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麼……當族長了？
陽光下，泰萊街頭，阿爾泰身穿獸皮，馬鞍上掛著箭袋，人有些發(fā)懵的騎在馬上。
昨夜，老巴圖魯將其找過去進行了深談，其用意有三：
一，月兒會化妝成男人，藏進‘春獵’隊伍中，讓阿爾泰照顧；
二，讓阿爾泰通知手底下人多帶口糧，無論花多少錢也要保證食物充足，且一定要帶著牛肉乾；
三，進山以後快馬加鞭，不準在獵場逗留，不準回來，一個猛子紮下去，直衝內(nèi)蒙！
照顧月兒，阿爾泰懂；多帶口糧、尤其是牛肉乾，阿爾泰也懂，畢竟答應(yīng)了許朝陽的事得辦；可這第三點，阿爾泰琢磨了半天也沒想明白。
“族長，上內(nèi)蒙幹啥去？”
“不是說好了去獵場等著朝陽哥，把糧食給他麼？”
白依爾急的嘴上直冒沫子：“你怎麼還惦記著許朝陽？怎麼就不惦記惦記我鄂倫春的族人！”
“你是族長，我惦記族人幹啥？”
白依爾終於在油燈下，打開了擺在桌岸上的盒子，那是一張鑲嵌著寶石的寶雕弓，和弓邊上擺放著的金銀銅鐵玉一整套扳指。
“從今天開始，由你代替我。”
阿爾泰沒想過這些……
至今爲止，他最大的願望就是娶月兒。
“族長？”好半天才緩過來的阿爾泰看向了老巴圖魯。
那一刻，白依爾是真的老了，比白天起碼老了一倍！
老巴圖魯坐在椅子上，在油燈的光亮下仰頭望向了棚頂，呢喃自語的說道：“我不能讓好不容易養(yǎng)起來的族人，繼續(xù)送到溥儀手裡糟踐；”
“我不能讓好不容易纔安穩(wěn)了沒幾天的你們，繼續(xù)當根本不值錢的陣頭兵！”
“阿爾泰啊……”
“你沒打過仗，不知道什麼叫殘酷，而我……”他將頭低了下來，用一種就不應(yīng)該屬於巴圖魯?shù)谋砬檎f了一句：“這輩子都不想再打仗了。”
他笑了，笑著從眼眶裡滴出了淚水、打鼻孔流出了鼻涕。
阿爾泰好像看到了英雄末路，眼前這個巴圖魯好像已經(jīng)不是那個五十幾歲還能開百斤寶雕弓的勇士了，哪怕，這其中稍微有那麼一點水份。
阿爾泰感覺到了一種說不出的苦，苦的他不知道該問什麼。
“去吧。”
白依爾拿起了桌面上的酒壺，再次仰頭灌進了嘴裡，酒液順著他的下巴流淌到了前襟，他好像都沒以前能喝了。
喝下一口烈酒之後，白依爾總算是恢復(fù)了往日豪情的高聲呼喊了一句：“明天帶著族人去草原上盡情馳騁吧！”
緊接著，話音急轉(zhuǎn)直落，用阿爾泰都快聽不清的聲音說道：“別再回來……也……別再承認自己是鄂倫春。”
阿爾泰是被推出來房間的，房門‘碰’的一聲關(guān)上後，他聽見了屋子裡徹底釋放的哭聲。
他沒聽懂，這哭聲讓他整整鬧心裡一宿，這一整宿都沒睡好。
……
可眼下，老巴圖魯有從大院兒裡走出來了。
阿爾泰看見了神采奕奕的老族長，這個人和昨夜自己見到的那個判若兩人；
如果不是他走出院落以後，一直朝著馬背上興奮不已的月兒微笑，阿爾泰都覺著自己看錯了。
“勇士們！”
老巴圖魯一聲呼喊之下，所有鄂倫春族人在馬背上高舉起手中長弓，集體應(yīng)答：“嗚！”
“寒冬的積雪已經(jīng)完全融化，告訴我，你們的勇氣還在嗎！”
“嗚！”
“春天的獵物已經(jīng)養(yǎng)肥，告訴我，你們準備好了嗎！”
“嗚！”
“是時候讓馬背消磨掉你們肚子上的肥肉了，勇敢的鄂倫春，就應(yīng)該在野外縱馬狂奔！”
“我宣佈，此次‘春獵’以阿爾泰爲首，他所在之處，就是我白依爾羽箭所指，你們必須跟隨……”
整個鄂倫春族突然在極度興奮的狀態(tài)下閉嘴了，春獵他們參加過很多次，可這詞兒，怎麼像是阿爾泰繼承了族長？
爲什麼這次繼承，沒有薩滿巫師參與，這也太不正規(guī)了吧？
“看什麼看！”
“抓緊時間，出發(fā)！”
白依爾生怕節(jié)外生枝，催促著將整個部族內(nèi)的精壯全都驅(qū)趕了出去：“阿爾泰，起頭馬！”
阿爾泰機械性的催動著胯下戰(zhàn)馬，無精打采的喊了一聲：“駕。”
一般這時候阿爾泰都會縱馬狂奔，習慣了鄂倫春族春獵的泰萊百姓都將這件事當成了本地一景，早早就騰出了街道避讓，可這回……
阿爾泰催動的馬匹慢慢悠悠晃了出去，像是連人帶馬都失了神。
嗡……
街頭十字路口，一臺裝甲車在顫抖中開了過來，那一刻阿爾泰總算是精神了起來，在馬背上彎弓搭箭瞄向了裝甲車！
碰。
裝甲車緩緩?fù)Ｔ诹说缆分虚g，當車門打開時，犬養(yǎng)次郎由車內(nèi)走出：“白先生，你好像忘記了等我！”
白依爾沒說話，迅速轉(zhuǎn)頭看向了街角，另一頭，也有一臺裝甲車由街角緩緩逼入街道，前後兩臺裝甲車上的機槍，同時瞄準了道路中央聚集的所有鄂倫春精壯。
壞了！
白依爾趕緊快步衝向了犬養(yǎng)所在的裝甲車：“哎呦呦，犬養(yǎng)長官，我怎麼可能不等您呢？我都跟這幫小崽子說好了，讓他們在城門外等著您，畢竟這是城裡，我們這羣人手拿弓箭不是犯忌諱麼。”
“您……怎麼沒騎馬啊？咱說好了一起春獵……”
犬養(yǎng)次郎仰頭看著白依爾，臉上硬擠出一個笑容：“我剛剛接到陸軍司令部的命令，命令索倫三部必須即刻啓程前往車站，登上駛向新京的火車……”
白依爾剛要張嘴：“另外，我這兒還有你們皇帝剛剛送達的聖旨，聖旨內(nèi)容同陸軍司令部的命令一致！”
啪！
犬養(yǎng)次郎從裝甲車車座上拿下來一張金龍刺繡的聖旨，甩手打開時，儘管白依爾眼神不好，卻也親手上去摸了摸。
他沒摸到墨跡，這玩意兒，好像是他媽印刷的……
白依爾再次擡頭！
裝甲車的頂蓋打開了，一挺歪把子打裡邊被日本兵端了出來架在了車頂。
白依爾不用問了，聖旨真假已經(jīng)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機槍是真的！
而犬養(yǎng)次郎的話，也不是陸軍司令部的意思，真正的含義是：“我怕你反悔，不讓索倫三部前往新京，一個一個去抓又太費勁，乾脆等你們把人湊齊了，一勺燴！”
齊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