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8章 鮮花盛開的地方。
話音落下。
師徒倆忽然陷入了一陣令人心慌的沉默之中，只有謝國良粗重的呼吸聲時不時響起，彷彿這位老人正在進行著十分激烈的心理鬥爭。
趙衛紅明白謝國良爲什麼會產生這種糾結的心態。
從拜入謝國良門下開始，這位堪稱炎國軍事理論界宗師泰斗的老人，就希望趙衛紅能夠承繼自己的衣鉢，未來成爲炎國信息化建設的領軍級人物。
而趙衛紅也確實沒有辜負他的期望，在信息化和合成化道路上一路鑽研，直至實習開始前，趙衛紅已經有了將這兩條道路融會貫通的趨勢！
謝國良本以爲這次實習，能夠讓趙衛紅基於炎國陸軍當下的現狀，獲得新的感悟，進而在一年後那場註定會舉世矚目的論文答辯中，一鳴驚人！
並且謝國良也特別欣賞趙衛紅這種“從實踐中來，到實踐中去”，而非是閉門造車的研究作風。
誰曾想，這場本應當是錦上添花的基層之行，卻使得趙衛紅的思想發生了極大的轉變，進而想要到更多更艱苦，更偏遠的基層部隊中走一走，看一看。
去這些單位實習，調研，倒也沒什麼。
謝國良就有權力決定這些事，更遑論級別更高的晏文淵，王川，乃至於魏副首長了。
但這些單位，本身就是危險與絕境的代言詞，各類意外事故的高發地。
謝國良不想讓自己前途無量的得意門生，以身涉險，也就可以理解了。
但正如趙衛紅所說的那樣。
他既是炎國近幾年來，軍中最爲耀眼的新星。
也是被無數人認可的信息化領域大師。
但歸根結底，趙衛紅是一名軍人，一名矢志於在祖國最需要的地方，保家衛國的軍人！
謝國良實在是想不出來，自己應該以什麼樣的理由，來拒絕這樣一位軍人提出的請求。
而趙衛紅也不能接受，自己苦心孤詣編寫出來的心血，到頭來成爲了脫離實際，甚至會引來基層官兵恥笑與謾罵的糟粕！
所以他要到這些最艱苦，最困難的地方上去，看一看那裡的戰士們過著怎樣的生活，趙衛紅所研究的信息化建設，又應當如何在他們那種艱苦的環境下，開花結果！
此時此刻。
趙衛紅非常感謝吳風徐。
因爲他點醒了趙衛紅。
誠然。
347團是炎國陸軍的王牌代表，戰力擔當。
但炎國陸軍，絕不是隻有347團！
趙衛紅基於自己的過往認知，自己在347團的經歷，把“特例”當成了普遍狀況所寫出來的論文，又怎麼可能符合絕大部分單位的現狀與發展需要？
當然，趙衛紅也可以當做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繼續按照原本的構想完成自己的畢業論文。
可那樣的話，趙衛紅也就不是趙衛紅了，不再是那個縱使撞得頭破血流，心底卻依舊滿懷熱情與信念的理想主義者了。
明明有能力做的更好，卻視若不見，無動於衷。
這樣的事情.趙衛紅做不到！
“.你打算去多久，又準備去哪些單位？”
聽著謝國良沙啞而又有些疲倦的蒼老聲音，趙衛紅心中頓時涌起了一股歉意與擔心，但還是斬釘截鐵的表示道。
“半年左右，除去在路上的時間，每個單位待上半個月。”
趙衛紅回答的很快，顯然心裡早已有了打算。
“哼！”
“半年？這麼短的時間，可不夠你把所有四類區往上的艱苦偏遠地區，都走上一遍！”
“這還不包括二類以上的島嶼地區！”
謝國良冷哼一聲，用話語提醒著趙衛紅，炎國的艱苦偏遠單位，遠比他想象的多得多。
“這就要麻煩老師您了！”
趙衛紅笑了笑，依舊不假思索的表示道。
“時間有限，也只能去那些具有代表性的艱苦偏遠單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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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希望老師幫我規劃一下路程，等我將來有時間了，再一一的走上一遍！”
