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淚順著宋令姿的眼眶往下落，她不想哭，至少，她不想在韓少廷面前哭。可是，不管她怎麼抹，眼淚還是如泉水一樣涌了出來。

“我什麼時候把你當牽線木偶？”韓少廷看著宋令姿在哭，心裡閃過一絲不捨，想上前攬住她，偏偏拉不下臉。“你想出去做事，我有說過一句反對嗎？若不是你這次搞這麼大的陣仗出來，我也不會不允許你出門工作。還有，我們結婚之前，已經說得明明白白，你也親口答應，這輩子，你可以要求我做任何事情，就是不要要求我愛你。你說你除了是韓太太，你也是我老婆，那你怎麼不想想，這個廣告出街之後，別人會怎麼看待我？是我韓少廷墮落到要老婆拋頭露面去拍廣告養家，還是說，我韓少廷沒有足夠的經濟能力滿足妻子？”

“你以爲，就你覺得委屈嗎？”韓少廷越說越生氣，顧不上宋令姿還在哭，繼續怒斥：“我告訴你，不是你一個人委屈，我也委屈。我辛苦維持這個家，可你幾句話，就把這個家全部否定了。”

“是啊，我幾句話，就否定你的努力，那你呢？你的幾句話，否定我的全部的心血。”宋令姿已經停止了哭泣。“你在辛苦維持這個家，難道我沒有付出自己的努力嗎？沒有盡到妻子的責任嗎？還是說，我的付出微不足道，不值得你去計較。看來，我們兩個要好好冷靜一下。”

“冷靜？”韓少廷不是傻子，聽到這句話，已經知道宋令話裡隱藏的潛臺詞，頓時有了一種受傷的感覺。這種感覺，讓他暴怒異常。“的確需要冷靜。他媽的，我真的需要好好冷靜。”說著，韓少廷的狠狠踢了椅子一下，然後摔門而去。知過了在。

巨大的關門聲，迴盪在室內，宋令姿再也沒有心思煮飯，失魂落魄地走到臥室。看到臥室裡那張婚紗照，宋令姿撲在牀上哭了起來。

半夜時分，宋令姿迷迷糊糊伸出一隻手，習慣性地摸上旁邊的位置，卻觸到一片冰冷。她睜開眼睛，黑白分明的眼眸裡閃過一絲沉痛。閉上眼睛，她用手臂緊緊抱著自己，進入了夢鄉。

韓少廷出門之後，先去了酒吧，喝了一點酒，抽了幾支煙。等心緒平復下來的時候，他就開車回家。將車停在自己的公寓樓下，他坐在車裡，等著宋令姿的電話。

他想，只要宋令姿打一個電話，或者發一個短信給他，他就會回家。

可惜，當公寓的燈滅了，他也沒有等到宋令姿的電話和短信。失望的他，再次驅動車子，離開了公寓，往韓少陵的家中駛去。

一到韓少陵的家門口，韓少廷就拼命按門鈴。

韓少陵睡得迷迷糊糊，聽到一陣門鈴聲，暗自咒罵，到底是哪個混蛋，這樣擾人清夢的？

打開門，看到韓少廷，他嚇了一跳：“你怎麼來了？”

“怎麼？不許我來嗎？”韓少廷掃了韓少陵一眼，直直走了進去。“是不是在這裡金屋藏嬌啊？”

韓少陵翻了一個白眼，關上門，跟在韓少廷的身後：“這麼晚來我家做客，你該不會和嫂子吵架，來我家避難了吧？”

韓少廷沉默不語，徑直走到沙發上坐下來。

韓少陵一驚，難道自己的烏鴉嘴真的說中了？“你真的和嫂子吵架了？”

事到如今，韓少廷也不否認，淡淡嗯了一聲做回答。

韓少陵扶額，這一對肯定是歡喜冤家，動不動就吵架鬧彆扭，也不管別人的心臟受得了還是受不了。“說吧，這次，你們兩位爲什麼吵起來？”

