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懷峰頂,半丈之遠的蘇弒,兩眼緊閉,臉上的那道刀疤,更是驚心怵目。
他的腳邊幾行字,應該是在用枯枝寫的,不甚清晰,卻也能看清楚幾句。
心若冰清,天塌不驚。
萬變猶定,神怡氣淨。
塵垢不沾,俗相不染。
無有相生,難易相成。
天地無涯,萬物齊一。
飛花落葉,虛懷若谷。
我心無竅,天道酬勤。
我義凜然,鬼魅皆驚。
我情豪溢,天地歸心。
我志揚邁,水起風生。
至性至善,大道天成。
蕭問道看完這幾行字,心中升騰起一股清涼的氣息,心定如磐石,神聚如湖川。
峰頂小風,揚起塵沙,地上的幾行字又模糊了幾分。
一道晦暗的亮光,照進他的瞳孔中,就像是一顆小石塊,丟進了心裡。
無塵劍,**榜上名列第三的名劍,通體如墨玉,劍鞘卻如黃泥。
蘇弒身旁插著一柄劍,看著劍鞘下的那一抹黑光,蕭問道便知曉這就是“無塵劍”。
道祖曾言,大道朝天,一爲求道,二爲悟道。
求道者,修道爲一心爾,閱盡三千道藏,九萬道經,求其形,難修其意。
悟道者,修道爲兩極爾,悟己道,悟萬物之道,悟大千之道,立道心在天地中。
天下修道者,前者居多,蕭問道便是求道者,一心求道,不理繁雜。
而蘇弒便是悟道者,一顆道心立在天地中,何時道心能清淨如腳下的石頭,即能大道天成。
看著他寫下的道訣,他的心很淨,他的心也很亂···
“不如,我先陪著你,去別處逛逛,蘇弒師兄看來一時半刻醒不過來。”無涯說著,看著蕭問道一個勁的看著蘇弒。
“他沒睡著,只是在裝睡。”蕭問道說著,用腳將地上的幾行字,踢的模糊一片。
無涯剛想開口,只見蘇弒睜開了他的左眼,蕭問道看著他的左眼,瞳孔黝黑的像是一塊炭,眼波流轉,用一隻眼就盯著蕭問道看。
“蘇弒師兄。”無涯連忙拱手說道。
蕭問道一看他醒了過來,腳上更是用力,地上的泥土都被他踢的翻起幾層。
“蕭道友,不如我們先下了虛懷峰。”無涯看著蘇弒的神情,急聲說道。
“裝瘋賣傻。”蕭問道出口揶揄道,這陋室前的地上,已是坑坑窪窪。
蘇弒腳邊的無塵劍,抖動了幾下,虛懷峰也是晃了幾下。
碎石窸窣的往山下落去,揚起的塵土落在地上,蘇弒又閉上了左眼,一切又歸於平靜。
“蕭道友,我們快些下山吧。”無涯說著,臉上已是急不可耐。
“放心,你蘇弒師兄修的是清心訣,就算是有人在他頭上拉屎撒尿,他也無動於衷。”蕭問道說著,一劍揮出。蘇弒身後的陋室,轟然倒塌。
“蕭道友,夷武仙山尊你爲客,你要這般欺辱我門宗師兄麼。”無涯氣息陡變,手上的無岸劍,已抽出半寸。
蕭問道嘴角一揚,英眉一挑笑道:“欺辱,他欺辱的人還少麼。”
無涯聽著蕭問道的這番話,臉色大變,盤膝悟道的蘇弒,將右眼也睜開了。
赤瞳如血,黑瞳如炭。
這樣一雙迥然不同的眼睛,就在一個人的身上出現,蘇弒身上黑色的道袍,獵獵大響。
勁風已起,殺心難落。
“入魔。”蕭問道看著蘇弒的神色,就像是魔相。
蘇弒的殺氣,沖淡蒼穹上淡雲,在武當殿的宗主,五人凌空而立,站在虛懷峰的一旁。
“問道,你別胡鬧。”玉虛子先出口勸道。
“蘇弒,放下屠道殺戒,才能大道天成。”真元子也是臉色大變。
餘下的陽明子,純陽子和天女屈秋,看著蘇弒和蕭問道,眉頭鬱結,可任誰都看出蘇弒的心魔,就在一念之間。
“無涯,你先退下。”真元子說著,手中的仙劍已在手心。
無涯凌空而落,就下了虛懷峰。
蘇弒看著腳邊的無塵劍,左眼的黑瞳,也起了一層赤光。
“問道,你也快些下山。”玉虛子也是急聲說著。
蕭問道哪會理會,一副邪魅狂狷的神情大聲說道:“想不通的事,打一場說不定就能想通了。”
打一場,殺一場。
蘇弒的心間,徘徊著這兩個念頭,虛懷峰上飛沙走石,塵土飛揚時,蕭問道看著蘇弒的右手,在劇烈的抖動著。
“我這徒兒,曾經犯下了滔天的殺戒,若是心念入魔,怕是要生靈塗炭。”真元子對著那四位宗主說道。
他的修爲歸元境巔峰。
蘇軾的修爲若是“入魔”,憑他的修爲怕是能將九州大地,攪得天翻地覆。
“哎,是我管教不嚴。”玉虛子痛心疾首的說著,手心早已擎起他的仙劍。
嘭,虛懷峰上塵土飛揚。
砰。
