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那場會議的收尾，李肅的出現(xiàn)，所有人都很驚訝，唯有當(dāng)事人對此的解釋，毫無懸念。
魚小滿：“搞什麼呢，李秘書。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你還是回到gs了，這和開頭簡直一模一樣，毫無新意。”
李肅：“新意都是建立在邏輯上的，魚小姐?！?
“你現(xiàn)在不應(yīng)該喊我老闆嗎？”
“老闆是老闆，少爺是少爺，你是你?！崩蠲C恭敬地低頭彎身。
李肅這個人，彷彿對稱呼有種近乎執(zhí)拗的執(zhí)著。
老闆是老闆，少爺是少爺，魚小滿是魚小滿，即使他從頭到尾橫貫在三個人的關(guān)係中，意味分明，感覺分明的稱呼，依然從來沒有變過。
“真是個感性的人。”
魚小滿橫著筆桿子撐住下巴評價，目光裡面折射出窗臺上的一盆泛黃的虎尾蘭，並沒有看他，卻方纔緩緩問?！澳銜霈F(xiàn)在那裡，是白澤的原因？”
“算是吧?！崩蠲C回答說?！吧贍斦f過，他誰也沒欠誰，就是還沒還清你。在他走之後我有些迷茫，忽然之間這些年來跟著他的我，也沒了中心。我和他談過這個，但是他說……我心裡有地方的。”
李肅又有點記起那個男人笑的樣子了，極其清淺的，類似易破的畫紙那樣的笑。
也許要走的人，都有點被冥冥地洞穿一切。
“我在九峰呆了幾個月，跟著他的母親。現(xiàn)在他母親做出了或者是他想要爲(wèi)你做的決斷，也放棄了一切，拉著行李離開了。她說她覺得一輩子太虛了?！?
他斂下眼簾。“然後花了那幾個月，我想通了。我想他說的地方，是這裡?！?
這裡是他曾經(jīng)待過的一個蟄伏地，卻在蟄伏的幾年裡，對這裡，對這裡的某些人產(chǎn)生了習(xí)慣。甚至即使在後來他回到九峰後，也從未對簡律辰改口。
不知道自己將要怎麼辦，不知道自己結(jié)下來何去何從，誰都會有的空洞，魚小滿現(xiàn)在聽著，已經(jīng)能充分理解這種感受。
魚小滿點點頭，於是不再問?！拔抑懒??！?
白澤是這樣的一個人。
他說過的，他不喜歡別人搶他東西，也不喜歡他欠別人東西。
別人剝奪的，他要十倍拿回來；別人給他的，他也要加倍的還回去。
現(xiàn)在，他終究是不欠任何人的了。
這場對話發(fā)生在數(shù)月後的一個尋常早晨。
尋常的早晨裡，魚小滿坐在那個地方，已經(jīng)漸漸成了gs里人人見慣的習(xí)以爲(wèi)常。也只有資歷李肅重新出現(xiàn)在gs，步平履穩(wěn)地跟在她身後的時候，衆(zhòng)人才慢慢接受了這樣的轉(zhuǎn)變——
辦公室後面坐著的，已經(jīng)不是一個偷懶打諢，神情肆意的設(shè)計部姑娘了。
她白天忙著李肅的輔助下和各種各樣的人打交道，努力地融入到新的角色中，晚上忙著坐在咖啡廳裡，在李肅和魚清明的教導(dǎo)下，快速地吸收一整天下來的東西，或者補習(xí)著相關(guān)的知識。
……魚小滿孜孜不倦地請教著魚長海所有宏觀的長遠(yuǎn)的觀點和規(guī)劃，同時努力發(fā)掘制定著屬於自己的一套行爲(wèi)模式。
這樣的日子忙碌也充實，忙得雜草不生，讓人找不到時間來想更多的事情，當(dāng)然也包括緬懷過去。
每個人心裡都有被天上的某顆星辰遺留在世上的殘念，這些殘念被愛他們的人拾起，就變成了執(zhí)念。
像是簡律辰的gs之於魚小滿。
又像是白澤心裡的魚小滿之於他。
這些執(zhí)念支撐著人們做一些他們執(zhí)意的事情，藉此度過這餘下寥寥的一生。
……
