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統(tǒng)十年，臘月二十四日，這一天，一道來自內(nèi)廷的旨意，令朝野爲(wèi)之震動。

轟動京城的白素心通姦殺人案，在歷時一年之後，皇帝親自下旨重審了！

重新審理此案並不算什麼，畢竟只要沒有結(jié)案，案子總歸還需要審理的。

第一，案件重審是原因受害者家人的父親給皇帝上了一份奏摺，爲(wèi)通姦殺人的白素心鳴冤。

這纔是令人感到驚詫的地方，按理說，受害者家人對殺人的嫌犯白素心是恨之入骨，怎麼會上書給他鳴冤呢？

這不符合常理，也不符合人倫道德。

一時間，朝中官員輿論滔滔，紛紛上書皇帝，要求收回成命。

第二，這件案子沒有交給當(dāng)初辦案的東廠，也沒有交給刑部或者大理寺，而是交給了一個名不經(jīng)傳，剛剛成立的一個還不爲(wèi)人知的京城巡察使衙門進(jìn)行重新調(diào)查。

大家都還不知道這個衙門是幹什麼的，門朝那邊開，官長是誰，一切彷彿都在迷霧之中。

事情很快在歲末京城發(fā)酵著。

首先是從保大坊的李府開始，這消息一傳出，這原本門口羅雀的李府一下子變得賓客盈門。

李雄的同僚，但凡是跟他有點兒關(guān)係的都來了，一是打聽事情的真僞，二嘛，恐怕勸說他改變主意的人居多。

怎麼能給一個殺人犯鳴冤呢？

李雄多日不當(dāng)值，還遣散家中的奴僕。懷疑他可能得了“瘋病”的人哪也不在少數(shù)。

不少風(fēng)聞奏事的御史甚至言之鑿鑿的將李雄得了“瘋病”的事實寫進(jìn)了自己的奏章。

皇帝這是受了矇蔽，豈能聽一個得了瘋病的人胡言亂語而做出錯誤的決定？

甚至有些激進(jìn)的官員，直接上書皇帝，要求將“淫婦”白素心速速斬首，已正視聽。

就連孫太后聽聞此事後，也把皇帝喊過去問話了，雖然沒有要求皇帝馬上收回成命，但是對於這件事的處置，表達(dá)了她內(nèi)心不滿的情緒。

皇帝的壓力很大，但是這也觸動了少年人的逆反心理。你們都不讓我做的事情。我偏要做。

也不是沒有人支持皇帝，起碼朝中還有一些大臣是站在皇帝這邊的，不管怎麼說，白素心的案子確實有不實之處。需要查清楚。如果不查清楚。公佈於衆(zhòng)，也不能令朝野信服？

而且，如果真是鐵證如山的話。爲(wèi)何刑部會駁回東廠的案子呢？

拖也不是個辦法，只有查清楚了，那才心安！

旨意是直接下到錦衣衛(wèi)南衙的，郭怒帶著孟巖一起跪接的聖旨，白素心一案的調(diào)查和重審工作正式啓動了。

“天行！”

“在！”

“本官命令馬上帶人去刑部，將本案唯一嫌疑人白素心帶回巡察使衙門看押，所有卷宗一併帶回！”孟巖帶著聖旨，新官上任，發(fā)出第一道命令道。

“諾！”林天行換上了一身八品巡檢制服，帶著一羣手下，疾馳而去。

“李鐸！”

“下官李鐸參見大人，有事請吩咐！”李鐸一身六品官袍站在新衙門大堂之上，彎腰一抱拳道。

“本官命你去東廠走一趟，將有關(guān)白素心一案的審理卷宗以及原始檔案、口供都給我?guī)Щ貋恚　?

“下官遵命！”李鐸答應(yīng)一聲，正要轉(zhuǎn)身前去。

“慢！”

“大人還有吩咐？”李鐸驚訝的一回頭。

“曹鐸！”

“曹鐸！”

“曹鐸何在？”孟巖厲聲喝道。

“孟大人，喚我何事？”一身巡檢制服的曹鐸懶洋洋的從外面走了進(jìn)來。

“放肆，見到本官爲(wèi)何不行禮？”孟巖喝問一聲。

“芝麻綠豆大的官兒，還想讓我行禮，哼！”曹鐸眼神不屑的瞥了孟巖一眼。

“來人！”

孟巖真是給氣著了，這曹欽果然沒安好心，把這個曹鐸給自己弄來，這是來監(jiān)視自己呢！

你要是安分守己，咱還一時間拿你沒辦法，可你居然自找沒趣，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就算你是曹吉祥那條老閹狗的侄子又如何，本官照樣打你一個屁股開花。

“在！”孟巖可是找郭怒借了兵的，這堂上的衙役可都是錦衣衛(wèi)充當(dāng)?shù)摹?