韓少廷抽出一支菸，對韓少陵問道：“我可以抽吧？”

韓少陵的眉頭皺起來，韓少廷抽菸這個習慣，就是軍隊裡養成的，就是爲了舒緩壓力。平日裡，他極少抽菸，可今天，他分明聞到韓少廷身上那股濃重的煙味。“你今天是不是抽了很多煙？”

韓少廷不語，“不能抽就算了。”說著，韓少廷把煙塞回煙盒。

“哥—”韓少陵看著韓少廷，心裡難過。“你想抽就抽，我只是擔心你的身體。”

韓少廷又抽出那支菸，點了火，緩緩吸了一口：“你嫂子要和我鬧離婚。”

韓少陵正喝著茶，一聽這句話，立即嗆了起來。“你說什麼？嫂子要和你鬧離婚？”韓少陵被嚇到了，前段時間，明明看到他們你儂我儂的，才過了幾天，怎麼就鬧到這份上了？“爲什麼？好端端的鬧什麼離婚？”

韓少廷又狠狠抽了一口煙，他不確定宋令姿真正的心思，只是從她字裡行間捕捉到她這種訊息。韓少廷心裡十分難受，怎麼也沒有想到，宋令姿在這件事上會如此倔強，甚至爲了這件事，情願和自己離婚，也不肯妥協。“我們今晚大吵一架了。”

韓少陵無奈，不用韓少廷說，韓少陵已經猜到了，不過，再怎麼吵架，也不至於要鬧到離婚這地步吧？

“你今天有沒有開電視看廣告？”韓少廷自然留意到韓少陵那種無奈的表情，彈了彈手中的菸灰。

韓少陵搖了搖頭，表示沒有。

韓少廷思索了一會兒，就把這件事從頭到尾說了一遍。“就爲了這件事，她就是不肯聽我的，非要堅持她自己的意思。”

韓少陵摩挲了下巴。“不過是拍個廣告，你又……”th6m。

看到韓少廷瞪了他一眼，韓少陵立即閉上嘴巴，不再說話。

韓少廷往沙發上靠，神情有了幾分疲倦：“我真的覺得很累。原本以爲結婚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現在想起來，就覺得可笑。”

韓少陵看著韓少廷的模樣，有幾分同情。“你和嫂子兩個人再好好溝通幾次，嫂子這個人性子是倔強了點，卻不是那種聽不進道理的人。你把你的意思說出來，到時候再聽聽她的意見。”

韓少廷將煙戳滅，“該說的，我已經說了，她就是不肯聽我的，我也沒有辦法。這幾天，我就住在你這裡，好好冷靜一下。”

韓少陵無語望著天花板，這兩個人，天生就是冤家，有話不好好說，非要用這種方式鬧彆扭。或許，古人說的對，打是親罵是愛，不打不罵不相愛。

當晚，韓少廷就住在韓少陵的家裡，睡到半夜的時候，他習慣性翻了一個身子，伸手想摟住身邊的人，雙手卻落空。睜開眼睛，看著空蕩蕩的牀鋪，他第一次感到孤獨的滋味，這種滋味，讓他心生幾分彷徨。萬一，萬一那個女人真的死心眼，想和自己離婚怎麼辦？一想到這種可能性，韓少廷的心隱隱作痛。

他從來沒有想過離婚，即使在他最生氣的時候，他都沒有打算放棄這段婚姻。只是宋令姿的話，深深刺激了他，讓他拉不下顏面去和解。

盯著桌面上的手機，韓少廷嘆息一口氣，再耐心等兩天，只要宋令姿願意和解，那麼，他就大方原諒她一次。

宋令姿很早就醒來，將昨日做到一半的菜倒掉，然後開始有條不紊地做清潔工作。做到一半的時候，宋令姿聽到門鈴響起，就打開門，看到韓少陵含笑站在門口：“嫂子，早安。”