那年大年夜的時候，s市下了很大的雪。
魚小滿那時候頭髮已經(jīng)剪短了，黑直黑直的，堪堪地落在肩膀線，看起來利落又又能幹。
只是這樣的頭髮遮不了風(fēng)，夜裡加班很晚從gs裡面出來，天上的雪已經(jīng)從涌蜂窩的碎雪變成一團團的大鵝毛了。寒風(fēng)稍稍吹來，便將發(fā)尖從脖子便掀起，向兩邊披散開來。
魚小滿兩手搓著毛線手套從包裡扯出條大圍巾往身上裹，不經(jīng)意擡眼，遠(yuǎn)遠(yuǎn)看見馬路對面的花壇那邊一對男女，女的正好從車裡出來，男的怕她凍壞了趕緊把自己脖子上的圍巾解下來纏到她脖子上，動過溫柔。
女的低著頭臉紅了一會兒，又把脖子上的圍巾解下來一圈，往男的脖子上也繞了一圈，兩個人相視而笑，然後很開心地連著一條圍巾，手牽著手上車了。
秦壽和遊思思。
這狗糧吃的猝不及防，魚小滿裹著圍巾的手頓了頓，驀然似有相識的場景從薄雪中來。
大手包著小手棲居在一個手套裡，圍巾給她圍著圍著包成一個只剩嘴巴露在外面的木乃伊而後趁機親她……畫面依稀在雪裡浮現(xiàn)又隱去，魚小滿輕輕搖頭，而後望著秦壽和遊思思遠(yuǎn)去的雪地上的車轍，展顏一笑。
而後收回目光，拉了拉包的肩帶，擡腳踏進風(fēng)雪裡。
……
魚家很熱鬧。
每年過年跨年夜的時候，魚長海都會請上自家的親朋好友聚到一起到家裡，吃吃餃子，喝喝藏酒，敘敘舊跳跳舞，看看春晚，放放煙花，大家一起跨年，今年也不例外。
魚小滿回家晚，和家裡的各路親朋好友打過招呼之後回房，被他媽催著換上了年夜的新裝。
她站在二樓的窗子裡看著外面。
整座城市都籠罩在一層炭火一樣暖烘烘的光裡，徹夜不熄，窗子上映射出別的地方飛上天的煙花，紫色深藍(lán)，夜空一波一波地閃亮。院裡開了很多暖氣，大家都穿著薄西裝和春秋的長裙，一點都不覺得寒冷。
她提著裙子下去，和長輩和家裡的同輩們說著話敘著舊。大家都喜氣洋洋的，喝著酒，道著祝賀的話。
雖然話裡不再魚小滿魚小滿地喊或者胡亂開玩笑了，多少帶了些恭敬。
gs已經(jīng)在動盪之後漸漸步入新的正軌，魚小滿看起來已經(jīng)不再是從前那個瘋瘋癲癲的瘋丫頭了，她笑得穩(wěn)重得體，舉止得宜。
但是“小滿”這樣漸漸在她身邊變得稀少的喊法和氛圍，漸漸感染得魚小滿也溫暖祥和起來，很久違。
最後臨近轉(zhuǎn)鍾，屋裡電視機裡不時傳來主持人倒計時的報時聲。
她已經(jīng)不太適應(yīng)屋外這樣熱鬧的氣氛了，寒暄的差不多的魚小滿才端著酒杯轉(zhuǎn)身準(zhǔn)備離開，看見不遠(yuǎn)處望著人羣，對著她遙遙舉杯的狄庚霖。
他穿著紫色的西裝，高高大大，站在同樣安靜的燈火尾巴那裡，煢煢孑立，脣角含著勾人又從容的笑。
再次看見狄庚霖也已經(jīng)是大年夜。
狄庚霖那次出院之後不久便開始了他的長途散心旅行，魚小滿走過去，和他相互望著打量，兩人都已經(jīng)是好久不見。
……
要走很遠(yuǎn)很遠(yuǎn)，經(jīng)歷很多很多，才能沖淡之前刻骨銘心的生活經(jīng)歷。
狄庚霖是個醫(yī)生，知道怎麼抽離，怎麼保護他自己。
所以他現(xiàn)在看起來狀態(tài)似乎很好，沒有多出任何意思陰鬱。反而看多了風(fēng)景，眼底沉澱的東西也多了，多出一股子成熟男人的寧靜。
魚小滿也不是沒變化。
在狄庚霖眼裡，她的眼神比從前更加堅定銳利，身上多了些不可忽視的鋒芒。
兩個人像看陌生人又像看老友一樣互相看了幾秒。而後魚小滿錘了他一拳，惡狠狠道。“禮物呢？”
“帶了帶了，回頭我給你拿。”
狄庚霖躲避魚小滿的拳頭攻擊，摸著她的頭髮說：“變化真大，女總裁霸氣！再留個齊劉海，你就要成埃及豔后了?！?
