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內瑞拉 熱帶叢林
韓睿和盛行遠看著眼前的大雨,深吸了口氣。
他們和其他軍區選拔的另外六名戰士一起轉了兩次機,又乘直升機到了叢林邊緣,經過一夜的顛簸,終於在凌晨時分到達了號稱特種兵煉獄的獵人學校。
眼前只是一片空地,大雨咆哮著衝擊著地面。而所謂的學校一樣的建築,卻不知所蹤。
“下車!選拔開始!”還來不及適應眼前的一切,像山一樣壯的教官就開始在車下狂吼。
韓睿與盛行遠來不及多想,揹著40公斤重的裝備,拿著指北針順著教官所指的方向奪路狂奔。
一行八個人,誰也沒有機會多說一句話,大雨嘩嘩地砸在身上,陌生的地域,陌生的氣候,陌生的人羣,就連教官嘴裡吐出的英語指令都只是條件反射的執行,過了好久,才反應過來,原來他們真的站上了異國他鄉的土地。
“你們這羣豬玀!快跑!”後面,吉普車卷著一人多高的泥水呼嘯而來,教官手持擴音器叫囂著。
韓睿與盛行遠不爲所動,努力在大雨中調整呼吸,如果剛下車時看到的鬼畫符沒錯的話,預計這段路程會有二十公里遠。勻速前進,不要在一開始消耗過多的體能,不然可能連學校大門都進不了就被淘汰。
“狗孃養的!”隊伍裡最壯的東北兵罵了一句。
衆人咧了咧嘴角,繼續向前。
熱帶叢林裡似乎從不缺雨,大雨像是沒有盡頭一樣狂瀉而下,韓睿跑著跑著就想到了做爲預備隊員時的那次野外生存,那時候他有盛行遠,有山洞避雨,轉頭看看在他身邊拉長呼吸勻速跑動的盛行遠,韓睿勾了勾嘴角,只要和你在一起,老子就無所畏懼!
二十公里可以很長,也可以很短,在八個人相互扶持著跑進一座簡易的大門時,他們知道,目的地到了。
校長莫克站在一個二平米見方的石墩上,身後是一桿高高的旗桿。
此人身材高大,褐發藍眼鷹鉤鼻,嘴脣緊緊地抿著,審視地目光在這一行人身上掃過。
盛行遠擡起頭與他對視,目光裡沒有絲毫退縮,莫克面如表情,幾秒鐘後慢慢轉開了視線。
中國人不是唯一來此的隊伍,這次來獵人學校受訓的學員來自五大洲的九個國家。中國隊的行進速度不錯,得以站在第一排。大雨中,莫克穿著雨衣,靜靜地站著。八名中國軍人,穿著普通的野外作訓服,也靜靜地站著。衣服早就溼透了,寒意從腳底蔓延至頭髮根,韓睿偷偷勾了勾腳趾,野戰靴裡全都是水,溼黏滑膩的感覺像蛇一樣包裹著他,但是他仍然面無表情。
十分鐘後,陸陸續續跑進來一些人,有人在低聲抱怨,有人在向教官要求著什麼,俄語、英語、伊斯蘭語等等語言交雜著,甚至還聽到有人在大門外咆哮的聲音,雨霧太大,嚷什麼聽不清楚。只聽到身後有人嘟噥著“可惜了”之類的話,也許還沒進大門就被淘汰了吧,韓睿模糊的想。
“好了,各位。”莫克終於說話了,他輕輕地擡起一隻手,止住各種的私語。不過總是有人在犯錯,因爲在莫克話音未落時,一聲突兀的叫喊聲在隊伍後方響起:“哦!上帝!我的腳在抽筋!”
莫克看著他,目光冷淡,道:“現在,你可以回家享受舒服的熱水浴了,它可以很好的緩解抽筋。”
該人還沒反應過來,就見兩個鐵塔般強壯的教官已經上前將他拖了起來。
“哦!你沒權利這麼對我!”該人嘶喊著:“我是奉XX將軍之命來做國際交流的!”
莫克的藍眸裡沒有絲毫波動,一直到看著該人被扔出了學校大門,才緩緩的開口說道:“這裡沒有國別,沒有信仰,我就是這裡的國王,我說的話就是金科玉律,明白了嗎?”