一聽這話，謝國良氣的鼻子都歪了，立馬沒好氣的嚷嚷道！
“你還想都走上一次？做夢！”
“我告訴你，將來你要是敢趁著休假又或者是別的什麼機會，偷偷摸摸的跑到這些單位，你看我抽不抽你！”
見謝國良的口風已經開始出現了鬆動，趙衛紅也卸下了心中的包袱，語氣輕快的向謝國良保證道。
“是！我保證，絕不偷偷摸摸前往這些單位！”
“老師，我什麼時候能出發？”
聽著趙衛紅的聲音，終於變成了平日裡充滿活力的樣子，謝國良原本有些煩躁的心情也隨之愉悅了不少，嘴上卻是不饒人道。
“哼，等著吧，我肯定給你好好安排安排，讓你結結實實的吃上一回苦頭，省的以後沒事給我添堵！”
儘管嘴上對趙衛紅表現的十分嫌棄。
但在最後，謝國良還是不忘向趙衛紅叮囑了一番。
“你這次調研時間太長，地點太多，也太倉促。”
“我沒法派人陪著你。”
“路上自己小心，萬事當以安全爲先。”
“我先把醜話給你說在前頭，要是我得知了你在路上受傷的消息。”
“甭管你進行到了什麼地步，接下來的旅程又有什麼必要，你本次調研立刻終止！”
“聽清楚了沒有？”
待到謝國良嚴厲而又充滿擔憂的聲音，終於在電話裡沉寂下來後。
趙衛紅在謝國良根本看不到的地方，立正站好，一字一頓的回答道。
“是！老師！”
四天後。
西域邊陲，迎來了一位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客人。
趙衛紅穿著迷彩服，跋涉在山間遍佈石子的小路上。
遠方，是白茫茫的羣山。
腳下，是荒蕪不見半點綠意的大地。
趙衛紅揹著裝有自己全部行李的背囊，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臉色也因爲缺氧而泛起了一抹妖豔的紫色。
“趙衛紅同志，怎麼樣，要不要歇歇？”
“你這是第一次來到高原，身體不適應是很正常的，別勉強自己。”
“更何況，咱們這的環境，哪怕是放在高原上，也算是一等一的惡劣了！”
聽著身旁上尉的詢問，趙衛紅很想表示自己沒問題。
可話到了嘴邊，便立刻被大口大口吸入的空氣，堵回了肚子裡。
無奈之下，趙衛紅只好搖了搖頭，同時做了一個“繼續前進”的手語，順便伸出大拇指，表示自己沒問題。
再看看遠處一眼望不到頭的雪山，霎時間，趙衛紅竟產生了一種頭暈目眩之感。
儘管腳下的土地，看起來還算平坦。
但趙衛紅知道，自己正行走於遠方之人只能仰望的山巔。
而在趙衛紅的遠方，則是一座接著一座更高，更險的羣山。 這就是喜馬拉雅的奇觀，這就是名爲“世界屋脊”的絕景！
行走在這裡的土地上，趙衛紅只覺得背上的背囊愈發的沉重起來。
每邁出一步，對於趙衛紅來說都算是一個不小的挑戰。
除了大口大口的從空氣中汲取稀薄的氧氣，趙衛紅的嘴巴彷彿喪失了說話的功能，與上尉的輕鬆自在形成了極其明顯的反差。
其實趙衛紅的表現，已經算是非常不錯了。
因爲他還能揹著幾十斤重的負擔行走。
要是換個普通人，驟然來到這種海拔五千米往上的地區，別說運動，不當場躺下就不錯了！
看著氣喘吁吁的趙衛紅，上尉的眼神中閃過了一抹費解之色，不明白小有名氣的趙衛紅，爲什麼會主動選擇來吃這種苦。
很明顯。
趙衛紅並不會給出回答。
他只是沉默的，竭盡全力的，一步一個腳印的，朝著自己的目標走去。
此刻，趙衛紅依舊處於巴蜀jun區境內。
而他即將抵達的目標，也正是趙衛紅這趟漫長的旅程中，謝國良爲他選定的第一站。
坐落於喜馬拉雅山北麓，海拔5318米，全軍海拔最高，同時也是最艱苦的邊關哨所之一。
查果拉哨所。
大概是累極了。
趙衛紅終於停下腳步，杵著腰，氣喘吁吁的眺望著遠方，也回望著自己來時的方向。
依舊是無邊無際的黃色砂石，與些許覆蓋在砂石表面的陳年積雪。