於是又遭受了魚小滿一陣的拳頭攻擊，狄庚霖堪堪止住笑，好不容易擋住她的拳頭，從兜裡掏出一個東西給她，才成功讓魚小滿住手。
“好了好了，我把我最新的寶貝供給你行了吧，這是洛世奇製造水晶的原石，好不容易從那裡一個老農(nóng)手裡搞到的。聽說在特殊的日子裡對著許願的話會很靈，想著你那麼愛鑽石切割，我就忍痛送給你吧！”
狄庚霖大方地忍痛割愛的樣子。
魚小滿拿著對著光認(rèn)真看了幾秒，又掂了掂重量，拿著石頭尖隨手對著狄庚霖的杯子一敲。嘩啦，碎了，狄庚霖一手的水。
“喂喂喂……”狄庚霖喊。
“嗯，看來是真的?！?
魚小滿點點頭，轉(zhuǎn)身塞回他兜裡?！斑@東西我不要，你還是自己留著吧。我現(xiàn)在可沒時間再弄哪些了?！?
魚小滿撇撇嘴，轉(zhuǎn)身靠在門廊柱上，“成色是不錯，這種埋在地底下幾千年幾萬年的東西，剛出來的時候是有靈性?！?
“忙成這樣？”狄庚霖問著，一邊掏出方巾擦拭手上的酒水。
“你說呢，領(lǐng)導(dǎo)可不是人乾的活兒，我覺得像過了幾個世紀(jì)一樣長?！濒~小滿舒了一口氣?！昂?，還是你聰明?！?
狄庚霖呵呵了兩聲，沒好好回答，只是重新拿出那塊石頭端詳。
“你是說，這種東西有靈性的麼？”
“隨口說說罷了，多半也只是人憑生的美好寄望唄?！?
魚小滿望了那塊石頭一眼撇開頭去，眼神望著腳尖低聲說，“……反正，從流星上掉下來的破石頭那麼多，哪來的願望成真啊。”
……
魚清明遠(yuǎn)遠(yuǎn)地在和王心宇一起給人敬酒，優(yōu)雅和睦得很。就是一個穿著黑一個穿著白，彷彿依舊在宣誓著他們站在一起就是不合適的勢不兩立。
“在這樣下去他們明年要結(jié)婚的吧?！钡腋貑枺半y得叔和姨在魚清明的事情上沒有威逼利誘的情況下想到一起了?！?
“應(yīng)該是。”魚小滿也望著他們的背影點點頭。“一個是受過情傷的高寒無知少女，一個是感情絕緣體的三無老幹部，我想不到他們除了對方外，還能什麼找到別的對象了?！?
