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推、倒、了
魚小滿倒下去的那瞬間,腦子裡似乎有萬千只夕陽下的風鈴在空靈地奏響,刷拉拉刷出一串風裡的尾巴。
又有點像身邊的銀杏樹落葉了,嘩啦啦地在夜裡落下很雍容的明黃。
在這片明黃中,簡律辰俯身下來,用他的氣息覆蓋了她。
他的眸子如夜空洗練般清晰,迷人,帶著她很熟悉的透澈,和別人無緣見到的戲謔溫柔,涌動成一天中最爲鉛柔的黑色子夜。
魚小滿忘了說話,心臟卻在這輕輕一推中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悸動。
她驀然間紅了臉,老老實實被他壓制著,咬著脣露出一絲羞赧的緋然。
律辰你當然不算啊
只是這這這,讓她怎麼開口回答
羞死人了
簡律辰似乎並不需要的她的回答,她眼裡快要溢出來的情意和羞赧足以淹沒一切,在濃濃的夜色裡,絕不是她平日裡司空見慣的害羞。
而是,我願意。
簡律辰忍不住低頭深吻她,魚小滿有種輕輕的顫慄。她睜大眸子,知道這次和以往所有都有所不同。
因爲,因爲她這次不想逃。
她是如此地不想逃。
“魚小滿,你可以嗎”
簡律辰輕吻過她的發(fā)跡,眉毛,眼眸和鼻翼,手指停在她微微有些發(fā)顫的身體上,似有若無地輕聲問。
那聲問得很鄭重,似乎他的實際風度永遠這這裡思量此情此地此景下,是不是委屈了魚小滿,考慮著魚小滿心裡的心結(jié)是不是真的已經(jīng)做好準備,爲他解開。
魚小滿睜開快要朦朧得快要沁出水來的眸子,那麼定定看了他幾秒。然後,伸手主動掛上他的脖子,送上嘴脣。
這是一種信號,也是魚小滿最深的回答。
她不在乎現(xiàn)在什麼時候,他們在哪。哪怕她一直不夠勇敢,哪怕她也對未來迷茫又患得患失,她也還是想告訴他,她愛他。
她願意,一直願意。
那種心底願意的東西,無關(guān)當時可不可以。
脣上迎來的魚小滿的柔軟讓簡律辰渾身輕輕一顫。倏忽後,猛地將她攬到懷裡,眼底壓抑的熾熱終於迸發(fā)。
他重新銜住她的小嘴,用灼熱席捲淹沒了魚小滿的回答。
一陣秋風像是捲起了荒原上的一場灼熱的大火,乾燥,炙熱,浩浩湯湯,在寂靜的荒原上寂靜地燃燒,鋪天蓋地。
那些明黃的葉子再次揭地而起,像是風裡燒起的枯葉蝶翅膀,金色的火焰。
“律辰”
樹影間的燈被朦朧浸在了水銀一般的月光裡,搖搖晃晃。
他俊逸堅毅的容顏映在她眼裡,眉宇如飛,鼻樑似雕,眼裡一片溫柔。感覺一切好不真實。
“嗯。”
簡律辰迴應(yīng)她有些縹緲的輕喚,更加抱緊她,手深深地陷在她的長髮裡。
魚小滿想起銀杏樹上的白果,那是種三十年才能在樹上見到的果實,陳釀了很久的時間,才能在三千繁花之後顯形。
那種果實很珍稀,像是眼前的這個男人,是毒,是藥。
“律辰”
簡律辰褪下她禮服吊帶的時候,她縮著肩膀緊緊落在他懷裡。魚小滿重新坐起來,抱著他有些迷離。
她主動纏上他,努力支著身子,聲音突然落在他耳邊,氣息不穩(wěn)地呢喃問道:
“律辰,如果,如果哪天我離開你你也不要怪我好不好”
很輕柔的一句話,但也也足夠清晰。
足夠讓簡律辰聽清了。
像是快要煮沸的水裡面被丟了一塊不大但是足夠冷的鐵塊,所有快要浮上水面炸開的小氣泡倏然都停止了上升,水面恢復沉冷。
“爲什麼要離開”
他微微僵住身體,然後放開她,目光裡一片輕微空空的漆黑,又看不清神色了。