衆人沉默。
“明白了嗎?”聲調並未提高,只是語氣裡充滿了森冷的寒意。
“是!先生!”
“好,現在擺在你們面前的只有兩條路。一,馬上回國。二……”莫克的語氣突然充滿了憐憫,看著這些隊員的眼神就像看著一羣死人。“簽下生死狀。是生是死就看你們自己了。”
大雨不知何時已經停了,陽光像不要錢一樣爆裂的直曬下來。
“這鬼天氣!”韓睿咕噥道。
盛行遠歪頭看了看他,咧嘴露出一口白牙。
此刻他們正在泥潭裡匍匐前進,獵人學校不愧爲魔鬼訓練營,他們放下行李就開始了第一場試煉,十五天的時間二十個科目,完不成就滾蛋!
“在這裡,你們沒有國家沒有名字,你們只是一羣到這裡受訓的豬玀!”莫克冷漠的話音似乎還回蕩在耳邊:“誰能最快完成任務,誰能取得好成績,誰就可以吃頓飽飯,也可以像人一樣得到尊重。”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堂堂一個大活人自願跑來過豬狗不如的生活,韓睿與盛行遠苦笑著對視一眼,韓睿剛想說什麼,就聽後面傳來嘭一聲爆炸聲,衆人回頭看,只見被爆炸帶飛的泥水飛上了天,一個看不出國籍的戰士在那裡哀叫。
“獵人15號,觸碰地雷,判斷:死亡。”教官面無表情道。
“哦,不!”疼得趴伏在地上的士兵不甘地用手捶地。雖然地雷不是真的,但是能炸飛泥水的衝擊還是會讓人心口隱隱作痛。
“走吧!”教官踢踢他。
那人垂頭喪氣地從泥潭裡爬起來,貪戀地看了看正在勇往直前的士兵們,落寞地離開了訓練場。
經此一役,韓睿與盛行遠再也不敢大意,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你追我趕到了泥潭的終點。
“快點!快點!”耳邊不斷地大聲呼喝著,韓睿和盛行遠麻木地向上攀爬,這是一段幾乎沒有落腳點的懸崖,下面有教官拿著槍突突突地掃射,上面有人在往下扔石頭。
累,從每一個毛細孔裡滲透出來的累,如果說剛來獵人時,心裡還有萬丈豪情的話,現在也只剩下麻木和堅持。每天都有人離開,離開的人有不甘也有解脫,留下的人漠然地看著他們離去,如果還有一絲情緒的話,大約也是擔心自己還能在這裡撐多久。
十五天的時間,每天只能睡二三個小時,不斷的奔跑、跳躍、射擊、泅渡……時間彷彿停止了,每一分每一秒都變得極爲煎熬。身體的疲累得不到紓解,睡眠和食物都變成了奢侈品。
“□□的!”快要爬到懸崖頂端時,一桶冰水嘩啦澆到了韓睿的頭上,身體瞬間往下滑了一米,他死死地拽住繩索,憤恨地瞪著懸崖頂上的教官。
“嘿!你這豬玀!還是回孃胎裡吃奶吧!”那人譏笑道。
韓睿的牙齒咬得咯咯作響,雖然這種謾罵幾乎是隨時隨地的,但是有些詞語卻是韓睿的死穴,比如說:母親。
“我□□祖宗!”疲憊到極點的身體突然充滿了力量,他三兩下攀上了懸崖,用力一頂將教官頂了個屁股墩。
“媽的,有種!”教官不氣反笑,踹了韓睿一腳,又開始荼毒下一個學員。
盛行遠緊隨韓睿身後爬上懸崖,看到韓睿躺在崖頂喘氣,搖晃著走過去,道:“留點力氣。”
要走的路還很長,如果總是輕易被激怒,是沒有體力堅持到最後的。大家都累了,精神與身體的損耗同時折磨著他們,盛行遠幾乎不想多說一個字。但是目光仍然是溫暖的,明亮的,他的關懷,韓睿比誰都懂。
“好。”韓睿瞇眼看著他,鄭重地點了點頭。
“你愛我嗎?”