蘇弒手心中已擎起他的無塵劍,劍氣如赤光,朝著蕭問道擊殺而去。
蕭問道擎起問道劍,橫斬而奔,嘴角一揚看著五位門主喊道:“你們誰也別出手。”
五人呆立當場,看著蘇弒和蕭問道兩人,殺向夷武山的後山之中。
“若是,我的徒兒殺了玉虛上人的徒兒,玉虛上人勿怪。”真元子先將明話挑明。
這場廝殺,起因在蕭問道,玉虛子也是無話可說,只能點頭。
五人在千丈之外,看著兩人的廝殺。
蘇弒的劍氣,橫行霸道,一劍揮去,激起千層浪。
問道劍好似遇上了對手,兩道劍氣在空中激鬥,蕭問道也是殺紅了眼。
這是求道者和悟道者的比試,論得不是成敗生死,論得是道心。
蘇弒提起無塵劍,就像是提起一根狼毫筆,在空中寫下四個字“一剪百花”。
他的劍氣本爲黑色,揮劍寫字時,那四個字落定爲畫。
如一株墨梅,化爲劍氣,朝著蕭問道殺去,劍氣縱橫,殺氣瀰漫。
天外飛仙,一百零八道離火劍氣,化爲赤光,擊殺而去。
蘇弒的劍氣,爲黑,黑的發亮。
蕭問道的劍氣,爲紅,紅的瘮人。
兩道睥睨的劍氣,相擊而落,讓那五位宗主也是大開眼界。
蘇弒橫眉揚劍,青絲豎起,提起無塵劍,在空中畫出一顆青松,就像是懸崖旁的青松。
一氣呵成的青松,松葉萬千,只聽蘇弒說著:“兩描赤松”。
誰能數清楚一顆松樹有多少的葉子,誰就能數清楚一個人的頭髮。
一息間,那一顆青松化爲千萬道劍氣,蕭問道嘴角一揚,祭出“煉木訣”。
伸手憑空一抓,山中颳起一道青綠色的風,將木氣煉爲劍氣,直迎而擊。
兩團看不清的劍氣,混爲一團,此消彼長,蕭問道的指尖丟出一道離火,引木氣而燃。
一團烈焰,在空中炸裂開,蘇弒的眼中赤光大盛,一道魔氣升騰而起。
“蘇弒,入魔了。”天女屈秋說著,凝眉而望,餘下的幾人,也是手心抽出自己的仙劍。
“我這徒兒,殺人有潔癖,只出三招,三招已過,就不會再出劍了。”真元子看著化魔的蘇弒,說著他殺人的“習慣”。
五人看著凌空而立的兩人,蕭問道左手握著拳頭,劍尖直指著他。
“前兩招爲遠攻,怕是我這徒兒要貼身而戰了。”真元子說著,多少年沒出過細汗的臉上,出了一層細汗。
其餘的四人,都見識過蘇弒的近戰,好似瘋魔。
蕭問道也不敢掉以輕心,看著蘇弒的一舉一動,只見蘇弒的嘴角掛起一絲冷笑,邪魅的像是一個“鬼魂”,沒幾人見過,可心底打顫。
“呼”
蘇弒化爲一團黑煙,慢慢的消散在空中,就餘下一粒黑光。
就像是一粒塵土,蕭問道極目而望,纔看到那一粒黑光。
“嘶”
一道血痕“爬在”蕭問道的左肩上,蘇弒的手段,讓蕭問道想起了秘境中的“影魔”。
以影爲道,只要有影子,就有影魔的身影。
蕭問道提起問道劍,雜亂無章的揮出千百道劍氣。
“看來,丹師已亂了心神了。”陽明子看著蕭問道說著。
隱匿身法,就算是他們幾人也不曾修過,而蘇弒隱匿的身法,他們五人都看不出破綻。
更何況只是啓元境的蕭問道,幾人看著蕭問道的“亂劍”,都明瞭蘇弒佔據上風。
風有聲,雲有影。
“破”
以三生道訣,避開蘇弒的劍招,以奔雷訣鬥轉身形。
“這是魔族的星移術。”純陽子看著蕭問道說著。
玉虛子看著蕭問道鬼魅的身形,他都不會的“移形術”,如何解釋。
“這哪是魔族的星移術,是我幻丘山不傳的秘術,名爲逐影道法。”玉虛子胡謅著,心底捏了一把汗。
那幾人聽著玉虛子的話,都是凝眉看著兩人的鬥法。
一人忽左忽右,一人隨風而動。
兩人廝殺,已然半個時辰了,蕭問道總算明瞭蘇弒的隱匿身法,不過是“障眼法”。
“他有道界。”
如同界魔的“界陣”,不過界魔是以自己的天賦,修的界陣,而蘇弒卻是自己領悟的“界陣”,這界陣中只有一人。
蘇弒身藏在界陣中,一擊而藏,密不透風。
不過,能領悟自己的“道界”,蕭問道還是佩服蘇弒的,若是他沒見識過“界魔一族”,恐怕他真的得死到蘇弒手裡。
隨手摘下一片葉子,就像葉魔茯苓一樣,拋向蒼穹中。
葉散如風,風起葉動。
蕭問道嘴角一揚,以元氣聚起一瓢“涼水”,澆在了身前半丈的地方。
透心涼的湖水,將蘇弒澆的渾身溼透。
“你···。”
“好奇麼。”蕭問道凝眉一望,將問道劍收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