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任秦川的話,楊忠國猶豫了,也動了放走的念頭。
他注視著手上那隻奄奄一息的兔子,欲要將其放下,但是放了一半,卻有停在了空中。
“怎麼了?”任秦川問道。
“不用放了,它已經死了?!睏钪覈坏?,沒有悲傷,也沒有痛苦,表情很平靜。
“天意?!比吻卮ǖ坏溃凹热灰阉?,那我們就帶回去吧。”
楊忠國點頭,又是提起了兔子,跟在任秦川后面,二人按著來時的路返回。
此時,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崎嶇難走的山路,到了夜晚更加難走。
比來時多了將近一半的時間。
一路上,楊忠國都是沉默無言,不是傷感與兔子的死亡,而是因爲自己的改變。
這種改變出乎了自己的意料,亦不知是好是壞,或許會變成母親說的樣子,或者別成另外一個樣子,但是不管怎麼變,都是改變了,不再是現在的性格。
他忽然有些害怕,已經這麼多年冰封著自己的心,也習慣了現在的性格,冷漠無情,若是改變了,會不會不適應?會不會和自己想象的改變有偏差?
“想什麼?”任秦川忽然問道,他看到楊忠國失神地跟在後面,就知道他走神了。
“沒什麼?”楊忠國淡淡地說道,顯然是不想說出自己的煩心事。
任秦川見他拒絕地如此乾脆,有些意外,但也沒有多想,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既是秘密,自然不能隨意相告。
“不管你想什麼?現在還是專心走路好,小心一不留神掉進坑洞可就麻煩了。”任秦川說道。
“恩。”楊忠國應道,將心中的煩惱拋到腦後,集中精神跟在他後面。
寒冷的風吹著他,令他不停地打哆嗦。
白天還的時候感覺這裡的天氣要比北方好,沒想到到了晚上卻冷成這樣,已經可以和年終演習時在夜晚感受到的寒冷有一比。
“老班長,這天氣也太怪了,怎麼晚上這麼冷?”楊忠國忍不住問道。
“這裡的地形非常特殊,既屬於高原地帶,又是一個小盆地,所以會白天溫暖,晚上寒冷,你沒學過地理嗎?”任秦川先是解釋了一番,然後又奇怪地問道。
楊忠國搖頭,“小學唸完就不上了。”
“爲什麼呀?”任秦川有些驚訝,按理來說現在的家庭都非常注重教育,即便是來當兵也都是高中畢業的,小學畢業便不念書的人是少之又少。
“因爲窮?!睏钪覈届o地說道。
雖然只有三個字,任秦川卻聽出了很多意思。
窮?爲什麼窮?是家窮?還是人窮,還是說因爲發生了什麼事情而導致貧窮?
“這孩子心裡藏著很多心事啊!怪不得總是給人一種沉重的感覺,像是揹負了一個巨大的包袱一般?!比吻卮ㄐ难e想到,對楊忠國又有了新的瞭解,更是非常同情他。
說話之間,二人看到了半山腰上透著的燈光,已經接近了營地。
旗桿上的紅旗已經被降了下來,旗桿下站著兩位戰士,正是小武與大個子,他們焦急地瞭望遠方,等待著任秦川與楊忠國。
“老班長回來了,還有我偶像?!毙∥渑d奮地喊道,看到了正在走回的二人。
“老班長??!”小武與大個子跑著迎了上去。
“等急了吧?!比吻卮ㄎ⑿Φ馈?
“可不是咋滴,我們還以爲你們出了什麼事呢?再不回來就要進山找你們了。”大個子神情激動,大聲說道。
任秦川不滿地看了他一眼,“小武剛來這裡沒多久,擔心我可以理解,你都來了好幾年了,還不知道你老班長我的實力,區區打獵小事,我還能遇到危險?”
“嘿嘿?!贝髠€子傻笑著,“我當然相信老班長你了,這不是小武擔心嘛,我就跟他出來看看?!?
“好了,我沒事,你們都等急了吧?!比吻卮ㄕf著,將手中的兔子遞到他們手上,“快去做飯吧?!?
小武滿心歡喜地接過兔子,樂道:“一切準備就緒,就等它了。”
它,自然是手中的兔子。
“您二位進屋休息吧,等著吃飯就行了,其餘的交給我們。”小武緊接著說道,隨後帶著三隻兔子進了廚房,廚房做飯的戰士們早已準備好了盆子,熱水,只等兔子回來剝皮,煮肉。
楊忠國與任秦川走進宿舍,發現宿舍裡又多了五位戰士。
看著五位戰士,任秦川嚴肅地問道:“你們回來了?今天有什麼情況?”
五位戰士起身,其中一位戰士敬禮回道:“報告老班長,今天一切正常,並未發現任何異常情況?!?
“恩?!比吻卮M意地點頭,“陷阱和警戒都設置好了嗎?”