“曹鐸見了本官不行禮，藐視公堂，藐視本官，來呀，給本官打二十大板！”孟巖一拍驚堂木，喝道。

“孟巖，你敢打我！”曹鐸聞言，頓時怒了。

“直呼本官姓名，該打，左右，拿下！”

“喏！”

兩邊的錦衣衛(wèi)早已按捺不住，衝上去，將曹鐸給摁下了，曹鐸這才感到害怕了，這裡可不是東廠，那裡仗著自己是曹吉祥的侄子，又是曹欽的乾弟弟，就算犯事兒了，也沒人敢把他怎樣！

可這裡，四周都是錦衣衛(wèi)！

他有些後悔沒聽曹欽的話了，到了這裡要低調(diào)，哪怕夾著尾巴做人都行，目的是將孟巖的一舉一動傳回去，千萬不要跟他發(fā)生正面的衝突。

可他哪裡能把這些話聽進(jìn)去，結(jié)果一來，囂張過頭了。

“孟巖，我可是曹廠公的侄子，你要是敢打我，小心你的烏紗不保！”曹鐸急了，真要二十大板打下去，這個春節(jié)他只能在牀上躺著了。

“曹鐸，別說你是曹吉祥的侄子，就算你是個王公貴孫，到了本官的巡察使衙門，也要遵守這裡的規(guī)矩，在這裡，本官代表了朝廷，你可明白？”孟巖冷喝一聲。

“孟巖，你個黃口小兒，我叔叔不會放過你的！”

“拖出去，給本官打！”

“喏！”

“大人。曹吉祥是個睚眥必報的人，您這麼做，恐怕會有麻煩的。”李鐸提醒道。

“無妨，我正愁找不到人立威呢，這曹鐸自己跳出來，倒是省去我很多心思。”孟巖呵呵一笑，曹鐸是曹吉祥安插進(jìn)巡察使衙門的一顆釘子。

本來他還不好找藉口攆他走，可現(xiàn)在他主動犯到自己手上，不好好收拾他一下就太對不起自己了。

何況，巡察使衙門是七拼八湊起來的。人心各異。打了曹鐸，也是給其他人看看，藐視上官，陽奉陰違會有什麼下場。

“啪啪……”

“孟巖。你個王八蛋。老子不會放過你的……”

“把嘴給我堵上！”

“嗚嗚……”

“本來我還想讓這個曹鐸陪你去一趟東廠。現(xiàn)在，只能你一個人去了，要把有關(guān)白素心的卷宗和資料全部取回來。尤其是證人證言和證物。”

“下官明白。”李鐸鄭重的點了點頭。

孟巖還派了四個錦衣衛(wèi)跟了過去，一是幫忙拿卷宗，二嘛，也有保護(hù)的意思。

李鐸在御史任上沒少得罪東廠的人，他可不能讓人出意外。

“曹鐸，你要是安安分分的，本官也不至於要拿你開刀，對不起了，回去跟你叔叔說一聲，別怪我！”孟巖走到已經(jīng)打完板子的曹鐸跟前說道。

“孟巖，我要殺了你！”

“行，還能說話，應(yīng)該沒事兒。”孟巖微微一笑，直起身子道，“擡下去先治傷，然後送回曹府。”

“喏！“

“孟屠夫，我跟沒完……”

“孟屠夫，蔡先生，本官什麼時候有了這麼一個外號？”孟巖訝然的回頭問道。

“公子爺有所不知，您硬闖北衙，擊敗錦衣衛(wèi)四大供奉之一的應(yīng)虎，後又兩戰(zhàn)殺死數(shù)十名韃靼人的殺手，多少人的烏紗帽因您而丟掉，您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官場屠夫的稱號了。”

“是嗎，我怎麼不知道？”

