菁華仰頭,見朱漆大門上高懸的匾額上書相府二字,心裡到有些明白了,看來這裡就是沐棠在京都的府邸,只是爲他爲何要命人將她們帶來這裡。
若菁梅真犯下了那等大罪,一旦被押解回京,不是該被立即打入死牢的嗎?
而她,作爲一個身份不明,來路不正的女子,與菁梅同行,自然也不能鬆懈,應(yīng)是一併關(guān)入牢中才是,怎會將她們帶來了此處。
帶頭的人上前,與門口的侍衛(wèi)嘀咕了幾聲,便有人進門似通報去了。
這到奇了,這主人家不正在外頭鎮(zhèn)守軍營麼,他們還要向何人通報啊,還真是稀奇了。
片刻之後,那人又回來,叫嚷著人大開了府門,將她們二人押了進去。
原以爲,或許她們會被帶去見哪個大人,或是至少該有個定她們罪的人,然她們卻是直接被關(guān)到了地牢裡,所幸不似那夜的水牢。
似乎這個地牢平日裡很少使用,裡頭空蕩蕩的,十數(shù)間牢房,她們被關(guān)到了最裡間若稍大聲說句話,都能迴盪上半天,聽得真叫人滲得慌。
初秋的夜裡,總是比往常要涼上許多,又因著地牢陰溼,到了晚上,更是陰冷的跟呆在水牢裡沒什麼兩樣,連菁華都忍不住咳嗽了起來,雙腿一疼就是一整宿。
菁梅比起她來,看上去更嚇人,不止咳嗽,身子又燒了起來,嚇得她都有些手足無措,而她只是閉著眼,迷迷糊糊地喊著疼,可又說不清到底是何處疼來著,菁華只能抱著她,坐了一整晚。
當晨曦透過牢房的高窗照進來的時候,她睜著火辣辣的眼,伸手摸了摸菁梅的額頭。
還好,她不再燒了,她還擔心要真燒上一晚上,菁梅還真要成個傻丫頭了。
摸著咕咕直叫喚的肚子,菁華仰頭望了望窗子,除了昨天進這個地牢前,在府外吃了一頓饅頭管飽之後,她就沒吃過東西了,現(xiàn)在是飢腸轆轆的什麼都想吃。
她正出神間,隱隱的,從遠處有腳步聲傳來,聽著還不止一人,她不由的緊了緊抱著菁梅的手。
腳步聲越來越近,直到兩雙黑色的靴鞋出現(xiàn)在她們的牢房門口。
菁華擡頭望去,看樣子是府裡的兩個下人罷了。
他們解開了拴著牢門的鐵鏈,直接走了進來,站在她的跟前。
“我家主子想見姑娘,請隨我們來。”
他家主子?這府裡還有一個主子?這到底還是不是丞相府啊。
心中疑雲(yún)重重,卻還是將昏睡著的菁梅緩緩放倒在草堆上,撐身而起,踉蹌地衝了一步,才彎著腰勉強站穩(wěn)了腳,而後慢慢直起身。
那兩人看她的眼神有些異樣,卻還是什麼多餘的話都沒說,轉(zhuǎn)身領(lǐng)著她往外頭走。
丞相府果然氣派,比起鄭修遠的將軍府來,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特別是此處的格局透著文人的儒雅和細膩。那時她覺得鄭府有江南的婉約之氣,而今看來,與之相比可就是小巫見大巫了。
在如迷宮的後院走了良久,兩人終於帶著她站在一間屋子前。
其中一人擡手敲了門:“主子,人帶來了。”
“進來。”
裡頭竟然還真?zhèn)鞒?
來一個男子的聲音。
站在前頭的男子推開了房門,卻只是站在外頭,轉(zhuǎn)而看向她。
雖說不知裡頭的人到底是誰,只是到了此時,哪怕是龍?zhí)痘⒀ǎ仓荒苡仓^皮進去了。
伸手拍了拍衣裳,有些狼狽,卻還是不想讓自己顯得太難看,這都好幾天了,身上的衣衫都不曾換過,也幸好這天氣算不得熱,否則連她自個兒都要被臭死了。
提了裙襬,她輕提步子踏了進去。
這裡,儼然是個書房,放眼望去能見著的,都是書籍。
她轉(zhuǎn)頭,四處搜尋著他們所謂的主子,終是在右進桌案後的書架前看到了那男子的背。
上前走了兩步,她側(cè)頭打量著。
那人緩緩轉(zhuǎn)過頭來,衝著她淺淺一笑。
“沐鄞棠!”
這一晃眼間,她又叫出了那個名字,可眼前之人會不會又是自己的錯認呢。
“菁華,許久不見了。”
男子叫著她的名字,也讓她提著心終於定了下來,長鬆了口氣。
“我以爲自個兒又認錯人了呢。”她笑了笑,看他緩步向著自己走來,“前些日子,我見了一個與你十分相像的男子,還錯將他認作了你呢。”
見他聞此言笑得越發(fā)興起,她一個靈光忽閃,脫口道:“莫非,那人是你的兄弟不成?”
