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大雨把城市澆灌的煙雨朦朧，過了這場雨，寒意會越來越深了吧。餘梔早起能感覺到被窩裡的溫暖與臥室裡冰冷的空氣形成反差。越來越需要一碗帶著溫度的粥來安慰下一早空虛的胃了。
餘梔咕嘟咕嘟灌下一碗小米粥，眼睛掃過課桌上整齊疊放的黑色毛衣。摸上去毛茸茸，輕輕觸碰毛線的溫柔就涌上指間。餘梔把它抱在懷裡深深的嗅著茉莉香，她差一點以爲這是林曉依親手給自己織的毛衣。
餘梔很少會買深黑色的衣服，因爲她覺得這個顏色太深沉了，倒是白晟總是鍾愛黑白灰。
屋內只剩下自己一個人，餘梔拿起毛衣猶豫了一會還是換上了，大小正合身。她望著鏡子裡的自己，竟然覺得有些陌生。頭髮在不知不覺中已經長過胸前了，她把頭髮捋到耳後，懶散的紮起個低馬尾。
林曉依早在胡悅蕓出院後就暫時住在她家，這讓餘梔心裡說不出的滋味。一路上她望著飛快往身後倒退的風景，心裡沒有一絲傷感難過。自己也覺得很奇怪，明明當接到餘慕辰去世電話的時候哭的死去活來，而現在，她一滴眼淚也掉不下來。
說出來你不要覺得冷血。
剛走進胡悅蕓的家，準確的來說，應該是餘慕辰的家。餘梔就聽到鍋碗瓢盆碰撞的聲音。來的人並不是很多，胡悅蕓不上班，自然也是沒有多少人脈交集。來的大多都是關係較好的鄰居或者餘慕辰從前公司的同事。
一進門，餘浩傑就在人羣中認出了自己，在一堆鞋櫃裡翻出一雙拖鞋，熱情的招呼餘梔進門。看著餘浩傑的臉，餘梔眼睛有些刺痛。在餘浩傑眼睛看到的應該就是突然有一羣人來到自己家裡，大家有說有笑的，好不熱鬧。
林曉依換上了黑色的制服，臉上畫著精緻的妝容，毫不怠慢的招呼著每位前來的客人。她看到了餘梔，微微點了下頭，就繼續去忙其他的事了。
餘梔環顧了下四周，輕輕把滴著水珠的傘靠在鞋櫃了，餘浩傑見到，立馬抱著傘把它放在牆角。屋內的牆細看已經發黑，上面有用蠟筆塗抹的輪廓，但已經認不出畫的是什麼了。餘梔走進去才注意到地板是木頭坐的，走在上面吱呀作響。
圍在圓桌邊的一羣人扯著嗓門給身邊的人勸酒，然後一羣人起鬨。時不時還會爆出幾句粗口。
經過他們身邊，可以清晰的聞到淡淡的惡臭。餘梔不由自主的皺起眉頭，從小，她就反感這類人。這種只安逸於現狀不追求改變，一輩子生活在底層的人，讓餘梔覺得噁心。
可她沒有想到的是，餘慕辰就是這樣的人。
餘梔在一間狹小的閣樓找到了胡悅蕓。她窩在一堆紙箱中間，手裡抱著米白色的玩具熊，毛絨熊的懷裡握著一張照片。如果餘梔沒猜錯的話，這些紙箱裡整理出的就是餘慕辰的一五。
幾日不見，胡悅蕓一下子老了很多。她眼神空洞的像是沒有眼眸的傀儡，頭髮凌亂的不知是多久沒有打理，餘梔的腳步緩緩放慢，生怕驚擾了她。
“你怎麼一個人呆在這？”餘梔蹲下身子，輕聲問道。
“這照片上的人是餘慕辰對嗎？”見胡悅蕓沒有回答，餘梔把話題轉移到她手上的照片，照片上的兩個人很年輕，“看起來真的很般配呢….你年輕的時候很美，當然現在也是。”
胡悅蕓聽到餘慕辰的名字像是有意識的擡起頭望著餘梔，眼眶從乾澀到漸漸溼潤。
餘梔看到她烏亮的頭髮裡蔓延著幾根白絲，胡悅蕓說到底比自己大不了多少，能力很強不說，長得也很貌美。
只不過自從跟餘慕辰在一起後，日漸消沉，無心工作，幾乎是把生命的全部都刻上了餘慕辰三個字。
如果她不是破壞自己父母婚姻的女人，餘梔想，或許自己會跟她成爲很好的朋友吧。
“這個小熊也是餘慕辰送給你的吧，它很可愛，你很喜歡她？”餘梔看著胡悅蕓懷裡的毛絨熊，眼睛裡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
餘慕辰也有送過自己與這個一模一樣的小熊，那是在他跟林曉依離婚以後偷偷跑來學校讓老師轉交給自己。小熊的脖子上捆綁著一封信，上面只有很簡短的幾行字。
“心裡話要說給小熊聽，這樣，你難過的時候，我也知道。”
只不過後來，在回家的路上，餘梔把紙團連著小熊扔進了路邊的垃圾箱。
餘梔有時候覺得自己冷血的可怕，有時候又矯情的連自己都覺得做作。她看著胡悅蕓，輕輕撫摸著小熊，胡悅蕓沒有拒絕。
“你是不是特別恨我？”
餘梔摸著小熊的手停在了半空，緊接著嘴角上揚，絲毫沒有注意胡悅蕓此時眼眶冰冷的望著自己。
“從沒有忘記過恨…可我恨得心好累…”
“現在的這一切，都是我罪有應得。”胡悅蕓把頭埋進毛絨熊的懷裡，聲音哽咽的說道，“對不起….對不起….真的….餘梔…我對不起你，這都是我的報應。”
“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呢？”餘梔苦笑了一聲，說道，“對不起….這三個字我已經聽夠了….你當初拆散我家的時候你有問過自己的良心嗎？”
餘梔猛然提高的音量回蕩在狹小黑暗的樓層裡。她感覺自己的心臟像是被麻繩繞了一個死結，很難受…可是掙脫不了。
“我告訴你，這叫因果得報。”餘梔看著縮卷著的胡悅蕓，一個字一個字的說道。
“你們都會恨我，討厭我，可只要餘慕辰心裡有我，名聲這些我不在乎，”胡悅蕓擡起頭，臉上掛著淚水，“在餘慕辰上一段的婚姻裡我一直在扮演不光彩的角色，我活該，我認了因爲愛，因爲餘慕辰，我認了，我以爲這個就叫愛情了，到頭來沒想到這是我年輕時犯得最大的錯。”
餘梔眼睛默然了，是自己心軟了嗎？不可能，眼前的這個女人是插足自己爸爸媽媽婚姻的女人，是她讓餘慕辰離開自己，不曾體會過父愛。讓林曉依獨自扛起一個家的負擔，除了堅強，他們別無選擇。
可是爲什麼，餘梔這一刻，心裡突然提不起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