湊合著過唄，平平淡淡，簡簡單單的，多好。
“你接下來要幹嘛，繼續(xù)旅遊嗎？”魚小滿又問。
“不，不走了。繼續(xù)當(dāng)醫(yī)生吧。想發(fā)展一下惡趣味，多多上醫(yī)院的宣傳海報，當(dāng)網(wǎng)紅，到35歲評上金牌教授職稱的時候驀然離職，讓院方因爲(wèi)失去我這個人才而痛心不已。”
“……三十五歲再回家從商的老男人，這真是有夠惡趣味的。”
魚小滿猛翻白眼，看起來他的人生已經(jīng)無事可做，只能無聊了。
“那你的意思……是三十五歲之前都不會結(jié)婚？”魚小滿忽然問。
狄庚霖望了她一眼，冷冷道?！皫致飭栠@麼掃興的問題。”
好吧。
魚小滿上下嘴脣一咬，閉上嘴。
“是一輩子?！钡腋赝蝗徽f。
……
“你的戒指簡律辰他還給你了?？晌业牧硗庖幻督渲嘎湓诖狭?，找不回來了。”
那，好吧。
想要放任，我們可以找任何藉口。
……
跳舞去。
家裡的點唱機裡已經(jīng)沒有人在了，不知道誰放起了一首mΦ的老歌，《newyearseve》，狄庚霖朝著沉默的魚小滿伸手。
魚小滿放下酒杯，和狄庚霖兩人一起走進人羣。
mΦ沙啞的女中音在一片嘈雜中隱隱約約，大家都在外面放焰火，翹首等待新年伊始的來臨。
whydosomethingsstaythesame？whensomedon‘t？
（爲(wèi)什麼有的事情保持不變有的不呢？）
yousaywe‘llstayyounger,weknow,weknowwewon‘t
（你說我們會永遠(yuǎn)保持年輕，但我知道我們不會）
i‘magrossteenagergettrappedinagrownupshape
（我是一個被困在成長的形狀和陰影裡的青少年）
needsomeonetocleanupthemessi‘vemade
（需要有人爲(wèi)我來清理我所留下的爛攤子）
saywe‘llbefine
（並且告訴我，我們將會好的）
m的粗鴨嗓唱起這種在新年夜本該喜慶歡樂的歌來真不對調(diào)，明明應(yīng)該是手鈴薩克斯聲和弱智的童聲她偏偏用鋼琴起頭。
……以至於沒人認(rèn)真聽放什麼歌的夜裡，就剩兩個人被那該死的歌聲給割鋸得心裡潑硝酸地傷感了。
魚小滿搭上狄庚霖的肩膀，地上被雪花浸透的城市將他們踩在腳下。
雪越下越大，魚小滿的睫毛上也接了雪花。
……
“蝴蝶，我們不會永遠(yuǎn)年輕的，對嗎？”
“不會，但我們會很好的?！?
……
腳尖對著腳尖在慢慢地移，城市的光在新桃舊符的變化裡閃爍明滅。
雪花打著旋飄起又落下，六角的冰晶在她的睫毛上放得無限地大。
……
“你見過他哭嗎？你看，就像這團雪融化了掉我臉上的水滴，他當(dāng)時忽然把戒指從手上脫下來，硬套在我拇指上的時候，他在哭?！?
“他嗎？”
“嗯，我第一次看見他哭?！?
“那是種什麼感覺？”
“就是……剛剛雪水融化在我臉上的感覺。先是冰的，然後很燙很燙。”
……
遠(yuǎn)處城市火車站上面的大鐘噹噹敲響了十二下。
踱步，旋轉(zhuǎn)。七彩的燈光混合成一色，無數(shù)的焰火衝上天穹，鞭炮響徹小巷。
雪片被裙襬帶起一片，疾如勁風(fēng)。
整個城市都在那一剎那躍足歡呼，中中心廣場，海邊外灘，全世界都在互抱著尖叫歡呼。低沉的音樂也突破了歌手嘶啞的嗓音，衝破到高潮。
weforgetabouttheproblems
(我們忘了煩惱吧)
we‘vegottimetoshareallofthosethingsinthenewyear
（我們有時間促膝長談了，在新年前夕）
gotaproblembabyletitbehappybuttheymightbeback
（親愛的，讓所有不愉快變得開心吧，即使它們可能再度歸來）
haveahappynewyear‘seve
（祝我們，新年快樂）
……
“蝴蝶，我不想一輩子瞞著你，可是我後來從我哥那兒聽到，感覺你好像誤會了……st那天沒有對海瑟薇做什麼，我向你你保證。”
“好了，我知道了。”
“我沒騙你。講真我希望你不要一直心裡有梗，怪自己也好，怪海瑟薇也好。”
“嗯，我知道，我沒有梗。”
“……蝴蝶，我是認(rèn)真的！我真的是認(rèn)真的。瑟兒她……”
“有了我的孩子，對不對？”
“你——……”
“我早就知道。嗯……對不起，我也是後來纔想明白?！钡腋啬笾鵂科痿~小滿的手，讓她轉(zhuǎn)圈。
想明白海瑟薇求死的極意，想明白她肚子裡空落落的一團。
“那你爲(wèi)什麼……”
“爲(wèi)什麼之前從來裝作不知道？”
狄庚霖緩緩笑了，沉沉的眼裡閃耀著漫天散落的煙花碎片?！耙驙?wèi)你看見了，她壓力很大很大，我無法做到再加一層壓力，干預(yù)她決定這個孩子的去留。”
白晝閃滅的夜晚裡，人物成影成幻。
相似的時光和裙襬，金色的髮絲在他手心下面，如花般綻開旋轉(zhuǎn)。
——“撕裙子？你還真有兩下子?！?