魚小滿一慌,很快重新勾住他,有些努力地去碰他的嘴脣:
“不是,我是說、我是說如果”
“爲什麼會有如果”
偏偏他這時候像個執(zhí)拗的,專門刨根問底的孩子一樣了,他避開她的親吻,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她。
黝黑的目光再次深不見底。
“我我不確定”
“不確定什麼”他跟緊著每一個回答。
魚小滿被他那霧靄沉沉的目光給逼得不知如何自處,她很想用“她願意”來打消他心底的不安,證明她是愛他的,卻不知道他對“離開”這樣的字眼,也敏感得絲毫不能忍受。
“律辰”魚小滿推開他,收回腿轉(zhuǎn)過身體,沉沉呼了口氣,臉沒進兩隻手掌間,再輕聲吸氣,逃避道。“求你別問了。”
她抱住雙膝,臉埋在裡面,不清晰的聲音從膝蓋裡傳出來:
“我不確定的東西有很多真的很多,你最知道,我內(nèi)心深處一直是個膽小不安的人。雖然爲了追你,我敗光了我所有人品但是我真的”
“我真的不能確信你和未來”魚小滿沉沉地吁了一口氣?!耙驙懢退隳隳赣H真的不同意,你不和我在一起,我也不怪你但是,我想做我可以做的一切讓你確信和安心。”
我想讓你確信,我是真的愛你。
“”
簡律辰沉默了半晌,看著縮成一團的魚小滿,目光陷入寂靜。
那是一種很複雜的目光他感動於魚小滿的想要讓他安心的東西,卻又沉默於魚小滿那依舊不安的心情。
她那麼努力想讓他確信,他卻不管怎麼努力,都不能讓她同樣地從容安心。
桌上那個人影小小的,縮成孤立無援小小的一團。簡律辰這才發(fā)現(xiàn)魚小滿真的很小,似乎一隻手就能把她圈住。
他伸手把她攬住,在她頭頂輕聲嘆了口氣。
“那我又要怎麼做,才能讓你確信和安心呢魚小滿。”
魚小滿圈住他的腰重新擡頭,臉上又是調(diào)皮又諂媚的笑意:“你不問,繼續(xù)?!?
簡律辰:“”
魚小滿剛纔那莫名其妙說離開的一句,真是個值得讓人倒銼的胃口話。
說什麼離開硬生生地破掉掉兩人之間的氣氛,現(xiàn)在又讓他重新拾掇起來,讓他繼續(xù)
簡律辰只覺得一陣扶額,莫名頭大。
“看來你真的是敗光了你所有人品,魚小滿?!焙喡沙接行└袊@,“完全不知道害臊。怎麼能這麼厚臉皮”
現(xiàn)在他繼續(xù),都不知道從哪下手了。
“厚臉皮是因爲,”魚小滿眨眨眼,撐著紅紅的臉認真地看著他:“一個擁抱就可以解決的問題,我不想用分手?!?
“因爲很久很久前幹過那種蠢事,所以,再也不想重複了?!?
簡律辰深深地看著她,眼裡像是藏著星辰。他沒再說話,擡手把她下巴勾起來起來,重新低頭含上去。
於是重新進行之前的步驟,臉,脖子,肩膀,吊帶
“啊啾”
一聲不合時宜的噴嚏在簡律辰剝下了她的肩帶時響起,簡律辰一驚頓,停手。
“小意外”魚小滿舔舔嘴巴,很快重新吻上去。
“啊啾”很快又是一聲,噴嚏的幾滴不明液體濺到簡律辰臉上。
“”
再次停手,簡律辰徹底鬆開,神情很不容易地望著魚小滿。
“算了吧?!眹@氣。
“唔抱歉,鼻子有些癢,我注意點,我們繼續(xù)啊”
這麼煞風景,魚小滿也有點那什麼,爲了很快地挽回,說著就擡手慌慌擦幾下他的臉,手臂很快又勾上去。
“算了。”簡律辰輕聲嘆氣,有些堅決地拉下她的手臂。
魚小滿有些尷尬幽怨地望著他,“你對我沒興趣啊”
簡律辰摸著她半乾的髮梢,望她一眼,沉吟了片刻,仍舊重新拉回她裙子上的吊帶。
他把自己身上的外套脫下來披在她肩上?!澳愀忻傲??!?