“好了?!蹦俏粦鹗看鸬溃八械木渖诙荚O置了陷阱,還有警戒,只要有人闖入,屋內的鈴聲便會響起?!?
“好,辛苦你們了,明天就留在宿舍休息吧,讓書生、大個子他們去巡邏查哨,順便帶上楊忠國,熟悉一下情況?!比吻卮ㄕf道,已經打定主意,讓楊忠國儘快適應這裡的生活。
“是!”
那位戰士有些好奇地看著站在老班長身後的楊忠國,“這位就是新來咱們邊防一班的新戰士吧,你好,我叫張楠木,以後稱呼我爲楠木即可?!?
“你好,我叫楊忠國?!睏钪覈呱锨芭c人握手。
“楊忠國?這個名字怎麼這麼耳熟?”張楠木身後的一位戰士說道,努力的回憶著,隨即露出震驚的表情,“你是三七六旅七連的那個楊忠國嗎?”
楊忠國聽此,心裡咯噔一下,自己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果然走到哪裡都會有人記得這個名字。
他輕輕地點頭,本就沒想著隱藏,既然有人認出來了,那就更無須掩飾。
那位戰士連著後退幾步,帶著驚訝又畏懼的語氣說道:“是你,真的是你!”
任秦川有些意外,連聲道:“你們認識?”
“不認識。”那位戰士說道,鎮靜下來,他也反應過來了,似乎這裡的人只有他自己聽說過這個名字。
“不認識你激動個屁呀。”任秦川不滿地說道。
“他在我們三七六旅是很出名的,不,他在整個軍區都很出名,只不過你們不知道罷了,他是、他是……”那名戰士結巴道。
“他是,他是什麼呀?”任秦川焦急地說道,“胡結巴,剛纔說話還好好的,怎麼一下又結巴上了?”
“他是…楊忠國,是楊鋒的兒子,是那個賣國賊…的兒子!”胡結巴急的紅了臉,結巴地說道。
此言一出,滿堂具驚。
任秦川聽到楊鋒這個名字,瞬間想了起來,他也聽聞過那件事情,但是太多年過去了,早就已經忘記,現在被提醒,亦是猛地想了起來。
他轉頭呆呆地看著楊忠國,似乎在確定胡結巴說的事情是否屬實。
楊忠國的表情變得冷漠起來,平靜地點頭,這就是命,不管怎樣逃避,終究是躲不過去,既然躲不過,那就坦然面對。
任秦川恍然,他知道楊忠國是一個有故事的人,卻沒想到他揹負著如此沉重的包袱,怪不得先前在山林裡問起他的故事,他只是搪塞,並不想提起。
雖然震驚,但是任秦川卻沒有任何的鄙視之意,更沒有嘲諷之意,他想到楊忠國之前面對那隻受傷的兔子的反應,流露出的善良的情感是那樣的自然、真摯,絕對不會是裝出來的,而且他也相信自己的眼光,絕對不會看錯人,楊忠國是一個好人,不管他父親是什麼樣的人,他只知道楊忠國是一個好人,那便足夠了。
“那又怎樣?”任秦川注視著楊忠國,眼眸之中透著熾熱,“你告訴我你是一名軍人,一名正直的軍人,從未做過對不起國家,對不起人民的事情?!?
楊忠國同樣注視著任秦川,表情很平靜,深邃的眼睛露著坦蕩之情,聲音更是坦坦蕩蕩、瀟瀟灑灑。
“從我穿上這身軍服以來,我從來沒有做多對不起國家,對不起人民的事情,我問心無愧,我對得起身上這身軍裝!”
任秦川認真地點頭,連道:“好、好、好,這就夠了?!?
他轉身對著胡結巴道:“胡結巴,你聽好了,還有你們在座的所有人,都給我聽好了,我不管楊忠國以前是什麼樣子,也不管未來會成什麼樣,只要他在咱們邊防一班一天,他就是楊忠國,他僅僅是楊忠國,聽明白了嗎?”
胡結巴愣愣地點頭,然後看向楊忠國。
雖然被老班長警告,但是他看著楊忠國,依舊感覺怪怪的,可能是先入爲主的觀念太深了,需要一段時間才能改過來。
“對不起?!焙Y巴說道,並沒有再結巴。
楊忠國淡淡地回道:“你沒有做錯什麼,不必要向我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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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他看著老班長,眼眸之中帶著一絲感激。
“開飯了??!”
這時門外傳來小武興奮的喊聲。
他走進宿舍,看著站立的衆人,以及臉上各種怪異的表情,有些好奇,“你們這是怎麼了?我剛纔錯過了什麼精彩嗎?”
“屁的精彩?!崩习嚅L沒好氣地罵道,“就是大家相互認識了一下,不用你來這裡湊熱鬧?!?
“額!”小武耷拉著腦袋道,“老班長,吃飯了?!?
“我知道。”
任秦川看了楊忠國一眼,又對著胡結巴等人道:“吃飯去了?!?
說著,他率先走了出去,其餘人跟在後面,走出了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