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時節雨紛紛，迷離的細雨並不會因爲戰爭而停下。

只是沒有了路邊的牧童，那些亡魂大抵是找不到回家路的。

路邊的溝渠中還有暗紅流淌，在雨水的沖刷下逐漸匯入奔騰的黃河。

延津的作戰室內，沈復興頭大如麻，現在不僅僅是打完仗的問題，而是那堆積如山的繳獲與沒有鬼子屍體的問題。

“好好好，我就算你沒有俘虜，屍體呢？等下記者過來我要怎麼交代？”

面對沈復興的咆哮，幾人面面相覷，雖然沒有害怕的神色，但還是有人忍不住去看了孫立人一眼。

“撫民！你來講，我怎麼跟記者說？”

孫立人神色蕭索，面對質問一咬牙：

“是，是我乾的，李邦欽才33，他兒子李嚴才2歲！！”

“仗是我打的，人也是我讓殺的，到時候軍法要判，就判我吧！”

呼——！

沈復興長長吐出一口濁氣，緩緩搖頭。

廖肯見狀上前一步：“這事兒我也有份，要罰，連我一起罰吧！”

楊守義靠在牆邊抽菸，淡淡舉手：“還有我！”

頭上手上都纏著繃帶的沈金生叼著煙，用力歪著腦袋去夠右手的柴火，含糊不清地說道：“嗯，我！”

“還有沒？”沈復興指著會議室的其他人。

老王這時候笑著開口：“也不是多大的事情，不是死了好多騾馬麼？我讓後勤殺了燉點肉粥，拿骨頭混著雜物一燒，到時候壘個包，也是個說法。”

“你別替他們說話，昨天我給委員長髮了戰報，他立馬安排了記者過來，半個小鬼子人影沒有，你讓我怎麼交代？”沈復興越想越氣，不是氣這件事情，怎麼處理都行，但不能瞞著他處理：“快說，是活埋了還是喂野狗了？還是直接拿大炮轟的？”

啥？

幾人臉色瞬間就變了，他們再怎麼著也不會拿大炮去轟俘虜，這是正常人能幹出來的事兒？

廖肯撓了撓頭：“這倒不至於”

沈復興一拍桌子：“你也知道不至於，說吧，屍體丟哪了？生石灰撒了沒有，來年要是造成瘟疫，我拿你們是問！”

“其實也沒什麼俘虜，只是最後，戰士們殺紅了眼，那些鬼子來不及丟下槍，可不就是沒投降麼.下雨天不好燒，扒光了丟.”說到最後，孫立人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小，似乎有些難以啓齒。

“黃河！祭了河神！”楊守義受不了了，直接搶著開口：“應該是他們的師團長，追了一晚上，趕到了黃河邊上，大概百餘人吧？”

聽到這話，沈復興終於鬆了一口：“我是真怕你們把這些畜生都丟進黃河，大量腐屍會造成瘟疫，到時候你我都是罪人！那及其他的呢？”

“埋了，連夜埋的，畢竟拼不起來，堆一起埋了。”孫立人輕聲回答。

拼不起來

沈復興揮手讓其他人出去只留下孫立人，臨出門前，他叮囑道：“去豎一塊木牌，就寫倭寇第35師團覆沒於此。”

“對了，做好戰後記錄，就寫：【雙方激戰一夜，日寇死戰不降，敵師團長死於亂軍之中，屍首沒有找到】。”

見老王還在，沈復興同樣擺了擺手，讓他也出去善後。

孫立人見自己被單獨留下，還有些心有慼慼然，卻見沈復興親自爲他剪了一根雪茄塞進他嘴裡，然後給他點上。

“沈團長老大，幹什麼，你別這樣，李邦欽是我生死兄弟，我給他報個仇，天經地義，你要打要罰我都認，大不了算我孫立人一個人乾的。”孫立人倒不是後悔，只是他自己也覺得有些過了，怕因此影響到沈復興。

“別擔心，告訴你個好消息，稅警4團要獨立成師了，委員長親自下令，在第十戰區組建新203師，你這也算是從我地方走出去的第三個師長。”沈復興不顧孫立人複雜的目光繼續說道：“是好事，與其讓別人當那個師長，還不如你們來。”

可孫立人聽到這個消息沒有任何高興，目光掙扎了片刻，頓時哭了起來：“媽的，老李你個蠢貨，天天跟我抱怨光長編制不升官職，這下機會來了，可你他媽的人呢？”

“我們不是說好的，我當師長，你給我當旅長，我當軍長，你給我當師長，你他媽的，給我回來啊！”

看著傷心的孫立人，沈復興沒有打擾他，悄悄離開。這人啊，總是要有野心的，權力帶來的慾望也是無限的。

一句很俗套的話就是：不想當將軍的兵不是好兵。

但這句話背後的含義卻是，沒有一個男人不想掌握權力。

屋外細雨濛濛，豫北的戰事也隨著這場小雨消弭於無蹤。

包圍馮治安的第27師團也撤出了戰鬥，這個最喜歡用毒氣彈的本間雅晴因爲下雨，沒能讓他發揮最大戰鬥力。

而幾個駐屯部隊更是見勢不妙，上報情況後直接撤了回去。

可憐山下奉文剛準備好的二號作戰方案直接化爲烏有，而杉山元投出去的這一步閒棋，也終於到了壽終正寢的時候。

原本他計劃，趁沈復興不在，佔點便宜也好。

若是打不下來，也另有說法。

可如今打敗，他便可以好好做做文章，撬動關東軍南下了。

至於山下奉文，人家朝廷有人，立馬去第4師團，大阪師團無縫銜接上任。

在杉山元的目標中，總人數接近70萬的關東軍抽調半數一旦南下，馬上可以橫掃整個山西、豫北、河南、湖北直撲重慶。

哪怕因爲運輸問題，借道湖南進入貴州，再北上進攻重慶，也是可行的。

而不是現在這般，各路大軍捉襟見肘。

就連岡村寧次想要發動戰役，拋去駐軍能動用的兵力也不足12萬。

只是他此刻還不清楚，關東軍總司令植田謙吉正在策劃一場對北方鄰居的戰爭，一場讓整個東京顫抖的戰爭。

可哪怕沒有這場戰爭，杉山元的計劃也無法得逞。

自918那日，屬於東北的抗日就開始了。

他張學良無論什麼原因，終究是走了，帶著軍隊離開了這片生他養他的土地。

這一天，東北的天塌了。

可留下的東北漢子，卻用他們自己的血肉撐起了另外一片天！

東北抗日義勇軍、游擊隊、人民軍，數十萬人的不斷犧牲與抗爭也是關東軍不敢南下的核心原因。

這裡可是日寇最重要的戰略資源獲取地，丟了東北，華北的日寇就只能去啃樹皮了！

只能說，中華派遣軍、關東軍與海軍之間的內耗，便是這個短視民族應得的報應。

在重慶，軍令部再次有快馬駛出，各家報紙也終於在南昌會戰的陰影之後，迎來了曙光。

“大捷！豫北大捷，稅警總團圍殲日寇第35師團！”

“號外號外~飛將軍一日破敵百里，殲滅35師團於延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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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邊茶樓自金陵而來的說書先生正說在高潮上：“這白馬、延津之戰.妙便妙在關羽，這斬顏良誅”

話到嘴邊，聽得門外報童的聲音，他立馬開口：

“衆所周知，這三國志記載，這文丑並非死於關羽刀下，而是死於亂軍之中，恰如沈將軍大手一揮，稅警總團千軍齊發，便將賊酋斬落軍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