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7章 他當然比不了
恍恍惚惚間,林姝然猛然想起,幼時啓蒙之際,她總是被先生誇讚天分出衆(zhòng)。相反,默然每隔幾天都會挨一頓板子。因爲他天分不如自己,偏偏還十分頑皮,每當無法完成先生布置的作業(yè)都會受罰。反過來,她雖然天資出衆(zhòng),可也不是沒有出錯的時候。可先生卻並不會因爲她讀書寫字出錯就重重責罰,對她頗多寬容。那時候她會覺得幸運,如今想想,這或許本就是一種不公平?
其實那時候,看到被父親嚴格要求的弟弟,她也會慶幸,慶幸自己不必受到如此苛責。可如今想想,沒有付出又哪兒來的收穫?十歲之後她就不被允許旁聽先生講課了。因爲父親說男女有別。可隨著年齡增大,弟弟可以參加科舉,她卻只能在後宅中學習女紅琴棋書畫。林姝然也不是沒感到奇怪,爲什麼弟弟只需要讀書用功,其他的什麼都不用管,自有一套章程讓他上進?讀書就是爲了科舉嗎?那她也讀了很多書,爲什麼她不能參加科舉?
每每對此疑惑之時,她也會想,如果能參加科舉,自己未必會比弟弟差。
可這些想法究竟是什麼時候消失不見了呢?
或許是在父親弟妹等人嘲笑她的想法幼稚的時候,又或許是周圍所有人都認爲這是理所應當?shù)臅r候,再或者,是京城中越來越嚴苛的規(guī)矩束縛之際……
漸漸的,她越長越大,心裡那些幼稚可笑的想法幾乎要消失了。她一直以爲那些只是孩童的幻想,可直到近一年,她那橫空出世的嫡姐以一種所有人都無法理解的速度扶搖直上。林姝然恍然之間明白,之前那些想法並不是完全無望。
想來想去,歸根結底,應九闕可以肆意灑脫,無人敢說她對錯。難道不是因爲她如今的地位越來越高,手中的權利越來越大,陛下對她的信任越來越深嗎?
以女子之身被封爲公主確實罕見,但也並不是沒有先例。以女子之身入朝爲官也不多見,但此前確實有過例子。可這二者皆有,並且因功被封爲正一品封疆大吏、一品瑞安公的女人,前所未有!
以往她對應九闕充滿了嫉妒,嫉妒她身爲嫡女的身份。她費盡心機才能求來參加宮宴的機會,可應九闕根本不需要開口就有資格參與。這樣的落差,叫她心裡怎能舒服?
可如今想想那點兒爭風吃醋的原因,竟然格外幼稚可笑。應九闕,似乎真的爲天下女子掙出了一條不一樣的路。
林姝然突然明白了,林默然之所以對幾張帕子的事兒那麼生氣,並不是因爲自己沒把他放在心上,而是因爲自己把有限的時間分在了讀書明理這件事兒上,因爲自己讓他感到了威脅!
多可笑啊,只是因爲自己親姐姐多讀了幾本書,他就感到莫大的危機。看來這些年,林默然也生活在自己的陰影之下。只是可惜,此前十幾年她竟沒看明白。
想明白一切的林姝然有些失魂落魄的往回走,等走過拐角的時候,赫然發(fā)現(xiàn)那裡正靜靜的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用一種前所未有的溫和眼神注視著自己。
她突然覺得有些委屈。
然後她就一頭撲到了那人懷裡。
“娘……”
林徐氏溫柔的抱著自己的女兒,輕輕撫摸她烏黑的長髮,就像任何一個包容的母親那樣。
“姝然,感到委屈了?”
“……女兒從前真是太蠢了,竟聽不明白孃親的教誨。原來這四方宅院外頭,竟有那麼廣闊的天下。真是奇怪,此前除了孃親,從未有任何一個人對我講過外面世界的精彩。他們難道都習慣了嗎?” “傻孩子,他們或許不是習慣了,只是想以此來規(guī)訓咱們。”
林徐氏輕聲細語的安慰這個迷途知返的女兒。片刻的溫馨過後,二人回到房中,林姝然還有些不解,畢竟在此之前,孃親好像不是今天這個樣子。
猶豫片刻之後,林姝然還是忍不住開口。
“娘,你好像和以往有些不同,是發(fā)生什麼了嗎?”
林徐氏在林家這些年來很受寵愛,因此他們姐弟二人的生活也過得相當不錯。之前應九闕在家那三天,她以爲母親是站在自己這邊的,所作所爲好像也是這般。但是今天在看母親,好像她的氣質(zhì)有點兒微妙的不同。
林徐氏慈愛的看著自己女兒,她是這樣的年輕稚嫩,不撞破南牆不回頭,就像當初那羣姐妹們一樣。她等了十幾年,終於等到這個機會,只是不知這個孩子能否接受。
溫柔的撫摸女兒的髮絲,林徐氏表情溫和。
“孩子,接下來會有一場戰(zhàn)爭,一場前所未有的戰(zhàn)爭。”
“是和草原之間的戰(zhàn)爭嗎?是咱們落入下風了?”
林姝然突然有些緊張,就算她每日都在閨閣之中,也知道大景與草原之間的戰(zhàn)爭決定著他們未來的人生。而且看母親這難得嚴肅的模樣,難道真是前方戰(zhàn)局不好了?
沒想到林徐氏搖了搖頭。
“不,我說的不是這個,我們與草原之間的鬥爭終究會勝利。我所說的戰(zhàn)爭,是一場看不見摸不著的鬥爭,是與人類千百年來生存體制相違背的戰(zhàn)爭。在這場看不見硝煙的戰(zhàn)爭中,若你能順勢而起,將來未必不能像你姐姐這般強。或許你也能堂堂正正的走出後宅,站在朝堂之上指點江山。”
“娘,您到底在說什麼啊?如果你是想借此勸我不要跟應九闕作對,不必用這樣的話騙我,我早就看明白了,我根本比不過她。我哪裡有她這樣破釜沉舟的勇氣,哪兒能像她這般吃得了苦扛得了罪?”
“我,我早就看明白了,不僅是我,就連父親不也比不過她嗎?”
“你父親?”
聽著林徐氏的話,林姝然不知爲何突然覺得心怦怦直跳,以往母親提起父親時,總是滿心滿眼的崇拜尊敬,可這會兒她的語氣怎麼這麼古怪?
此刻,林徐氏冷笑一聲,面容竟是前所未有的刻薄。
“他哪兒能比得了九闕?當初他比不了應大將軍,如今自然比不了應將軍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