“他們哪敢在你面前提這個，不過這也是最近才流傳的，說您把錦衣衛(wèi)禍害完了，開始禍害別的朝廷衙門了，這不刑部剛遭了秧？”蔡晉笑了笑道。

“刑部那些人是咎由自取，那個劉繼安有沒有交代什麼東西？”孟巖憤恨道。

“這傢伙是想攀上東廠的高枝兒，可還沒攀上呢，自己就給弄進(jìn)去了，這傢伙是剛調(diào)來提牢廳，身上還算乾淨(jìng)，殺頭不至於，充軍三千里那是基本沒話說了！”

“就沒有交代一些有用的線索？”孟巖問道。

“目前還沒有。”

“人是不是關(guān)在詔獄裡？”

“是的。”

“那找個時間，我們?nèi)タ纯磩⒋笕耍么跸嘧R一場，他這下獄了，我不去看望一下，是不是太失禮了？”

蔡晉低頭呵呵一笑，這公子爺總是喜歡說這樣的話，明明是想去套點兒消息，卻說成是套交情。

“晚上，你跟我一塊兒去，讓廚房準(zhǔn)備幾樣小菜，一壺酒，我跟劉大人談?wù)勑娜ィ　泵蠋r道。

“好！”

“大人，您讓我們來，到底幹什麼？”王敬等八個孟巖從大理寺挖過來的人一起來找孟巖。

“大家別急，巡察使衙門剛剛成立，機(jī)構(gòu)架設(shè)還在完善當(dāng)中，總之本官答應(yīng)大家，會讓你們乾的跟原來差不多，就算不升官，這津貼也會比原來高的，另外，本官還給大家準(zhǔn)備了一份過年的禮，一會兒跟蔡先生去取去！”孟巖解釋一聲道。

“謝謝孟大人了！”

一聽有過年的大禮，這些人都開心的喜笑顏開，大理寺是清水衙門，他們也就是相當(dāng)於後世的公務(wù)員，沒多少油水的。

“王敬和區(qū)鋒留下，其他人先去做清潔工作吧。”孟巖一揮手，吩咐一聲。

“喏！”

“王敬，你有一個兒子叫王恆，對吧？”

“是的！”

“讓他來巡察使衙門做事吧，我這裡缺一個主簿，我看他比較合適。”孟巖道。

王敬一愣，兒子屢試不第，正愁將來的出路，沒想到上天掉下一塊兒餡兒餅來。

“大人，卑職不明白，您看中小兒哪一點？”王敬也在官場打滾了半輩子，豈能不知道天底下沒有白吃的午餐。

“本官是看中你爲(wèi)人處世公正，所以才願意給他一個機(jī)會。”孟巖直截了當(dāng)?shù)馈?

“王敬謝大人！”

“其他的不說了，巡察使衙門第一件案子就是白素心通姦殺人案，這件案子轟動京城，你在大理寺，也應(yīng)該聽過，說話所你這老刑獄的看法？”

“大人，依卑職看，這件案必有冤情，如果那白素心真的通姦殺人，爲(wèi)何死活都不把姦夫說出來，而她真是一個水性楊花的女子，又何必不要自己的性命而維護(hù)姦夫呢？”

“有道理，說下去？”

“東廠辦案，首先就是用刑，而且刑罰之殘酷，可謂天下少有，白素心居然能夠堅持下來，這女子的心性是何等的堅韌？”

“那你說，若是重新調(diào)查此案，該如何著手？”孟巖問道。

“姦夫，只要找到姦夫，或者證實姦夫根本不存在，此案就一切明朗了。”王敬道。

“嗯，有道理，白素心一案的卷宗馬上就會從刑部以及東廠調(diào)過來，接下來就要麻煩了！”

“大人說哪裡話，這是卑職應(yīng)該的！”

“區(qū)鋒，本官把你調(diào)來，是擔(dān)任拘丞這個職務(wù)，在後院的左廂房，要改造成我們巡察使衙門的拘押房，用以嫌犯的短期看押和審訊，你在大理寺做的是副獄丞，這方面你比較有經(jīng)驗，稍後會有工匠進(jìn)駐，你負(fù)責(zé)監(jiān)管他們完成拘押方的改造！”孟巖又對那區(qū)鋒吩咐道。

“大人放心，卑職一定盡心盡力完成大人交代的事情！”區(qū)鋒一口答應(yīng)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