“”
又崩了,又崩了,又崩了看到簡律辰那種“我早知道成不了”的平靜神情,魚小滿的內(nèi)心:這真真是
世界上有一種定律,叫做慣性定律。
想想,她的簡律辰居然對這種事情,露出了一種我已習以爲常的表情,她都忍不住地感受到他周身,有種秋風蕭瑟的氣氛
人家都說,這東西,有時候的氣氛可遇不可求,錯過了,就是遺憾。魚小滿和簡律辰現(xiàn)在,大概就是這麼一種很遺憾很遺憾很遺憾很鬱悶的狀態(tài)。
魚小滿灰不溜秋地被簡律辰牽回了醫(yī)院,感覺自己似乎非常讓大老闆受委屈的感覺。
回了醫(yī)院,晚上睡覺的時候,魚小滿晚上照舊跑簡律辰牀上了。
晚上外面風有些涼,兩人都待了不少時間,簡律辰讓魚小滿喝了兩顆感冒藥,自己也喝了兩顆,然後睡了,魚小滿還是在他懷裡。
感冒藥有些安眠,簡律辰很快入睡,魚小滿卻在半夜的時候醒過來,睜著眸子沉思,有些睡不著。
她腦子裡盤旋著白澤的話,又想起海瑟薇說的,再回憶著這些天簡律辰辦公的樣子,一直都是緊皺著眉頭,見到她進來,從來都是很快合上電腦,收斂住嚴肅的模樣,神情舒展開。
她晚上銀杏林裡之所以那麼一問,是因爲她真的很不想離開
魚小滿有些煩悶地吸了一口氣,不小心又打了個噴嚏。
就那麼一個小小的動靜,身邊的簡律辰居然很快條件反射地翻過身子,把她往懷裡拉了拉。
然後擡手就給她攢了攢被子,蓋得一絲不茍,還拍了兩下,咕噥了一句“蓋好”,重新寂靜。
“”
魚小滿確定簡律辰並沒有醒,只是那種無意識中的動作,總讓她覺得無比窩心。魚小滿眼眶溼溼的,律辰,你幹嘛要這樣呢
你這樣,我真的一下都不想離開你。
李肅看著白澤一直盯著那幅畫出神,嘴角還帶著很淺的弧,不自覺地皺眉。
白澤:“你覺得她會和我走嗎”
李肅不答,反問:“少爺,你覺得她心裡有你嗎”
白澤:“沒有我怎麼會救我?!?
“魚小姐心裡不止有你?!崩蠲C提醒著他簡律辰的存在,非常認真。“她心裡裝另外一個人裝了很久,七年前就裝著了?!?
他記得魚小滿從前在公司的時候,怎麼鬼機靈地求著他讓他幫她打掩護。她不遠萬里從美國回來的原因,都是簡律辰。
“我知道。但魚小滿和我說過,她很想嘗試重新喜歡上一個人,因爲她和他沒有可能?!?
白澤淡淡地:“既然沒可能,她心裡他的位置,總是要抹去的。”
李肅皺眉,不置可否。
“紀瀟黎和你說過魚小滿和簡律辰之間的問題吧是什麼。”白澤淡淡地問。
他似乎已經(jīng)認定了一件事,並且很堅持。
“簡律辰的母親?!?
李肅有些不情願地回答。
他的手垂在身側(cè),感覺眼前的人不再是那個冷情冷血,什麼都可以捨棄的帝王之心了。
一旦沒了那顆孤獨又絕望的心臟,人,就很難所向披靡了。
簡律辰不也是敗在了這裡當時因爲魚小滿的請求,成功地放過了他,放虎歸山,也讓白澤成功地拿到了一顆腎臟,走了一顆致命棋。
那就是愛情能帶給人的毒了你有了軟肋,也有了盔甲。
但白澤這種破釜沉舟的人,不能有盔甲。
白澤並不知道李肅心中所想,只是淺淺沉吟了一下。
“嗯,那就讓他母親過來吧,小滿不能下定決心的時候,你需要推她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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