——“不撕裙子，手感欠佳。”
nowwe‘reallqueensonthescreen,happyandtoned
(現(xiàn)在我們都是屏幕上的女王，歡樂而心碎)
theywillstayyoungandbeautiful
（他們將永遠(yuǎn)保持年輕和和美麗）
don‘tcry,pleafrom
（不要哭了吧）
theysaidintimeyou‘llbefound
（人們說，時間會治癒一切）
——蝴蝶，記我一輩子。
……好。
……
“小滿，別等了。”
一曲完畢，狄庚霖從經(jīng)過的托盤上取了一杯酒遞給她。
“什麼。”
魚小滿直直望著他，目光裡沒有情緒。
“我們倆最後的狀況是，跳海?！爆F(xiàn)在的魚小滿已經(jīng)開始有不形於色的風(fēng)範(fàn)了，可狄庚霖還是搖搖頭，看穿她。
“畢竟他捨不得你，小滿。我們最後一點的時間，他把我們兩個人身上都綁上了沉水錨，跳入海里往下急速下沉。遊輪爆炸的時候，水下十幾米都會是燃燒的水體，我們?nèi)绻麤]有在沉下很深的地方再迅速解掉身上的沉水錨的話，就沒機會再浮上來了。可是那個時候，他身上已經(jīng)帶上了非常致命的傷……”
魚小滿聽完，沒說話，過了很久很久，一直盯著他。
盯到雪花砸到眼睛裡了，她緩緩接過他手裡的酒杯，仰頭喝下，一飲而盡。
“我……明白，”魚小滿用袖子抹去脣邊的酒漬，深吸一口氣?！拔颐靼?。過去的一年已經(jīng)徹底過完啦?！?，新年快樂，晚安。”
魚小滿把胸口上的鮮花取下來別在狄庚霖的胸口上，轉(zhuǎn)身，離開。
……
沒有走幾步就用跑的，魚小滿橘紅色的背影就從今晚開始走過來到結(jié)束離開，都是穩(wěn)穩(wěn)的，步履一刻也沒有亂過。
平穩(wěn)，得體，不快不慢。還是一樣小巧的瘦削的身板，只是已經(jīng)有了另外一種風(fēng)格的穩(wěn)固和堅強。
狄庚霖站在原地沒動，注視著魚小滿已經(jīng)扛起整個世界的背影，再慢慢地環(huán)眼四顧。他彷彿看見了魚小滿未來，即將成爲(wèi)那種人。
也看見了所有的。
即使都不再像從前了，好像他也不再驚訝和難受了。因爲(wèi)生命就是從深山山泉匯下，流入江河湖海般的漫長旅途的一滴水。
奔走，向前，向前。可能停頓在一個小水窪裡停上一段時間，但不可能後退。
可是你已經(jīng)染上了那捧水窪裡特有的甘甜了，分離不出來。所以即使離開了，你的流向變了，你也還是你，還有一部分不是你，然後你會一直帶著這股清冽的氣味，繼續(xù)向前。
很多很多時候啊，人們會把某一個時間，就這樣過成一輩子。
……
說完晚安後離開，脊背筆直地一步一步穩(wěn)固地踏上臺階，彷彿不用看路，下巴都沒望地面一下。
焰火比燈火更亮地照滿天空，魚小滿兩條淚痕的臉上亮如白晝。
所以她不敢低頭。
對，她明白。從那位姓蘇的長官充滿歉意地出現(xiàn)在她面前看望她的時候，她就明白。
明白她可以停止幻想，帶著他的餘溫，繼續(xù)全新的生活了。
也明白很愛很愛她的簡律辰，從頭到尾都在盡他最後一絲力氣……從來沒想過離開。那就可以了。這就是結(jié)局，也沒關(guān)係了。
然後原諒她，這是她最後一次哭了。
今晚過後，往事甚歉。
但新的生活還在繼續(xù)，最溫暖最心酸的故事就在今夜的鐘聲裡關(guān)上。
我們從此，舊事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