宋令姿也笑了一下，側身讓韓少陵進來。

韓少陵一進屋，就看到宋令姿在做衛生，微微詫異。看宋令姿的樣子，不像是和自己的哥哥大吵一架的樣子，難道韓少廷小題大做了？“嫂子，這是我順路買的早餐，趁熱吃了吧。”

宋令姿的臉頰微微一紅，從昨天晚上到現在，她還真的沒有吃過東西，現在聽到韓少陵說起，肚子就咕嚕咕嚕響起來。

韓少陵聽到這種聲音，就知道宋令姿還沒有吃早餐，就起身去廚房拿碗筷。進了廚房，韓少陵就看到廚房裡有切了一半的菜，乾巴巴的，一猜就是昨天切到一半，後來沒有用到的菜，心中瞭然。

韓少陵拿出兩個人的碗筷，把早餐分成兩份，一份遞給了宋令姿，一份給自己吃。“嫂子，哥昨晚去我家裡過夜了。”

宋令姿已經猜到了，“他叫你來的？”

韓少陵搖頭，“他不知道我來找你，其實，夫妻吵架，按理說，我這個做小叔的，不該過問的。不過，你們這次吵架，似乎吵的有點過分。我聽哥說，你有離婚的打算？”

宋令姿的手頓了一下，看著碗裡的自己倒影，“你哥是這麼說的嗎？”

韓少陵是個商場老將，最擅長察言觀色，一聽到宋令姿這樣問，就知道韓少廷真的把問題複雜化了，至少，眼前的嫂子，壓根沒有打算離婚。“我哥是不是誤會你的意思？”

“他沒有誤會我的意思。”宋令姿肅著臉。“我說過，如果他繼續將自己的意志強加在我身上，那麼我會選擇走這條路。”

韓少陵一聽，就知道潛臺詞是什麼意思。此時的宋令姿並不想離婚，但是，韓少廷繼續專制下去，她就會選擇這條路。這件事的關鍵，還在於韓少廷是否妥協。可韓少陵深知，自己這個哥哥就是一頭倔驢，不撞南牆不回頭。

“嫂子，你和他相處這麼久，也知道他的脾氣倔，這樣僵持下去，對你們的感情會造成傷害。與其這樣，不如順著他的意思，找皇冠公司解除合約。至於已經拍的廣告，我會跟哥哥商量一下，就當這件事沒有發生過，廣告可以繼續播放，等新的廣告上市了，這件事也就過去了。”韓少陵思慮了一個晚上，想到這個折中的辦法。

宋令姿放下湯匙，盯著韓少陵：“我知道你是爲了我好，但是，我不想妥協。這件事，我一步都不會讓的。”

“即使，這件事會損害到你的婚姻？”韓少陵的聲音冷了幾分。對宋令姿的堅持，有了幾分不滿。

“如果我說，我不喜歡你哥哥當兵，我要他退伍，或者，我堅持讓他一輩子呆在軍校裡，不讓他去前線，你說，他會答應嗎？”宋令姿反問韓少陵。“他不會答應的，也許，他情願和我離婚，也不會答應這條的。”

“在事業上，我全力支持他，明知道他的工作有生命危險，會損害到我們的婚姻，我都沒有說過一句話。或許，你會說，從我嫁給他那天開始，我已經知道他是個軍人。但是，韓少陵，我希望你明白，一個女人，在沒有成爲妻子之前，是無法體會丈夫的意思。等她成爲了一個男人的妻子，就會明白，夫妻關係，不是男女之間的情愛那麼簡單，對女人來說，丈夫是生活中非常重要的人，除去父母關係，子女關係，沒有人比自己的丈夫更重要的。”宋令姿的神色肅穆。“我不願失去自己的丈夫，我完全有理由干涉我丈夫的工作，因爲，這份工作會讓我隨時有失去他的可能。如果，我把妻子這種意願強加在他身上，他會怎麼做？和我一樣妥協嗎？如果他肯妥協，我也會妥協。”

