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柯明也意識到自己聊的話題有多蠢了，他輕咳一聲，兩人的話題再度斷了層。
兩人此時正並肩走在林中，枯枝上已經泛起了點點新生的綠，底下的草地也抽出了新的綠芽，初春時節微涼的風吹在兩人身上，輕輕地掀起了幾片衣角，盛繁的頭髮也在隨著風微微拂動，使得柯明覺得自己的臉頰彷彿有些微癢。
但這只是他的錯覺。
柯明努力地使自己的注意力從盛繁的頭髮上挪了開來，不過他這麼一走神，原先還在腦海裡構思著的話題就又被忘了，最後還是盛繁先開了口。
“我這兩天看你好像對江沛很關注？”她早就想問這個問題了。
這段時間以來，幾乎可以說是江沛拍戲一出問題，柯明就會主動上前指點幾句，不僅盛繁覺得詫異，連那幫工作人員都覺得有點誇張————以前怎麼不知道柯影帝是這麼熱心的人？
旁觀者倒是覺得柯明提攜後輩熱心腸了，但當事人江沛卻只有一種被什麼東西盯上的不自在感，現在看見柯明就不由自主地泛起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只想找個地方趕緊躲起來。
柯明的指點壓根兒不是那種好心細緻的剖析和講解好嗎，他看似每次都把問題給江沛指出來了，但實際解決方法完全沒給出來，即使江沛問了，他也是含糊其辭，模糊重點，最後還總是不忘風輕雲淡地刺江沛幾句，頂得他壓根兒說不出話，只能憋著一肚子的氣，自己摸索解決的方法。
尤其是在旁人看來，柯明是影壇知名的前輩，主動願意放下身段來照顧他這個新人，他要是還表現出對柯明的不敬亦或是不喜，就是他自己人品的問題了，而且既然柯明都過來指點他了，他要是還拍不好戲，就顯得他自己資質好像很差一樣。
江沛忍不了別人可能會有的這種有色目光，只好狠狠咬牙爭口氣把戲拍好，從前還能去找盛繁弄明白的問題，也因爲柯明的主動‘講解’，使得他不好再不知好歹一般跑去問盛繁第二遍。
這樣一來，在江沛給自己的巨大壓力下，他的進步倒是一點點地明顯了起來，拍戲的NG次數也越來越少了。
當然了，很可氣的是，這份功勞還是被歸功在了柯明的頭上，江沛對此只能一陣氣結，卻也知道自己不可能跑出去揭穿柯明這隻老狐貍的真面目。
說到底，還是隻能忍著。怪就怪敵人手段太高明，讓他白白吃了個悶虧。
一直到現在，江沛都還沒弄懂，自己到底是哪裡不順了柯明的眼。
而柯明也不可能主動說出來。
此時面對盛繁的疑問，柯明只是笑了笑，神色清淺自如，“我看你之前關心他，對他就有些好奇，這段時間點撥了他兩句，沒想到進步竟然這麼大，看來你眼光果然不錯。”
盛繁倒是沒起什麼疑心，甚至還因爲柯明隱含誇讚的話心情好了幾分。盛繁本質上來說是一個很好哄的人，只要順著她的毛捋兩下，誇獎幾句，她這種吃軟不吃硬的人就能輕而易舉地變得好說話起來。
柯明偷偷把目光從前方的樹幹上移開，看了一眼盛繁，發現她面上隱隱帶著幾縷淺笑，挽在耳根後的頭髮有些鬆動，掉了一縷在臉頰旁，在初春淡淡的暖陽下，她的面龐盪漾著一種晶瑩剔透的光澤，讓她整個人看起來出奇的明麗。
柯明忽地耳根一燙，飛快地把自己的視線收了回來。
而心情頗好的盛繁則是偏過頭來看他，笑意盈盈，甚至還十分親近地拿自己的拳頭輕輕地捶了下柯明的肩，帶了幾分痞氣，“那就謝謝你啦，不過你也不用太關照江沛了，有時候晾晾他也是可以的，別太佔用你的時間了。”
耳根的那絲滾燙非但沒有因爲微涼的風意而就此淡去，反倒愈發地強烈了起來，柯明幾乎能感覺到那股溫度在順著自己的皮膚一點一點地往臉上爬去，這真是一種奇怪的感覺……
不過柯明卻並不討厭。
不管什麼時候，好像只要站在盛繁身邊，就這樣哪怕什麼話也不說，柯明也能感受到濃濃的滿足感。
他笑了笑，“我其實沒關係的，劇本什麼的我已經看得差不多了。”
這個角色的類型畢竟是柯明從前演過的，臺詞也不算太難，柯明完全可以遊刃有餘地在拍戲之餘順帶給江沛添點兒堵，至於盛繁說的讓他晾著江沛，這幾乎是不可能發生的。
晾著江沛，他又跑回去找盛繁了怎麼辦？
別以爲他不知道，這小子也是一心想要擺脫他，心裡指不定怎麼罵他呢，柯明可沒那麼好心幫著自己的情敵去在盛繁面前刷存在感。
而聽了這話，盛繁卻是笑瞇瞇地轉頭看他，“其實我早就想問了，柯明，這角色既然對你沒什麼難度也沒什麼挑戰，爲什麼你還會接下這個劇本呢？當然，你可以選擇不回答哦。”
盛繁很體貼地補了一句。
而柯明先是愣了一下，然後覺得有些無奈。
爲什麼盛繁就是看不出來自己的意思呢。
明明好像全世界都知道他的心意了，卻只有自己面前這個最該明白他心意的人還什麼都不知道。
《無效證詞》這種片子，哪怕是冠上了一個葛晉的名號，也依舊無法掩蓋是由一個業內新人來執導的事實，雖然片子本身很有吸引力，但以他現在的身份，如果不是因爲是盛繁，他犯得著花時間精力來演一個非主角又沒什麼挑戰性的普通角色嗎？
只是柯明還不能就這麼直說。
他了解盛繁，比起別人雙手捧上送到她面前的真相，她更傾向於接受自己推敲出來的事實因果，於是這會兒面對盛繁的問題，他只能笑笑，“大概是想來給自己放個假吧。”
片場後方的林子不大，兩人雖然走得很慢，卻依舊一會兒就走了出來，被枝椏遮擋後的陽光重新曬在了二人面上，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兩人又隨意地轉了轉，便回了旅館，盛繁回自己房間時順手帶上了門，然而卻沒聽見如期而至的那聲咔嗒聲，她回頭看了一眼，恰好跟拿腳尖抵住了門正往裡走的溫銳對上了視線。
溫銳一臉笑嘻嘻的表情，“怎麼樣，約會還順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