“菁華好生聰慧,你見到的正是我一母同胞的弟弟,沐風。”
她一驚:“可他說他叫沐棠。”
他搖搖頭,踱步至正廳的小桌旁:“或許,沐棠這兩個字,到了如今,已成了一個身份,而非是人的名諱。我雖爲兄長,卻自打生下來,就體弱多病,這個弟弟到是與我截然不同,打小就無病無痛,身體健碩,更是學(xué)了一身的好武藝。”
他邊說著,邊拎著茶壺倒了杯香茗塞進她的手中,而後一扯袍擺,在桌旁的凳上端正的坐了下來,眼一掃,她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在他的對面坐了下來,聽他繼續(xù)娓娓道來。
“後來我入朝爲仕,沐風本想徵軍入伍,卻奈何彼時朝局混亂,文重武輕,他滿懷壯志無從可報,而我又因奸人詭計而中毒,不得不在家養(yǎng)病,那時,若一日不站於朝堂之上,轉(zhuǎn)眼便會失了先機,不得已,沐風想出了一個大膽的計劃。”
以菁華的聰明才智,話說到此,要猜到個大概也是樁簡單之事。
一母同胞,長得本就相像,若不是細談詳觀,或是兩人同站一處相比較,還是很難看出端倪來的。
“那幾日,他代我上朝,處處小心,步步爲艱,而我,在府內(nèi)研習(xí)著他的行兵之策,方知對方的艱難,從那之後,我們便決定,以一人之軀,合二人之能,文武兼顧,掌控全局。”
或許,沐棠最後的那四個字,纔是他們兄弟二人最終的目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所有一切,盡數(shù)掌握。
世間權(quán)勢名利,又有幾人不曾貪戀,若非是她看得太多,經(jīng)歷的太多,許是她也難以免俗。
而他們兩兄弟,本就胸懷大志,有所抱負,卻被奸佞所累,自然是對權(quán)勢更加的依重。
“原來如此,難怪他會自稱沐棠,原來沐丞相此時應(yīng)
該在前方的軍營之內(nèi)啊。”她笑了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忽又擡眼看向他,“對了,沐風他說與我同行的那名女子叫卿霖,你可知曉有關(guān)此人的來龍去脈?”
實則,她也覺得自個兒的這個問題問得有些多餘,沐風知道,沐棠自然也明瞭,只是爲何她問了這句話,他的臉色反到是微微有些變化。
看來,他知道的更多。
“不錯,被你所救的女子,她叫卿霖,是巫蘭國夢巫族的女子,只不知,她爲何會與你在一塊兒?我記著,你那時可是說回安承去了,怎又出現(xiàn)在了南霖山?”他皺眉,只是一句話便帶過了她的問題。
她嘆了口氣:“一言難盡,總之我回到安承後,才發(fā)現(xiàn)原來已尋不到自己的位置了,便離開京都,陰錯陽差間到了南霖山的村子裡,也不知是孽,還是緣,我進林子採藥草的時候,偏就遇上了身受重傷的她,本著醫(yī)者父母心我就救了她一命,誰知她重創(chuàng)之後失了過往的記憶,如此一來,我也不能將人隨便打發(fā)了,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只好讓她住下了。後來,沐風的人突然進了村子,便將我們倆都一塊兒抓去了,之後的事,想來你也都知曉了。”
他輕點了點頭:“他已有信書先行傳回。”拎起茶壺替她添茶,又順道替自己倒了一杯,側(cè)身靠著桌子,一口口喝著。
“沐風同我說,卿霖竊取了楚昔國的軍機要務(wù),被你們追殺,其他的不肯與我多言,許是怕我也是巫蘭國的奸細吧。”她說著,見他撇過頭來看她,不由笑了笑。
“那是他與你不熟。”他放下茶杯,輕拍著胸口道,“實則,卿霖非是竊取了什麼機密,而是刺傷了我。”
她的目光順著他的手勢,落在他的左胸處,難怪了,她覺得他的臉色更加的慘白,原來是受過傷。
“其實她一踏進茲原,我便已知曉了她的真實身份,她到是不曾向我隱瞞她的名字,道是來京都投靠親戚,卻不料人家嫌她家道中落,是個累贅而不願認她。她無處可去,便來相爺賣身爲婢。而我之所以將她進入府中,正是因著她的身份,我想透過她來找尋我長姐,看她是否還在巫蘭國。我們,不過是相互利用,互謀利益,只不過誰都沒有說破罷了。”
她記得,他們初次相見時,沐棠與她提及過,他是出門找姐姐的,那時,他去的是域池國,難道是那時,他長姐就已經(jīng)離開巫蘭國了嗎?
然,即便卿霖是巫蘭國之人又如何,若大的一個國家,卿霖也未必如此湊巧就遇上過他的姐姐吧,還或是說,卿霖的身份還特殊到有極大的機會會遇到他的長姐?
她猜不透看不明,卻也不她開口相問,想來那又是另一個長遠的故事吧。
“她在我府內(nèi)住了整整兩年,因著她識字,管家也沒交派她什麼大事,每日不過是讓她將我的書房收拾乾淨罷了。我知曉她的底細,自然有意無意的會放些她可能會感興趣的消息在顯而易見的地方,可她總像沒看見似的,我也從不見她傳什麼消息出去。”他嘆了口氣,“我本還以爲是自己料錯了,可沒想到,在我對她放下介心之時,她卻還是背叛了我的信任,被我說破了真相,她的利刃不見猶豫的刺入了我的胸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