偶有一陣狂風吹起，卷著漫天的飛沙與塵雪，兇狠的打在趙衛紅身上，每一寸裸露在外的皮膚，都能感受到刀割似的疼痛。
而不管是前方還是趙衛紅所經過的地方，都看不到半點人類居住的痕跡。
毫無疑問。
這裡便是比“四類區”更惡劣，更艱苦的生命禁區。
如果可以選擇，相信不會有任何人，會來到這片荒蕪而又惡劣的土地上生活。
但趙衛紅知道。
在前方，在被山巔遮擋的目的地。
有著一座從凍土層中，拔地而起的哨所。
駐紮在這裡的幾十名戰士，看守著祖國西陲的安全，用實際行動，證明了就算是再惡劣的環境，也無法勝過炎國軍人保家衛國的意志！
將口中最後一點唾液嚥下。
趙衛紅的喉嚨裡，發出了一陣奇怪的聲音，彷彿狂風颳過大地的嗚咽。
簡單的休息後，趙衛紅繼續朝著遠處走去。
看得出來。
謝國良大概，是存了一些“勸退”趙衛紅的想法的。
不然他也不會把趙衛紅的第一站，安排在瞭如此惡劣的地區。
其實，巴蜀jun區的絕大多數部隊，都屬於是艱苦偏遠單位，不在這個範疇內的部隊，屈指可數。
換句話來說，留給謝國良的選擇，其實有很多。
不光是西陲，西南邊陲也有著需要環境惡劣，甚至是不遜色於查果拉哨所的地區。
雪山原始森林還有常年高熱，遍佈蚊瘴的叢林
不過，就算再怎麼惡劣，這些地方，至少還有著“人氣。”
不會像眼下的趙衛紅似的，若不是有著上尉的陪伴，便孤零零的，天與地之間，只剩下了他一個人。
想留在這種地方服役，環境的惡劣，條件的艱苦，其實都是次要的。
最重要的，還是克服這種如影隨身的孤獨與寂寥。
謝國良或許是想讓趙衛紅知難而退，又或者是希望這種遠超其他單位的惡劣環境，能夠讓趙衛紅獲得更多的收穫，從而儘快這場旅程。
無論謝國良是怎麼想的。
趙衛紅，都不會放棄這一場自己爲自己選定的“長征。”
當走過一座耗不起眼的“小土坡”後。
趙衛紅眼前，原本由黃與白所構成的世界，終於出現了別樣的色彩。
那是一抹鮮豔的紅。
一抹矗立於羣山之巔，迎著狂風肆意飄揚的紅！
而在紅旗的不遠處，是一座簡陋到只剩下招牌和框架的大門。
【查果拉哨所】
實事求是的講，這扇大門的存在，沒什麼意義。
因爲唯一的建築，也就是三層的宿舍樓旁，並沒有任何阻止別人進入的柵欄，亦或是圍牆。
換句話說，從宿舍樓的任何角度，其實都能進入這片所謂的“營區。”
可那扇破舊的，只剩框架的大門，依舊倔強的佇立在那裡。
就像是查果拉哨所的官兵，倔強的生活在這片被稱爲“生命禁區”的土地上。
“趙衛紅同志到了？”
“快請進快請進！”
“連長和連裡的其他人，要麼是在山頂的哨樓執勤，要麼是去巡視山口了。”
“他們得等到天黑才能回來，咱們先進去，晚上我再給你一一介紹！”
查果拉哨所的指導員，似乎早就知道趙衛紅的到來，帶領著駐地內僅剩下的兩位炊事員，熱情洋溢的歡迎著趙衛紅的到來。
趙衛紅儘可能的平復著紊亂的呼吸，過了片刻，才艱難的擠出來一個發自內心的笑容。
“麻煩你們了。”
“哈哈哈，不麻煩不麻煩！”
“我們這除了新兵下連，一年到頭也未必能來上一位客人！”
“你願意到我們這來調研，我們謝謝你還來不及呢，有什麼麻煩不麻煩的！”
說著，查果拉哨所的指導員一邊熱情的引領著趙衛紅入內，一邊給趙衛紅介紹著哨所內的各種情況。
嗯.實事求是的講，其實也沒啥好介紹的
宿舍食堂廁所全都集成在一座建築內，也就是趙衛紅眼前所見的三層小樓。
末了，這位指導員還不忘笑容滿面的說道。
“在當地人的方言裡，查果拉的意思，是鮮花盛開的地方！”
“可惜，我們這沒有鮮花，不然肯定拿出來好好歡迎一下趙衛紅同志！”
聞言，趙衛紅沉默片刻，看著眼前這片荒蕪的，沒有半點綠意的土地，由衷的開口道。
“沒關係。”
“我已經看到從這裡長出的鮮花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