“我愛你。”
兩個人肩並著肩站著,身體搖搖欲墜。
周圍的人誰也好不到哪兒去,英語、西班牙語,中文……等等等等語言,就連中文也摻雜著東北話,河南話,廣東話等方言,只要不睡著,誰管你說什麼。
這也是一項訓練,爲了試探隊員們的底線,他們已經七天七夜沒有閤眼了。教官爲了防止他們睡著,命令每個人都得站著。
但是這太難了,每個人爲了不睡著,只得拼命的講話,最討厭的部隊主官等等等等,韓睿與盛行遠肩並著肩,努力支撐著對方不要倒下去。
“你,你,你愛我是吧?”韓睿努力瞪起睡眼,因爲太困,眼淚一滴一滴落了下來。
“嗯,你,你愛誰呢?”盛行遠點著頭,不斷地咕噥:“你愛我你不愛我你愛他他愛誰……誰愛他?”
“都他媽的放屁!”東北兵何大壯嗓門大了起來。
“嗯,屁是香的。”河南兵劉勇點頭附和。
大家都在說什麼啊?某人茫然地看著大傢伙,跐溜一聲就倒在了地上。
“喂!蠢豬!醒醒!”
震天的呼嚕聲響起,踹都踹不醒了。
教官無奈地搖頭,道:“這個淘汰。”
競爭是很殘酷的,十五天過後,中國隊淘汰了兩個人。
相對於其他隊伍來說,中國隊的表現已經非常亮眼,但是要走的兩個戰士仍然是滿心不甘。
“走好,回見。”大家握拳擊打了他們的肩膀,然後就頭也不回地出了帳篷。
沒有時間去告別,沒有時間去思考,每個人連最基本的人格尊嚴都要丟棄了,向前向前向前,不管前方是泥潭還是深淵,不管子彈從哪個方向飛來,堅持到最後,纔是勝利。
忘掉過往的輝煌,忘掉已取得的榮譽,在這裡的人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活下去。
“偵察兵不知道痛苦,偵察兵不知道飢餓,偵察兵不知道休息,知道的就是勇往直前,完成任務!”
嘩啦啦的水流直泄而下,每個人都光裸著上身,冰涼的水流衝擊著他們的身體,頭部,背部,肩膀似乎沒有一個地方不痛,但是每個人都安慰自己說習慣就好。
“豬玀們!我剛剛說了什麼?”教官大聲嚷道。
“偵察兵不知道痛苦,偵察兵不知道飢餓,偵察兵不知道休息,知道的就是勇往直前,完成任務!”
“好!我現在發現這個瀑布太小兒科了,咱們去領略一下真正的大海!”教官一聲令下,衆人從齊腰深的水裡爬出來,邁著沉重的腳步走向後山的懸崖。
崖下,是波濤洶涌的大海。
“豬玀們!跳!”
有人畏懼了,有人勇敢地跳下去,瞬間被浪花淹沒了。
“我放棄!”有人大吼,恐懼地眼睛發紅。
“滾吧,膽小鬼!”教官不屑道。
韓睿看著腳下湍急的水流,浪花拍打著水岸,目測至少有三十米高,跳下去是什麼後果,誰也不知道。
“跳嗎?”他挑眉問盛行遠。
“小狗才不跳!”盛行遠擺出標準的戰術動作,反正日常訓練也是這麼高,差別只在於這裡是真正的大海,水流變幻莫測,危機重重。
“好!死也要死在一起!”韓睿大笑:“一、二、三!跳!”
兩個人就像最耀眼的雙子星,同時起跳,同時入水。那樣的默契看得上面的衆人羨慕不已。
他媽的,浪漫真是要不得的,這是兩人入水後的第一反應,湍急的水流瞬間分開了他們,盛行遠被捲到了岸邊,他猛地一個翻身,腳蹬了上了懸崖底部的巖石,避免了腦袋被磕個窟窿的命運。
韓睿則沒有那麼幸運了,他順著水流地方向被衝了好遠,幸好下面沒有暗礁等要命的玩意兒,但是饒是這樣,他也多花了三倍的時間才游回標示著集結的地點。
插入書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