韓少陵啞口無言，他突然發現，宋令姿口齒伶俐，比自己想象的更要厲害幾分。至少，他這個商場老將很少吃癟，今天，卻在宋令姿這邊嚐到了吃癟的滋味。

將最後幾口早餐吃完，宋令姿把碗推到一邊去。“我知道，在你們男人眼裡，女人結婚了，就該呆在家裡安分守己，就算出去工作，也得找一份讓男人滿意的工作。可是，我一直在想一個問題，如果女人的生活，完全按照丈夫的意願去做，她的婚姻就真的幸福嗎？就能保證婚姻不會出問題嗎？”

“其實，這個想法非常荒謬了。”宋令姿不等韓少陵回答，自己說下去。“男人想離開一個女人的時候，往往不是因爲這個女人不夠聽話，而是太聽話。讓他覺得，這樣的一個女人，對他來說，並沒有多大的意義。傳統的好女人怎麼樣？外面鬧離婚，被男人拋棄的，多數都是這種好女人。現在做小三，永比做老婆的威風，知道爲什麼嗎？是因爲男人願意寵她，他不會寵自己的妻子，在他的眼裡，作爲妻子，就該按照他想象的那種方式來過活，而不是按照妻子的意願來活。有的女人，結婚之前，風華絕代，結婚之後，完全成了黃臉婆，是她願意的嗎？不是，女人會變成黃臉婆，是因爲男人的自尊心。很多男人，會在不知不覺扼殺妻子的天性，讓她變得面目可憎。”

“嫂子，我想你想太多了，我哥，他不是這樣的人。”韓少陵沒有想到，把問題複雜化的人，除了韓少廷，還有一個宋令姿。

宋令姿抽出一張紙巾，輕輕抹嘴。“是，你哥心裡不是這樣想的，卻是這麼做的。男人都是雙重標準的。如果換成我去做一個軍人，你認爲他會同意嗎？男人抽菸，賭博，酗酒，這種行爲都稱爲愛好，女人要是抽菸，賭博，酗酒，就是惡習。男人在外頭有一幫紅顏知己，這叫做人緣，女人要是有一兩個藍顏知己，叫做不安於室。”

“中國還有句古話，叫做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宋令姿神情十分平靜，可她的目光裡卻帶著一絲看透人心的凌厲，看得韓少陵心驚膽戰。“如果他想放棄我們這段婚姻，就算沒有這件事，他也會找其他藉口放棄。比如說，他可以說我太強勢了，不依賴他生活，不如其他的女人溫柔體貼。他也可以說我水性楊花，結婚之後，還能吸引別的男人接近。當然，他還可以說我心裡有人，一直忘不掉前男友，或者其他什麼人。再不然的話，他也可以理直氣壯說，我宋令姿對他不夠好，不能俯首帖耳，聽他調遣。”

“所以，你不要認爲，我現在的行爲在損害我們的婚姻。真正能損害婚姻的，是每個人心裡的自私。”宋令姿十分明瞭做個總結。“他想把我當成一隻寵物來養，可惜，我不是一個安分的女人，做不了寵物，只想做個女人。這樣的話，即使有一天，他選擇放棄我，我也能堂堂正正地活下去，不會爲了他，變成一個可憐蟲。韓少陵，我可以直白地告訴你，我不會爲了婚姻，做任何原則性的妥協，因爲，凡是原則的東西，就是不能改變，一旦改變了，那個人就不是原來的那個人。

韓少陵還能說什麼？“你真的是一步不讓？”

“我說了，想要我退讓，他也要退讓。”宋令姿的決心十分堅定。“我現在做好我自己的選擇，現在，輪到他做選擇。他可以選擇繼續，也可以選擇放棄。不過，不管是哪種選擇，我都尊重他的選擇。”

韓少廷從宋令姿的身上，看到韓少廷的影子。兩個人一樣的驕傲，一樣的倔強，也一樣的堅忍不拔。換成其他人，一旦知道丈夫要離婚，第一個念頭，就是想著保住婚姻，而不是像宋令姿那樣，堅持自己的選擇，然後把最後的決定權推給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