眉擠在一塊的嘴臉。
陳學(xué)漳笑道：“別說，咱這片被鬼子重兵反覆糟踐，都窮怕了，有了這個好東西，進城好說，我給你們順便也把身份證和邊區(qū)通行證也都辦了……”
他心裡開心地嘀咕：“何止，半年的組織經(jīng)費都有了！”快速給出承諾，生怕他們反悔一般，騎著車跑了，這些天下過雨，路上有些泥濘，或許是“經(jīng)費”帶來的動力，有或許是老陳本身就是急性子，車輪後面揚起一大溜泥水飛點，速度賊快……
黎葉將王小二抱上牛車，見狀笑道：“這老陳，跟當(dāng)時的老李一個德性……”
小六子長期呆在國府，沒怎麼缺過物資經(jīng)費，但是當(dāng)時在魯區(qū)新建時期，他也是在的，很是感觸地笑了笑……
王榆蓮、王小二都不太理解，疑惑地看看二人，小二有個樂觀天性，見到二人笑得開心，他也忍不住咧嘴“嘿嘿”笑了，把個王榆蓮大美女都得“噗嗤”嬌笑起來，如此麗景，頓時看得近旁的老少爺們?nèi)家淮簟?
“坐好了！駕……”
貨物搬運裝載完畢後，領(lǐng)隊的中年男子吆喝一聲，“啪”的一聲揚鞭，十幾輛牛車立時緩緩而動……
到得黃昏，車隊才艱難地擺脫泥濘不堪的道路，進了衡水古城的青石板官道，城門在望！
“籲！”
車隊停下，黎葉四人跟衆(zhòng)人告別、分開趕往側(cè)門——其實就是被炮火轟開缺口後、補修而成的一道小型進出口。
陳學(xué)漳換了身僞軍連長軍服，正守在側(cè)門這裡……
黎葉四人被接引進了側(cè)門後，發(fā)現(xiàn)城牆後面被鬼子修建成了兩個沙堡，厚實的沙袋堆積而成的機槍堡壘裡面，有不下20個鬼子！
“別緊張，我都打通好了關(guān)節(jié)，低頭跟著我走……”
陳學(xué)漳輕聲講著，朝那邊沙堡的鬼子小心地點頭哈腰一番……
“哼！漢-奸！”
王小二王擁軍小同志可忍受不了這樣的奴才嘴臉，跟他們村裡鐵打的漢子形象可沒法比，有話直說，一直是他的優(yōu)良品德！
老陳是個優(yōu)秀的老地下工作者，但是被一個小屁孩如此詆譭、當(dāng)面叫罵，頓時麪皮忍不住顫抖幾下……
“噗嗤……”
黎葉、王榆蓮都忍不住笑出聲來。
“對不起，小屁孩子不懂事，老陳你別放在心上……”
小六子跟了上去，輕聲解釋起來。
“沒事，我們的工作被人誤解的多了，習(xí)慣了。”
陳學(xué)漳說出的可是所有如他般的地下工作者的辛酸……
黎葉想起了最初在上海接觸的苗秀蘭、黎德海、李三立、陳學(xué)林等人，他跟這些地下工作者打了幾年交道，不可謂深有感觸，腦中閃過許多畫面，最近在龍城集中營解救原雪、周青峰等人，不知道他們得到的消息，能不能使得國-軍在中條山戰(zhàn)役中有所防備，否則付出那般自墮險境的代價，就有些不值了……
“李四大哥，那個鬼子好像是渡邊那個傢伙！”
小屁孩沒驚叫起來，還算鎮(zhèn)定，不過他身體開始打擺子，差點軟坐在地上。
“別怕，那傢伙笨的很，當(dāng)時你娘不就是糊弄過他麼？不一定認得你的……”
黎葉扶助面色蒼白的小二，這才直觀感受到小傢伙的健壯。
王小二的體型看起來瘦弱，但是見他娘和大表哥都是那般雄壯魁梧，可想他的生長基因不差，單論個頭，說他十二歲都會有人相信。至少跟好些個頭一米四的小鬼子相差不大，特別是他有著長腿小哥哥的潛質(zhì)，看起來比一般孩子成熟……
但是，畢竟還是小孩子，水道上的兩次鬼子盤查時緊張、被嚇了兩次，在小碼頭被王榆蓮折騰教訓(xùn)一頓，又在泥濘小路上顛簸流離半天，一股血性冷卻下來後，被這道側(cè)門後的鬼子沙堡堵住，再見到“熟悉”鬼子後，崩潰便在眼前！
“咦？陳桑，你們的，停下……”
渡邊少尉額頭還纏著白色紗布，手臂上也綁著紗布、被繃帶吊在脖子上，但是不妨礙他朝陳學(xué)漳這些僞軍耍威風(fēng)，吆五喝六的，鼻孔朝天，好大的優(yōu)越感。
“完了，完了……”
王小二抱著黎葉的手，不敢擡頭，恐懼地看著地上，聽到渡邊鬼子的聲音，頓時渾身一哆嗦，嘴裡喃喃唸叨起來……
“糟糕！”
黎葉和小六子、陳學(xué)漳幾人心裡暗自一緊，這小傢伙的表現(xiàn)已經(jīng)夠好了，但是如此明顯的反應(yīng)，怎不引起鬼子注意？！
“嗯？”
果然，渡邊小鬼子疑惑地看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