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兒接了一門生意。”生鐵鑄就的鋤頭無聲的敲擊著土地，謝元朗就似尋常農(nóng)家的兒子一般，認(rèn)真的鋤著每一寸土地，這般得心應(yīng)手。
謝安微微應(yīng)了一聲道：“樑東死後，已許久無大筆進(jìn)項，這事你看管就罷。”
：“是。”謝元朗低低的應(yīng)了一聲，似想到什麼有趣的事，接著道：“樑東之妹倒是個心高的，先是跟了王靖之，又爬了王凝之的榻，不過，如今已被姑母整治的服服帖帖。”
謝安笑著道：“你姑母才貌雙全當(dāng)年也是響徹金陵的，嫁與王凝之自然覺得百般委屈，我謝家的女兒，收拾個把小妾，還不容易？”他沉吟了一會，接著道：“想來，待王靖之大婚完禮，該是會接替凝之族長之位吧。”
謝元朗停下手中的活，將鋤頭遞給一旁伺候的下僕，走到謝安面前坐了下來，下僕送上溼帕子等物供他潔面淨(jìng)手，待收整乾淨(jìng)，謝元朗抿了一口茶潤潤喉，笑著道：“阿翁心疼姑母了？”
謝安略微點點頭，目光有些惋惜。
世人皆知，謝韞才情出衆(zhòng)，頗有辯才，是謝安最疼愛的妹妹。若是王凝之不好了，身爲(wèi)他的妻子如何能獨善其身？
謝元朗笑著道：“會稽太守之職現(xiàn)下空缺，王凝之沉迷道教，會稽之地道教盛行，想來他會欣然去往的。”
謝安沉思了一會，笑著道：“遠(yuǎn)離金陵，也是好事。”他沉了沉氣，不經(jīng)意般的問起：“那位楊氏阿毓如何了？”
想起楊毓姐弟二人，謝元朗的笑意不自覺的更加濃了，桃花眼微微流轉(zhuǎn)，笑著道：“阿毓奉聖旨入太學(xué)院隔絳帷授業(yè)，兒方纔說的，那門新生意，便是阿毓之弟尋到的。”
：“入太學(xué)院授業(yè)？”謝安眉心不自覺一蹙，略搖搖頭道：“木秀於林，風(fēng)必摧之。這曠古第一，可不容易做。”
謝元朗沉吟一瞬，贊同的點點頭，面色有些焦急：“阿翁此言有理，卻不知。”他遲疑著，沒有問出口。
謝安笑著看向謝元朗道：“元清婚事已定，朗兒也該早早定下才是，待我與你阿母商量，便爲(wèi)你定親。”
謝元朗喉間一哽，拱手道：“是。”
謝安已經(jīng)提醒他，他該收心了。
謝安轉(zhuǎn)過眸子，看向正往庭院中撒菜籽的下僕，悠悠的道：“此女太過清傲，連王靖之都降不住，又怎能甘心做你的妾室？何況她又頂著亭公主的封號，皇家能允許一個亭公主給人做妾？”
謝元朗心下一驚，難道陛下封楊毓，並非是她名望所致那麼簡單？
陛下到底意欲何爲(wèi)？
謝安笑了笑道：“微妙是菩提，諸法難知故。”他抖抖雙袖，起身回房。
謝元朗坐在原處，許久，他慢條斯理的起身，走出了庭院。
清晨的陽光照著軒窗，讓屋子裡充盈滿了暖意。
金陵的深秋，梧桐樹轉(zhuǎn)翠綠爲(wèi)金黃，瑟瑟秋風(fēng)將金葉拂落，落在房檐上，房檐覆蓋上一片金黃，落在腳下，被行人捻落成泥。
窗口上的“白鷗逐波”再次盛開，雪白的花瓣舒展繁盛，一株，便足以言明秋色。
今日，是楊毓首次開壇授課，清早宮裡傳來消息，司馬安會到場旁聽。楊毓著一襲青藍(lán)色常服，髮絲鬆散的束在身後，臉上未施一分脂粉。
踩著尋常的高齒木屐，一步步踏進(jìn)太學(xué)書院。
正院中那株繁盛驚人的梧桐樹一如城中各處一般，金黃一片，樹下的童子郎君看見楊毓進(jìn)來，面色各異。
書院長傅迎了出來，長傅是位耄耋老翁，一頭鶴髮，及胸長的白鬚，面色泛著健康紅潤，一身素袍，爽朗清舉。
：“楊夫子。”長傅拱手行了禮。
楊毓微微側(cè)開半身，讓了半禮，又俯身回道：“勞煩長傅。”
長傅笑著點點頭，二人一前一後到了後院授課之所。
長傅讓到門口處，面色略顯尷尬，楊毓心下狐疑卻未做他想，一踏入堂內(nèi)，才明白長傅的面色爲(wèi)何尷尬。
堂內(nèi)，司馬安御駕在屏風(fēng)後。
下方僅坐著三五個小童，其中有一個，便是阿桐。
楊毓轉(zhuǎn)進(jìn)帷幕中，安然坐下，心中有些摸不清，究竟是誰的意思？
有人看不慣她風(fēng)光了，她脣角微微揚起，揚聲道：“楊氏阿毓，出身弘農(nóng)楊氏。”
下方的幾個小童規(guī)規(guī)矩矩的起身，拱手行禮，齊聲道：“拜見楊夫子。”
：“好。”楊毓彷彿看不到眼前蕭條的景象，神態(tài)自若的道：“樂理之事，古來共談，我於此道，亦如稚童一般，循序摸索，能教授你們的有限，若現(xiàn)下有人想要離去，我不阻攔。”
幾個小童面面相覷，互相交換一下眼神，正在此刻，阿桐笑著道：“阿毓。呃。”他改口道：“楊夫子，我願同你學(xué)習(xí)。”
幾個小童收回目光，一青衣小童，生的有些瘦弱，捏著童稚的聲音道：“葛氏阿奉，願同夫子學(xué)習(xí)。”
其他幾人紛紛拱手。
不知自何時起，窗外木廊上站了幾個青年士人，且越聚越多。
楊毓笑著道：“我輩之於琴，奉爲(wèi)上品雅音，既是雅音，開蒙之日怎能困於內(nèi)室？”她緩緩起身道：“隨我出城。”
轉(zhuǎn)出了帷幕，司馬安一怔隔著屏風(fēng)問道：“阿毓去何處？”
楊毓笑著道：“天寬地廣，處處皆比此處好。”
她昂著頭出了門，幾個小童緊隨其後，站在木廊上的衆(zhòng)人見狀亦是詫異，卻不自覺的跟隨在後出了院。
後邊響起尖細(xì)的聲音：“起駕！”
楊毓鑽進(jìn)馬車中，終於放下了清心寡慾的表情，懊惱的一捶軟榻，恨恨的道：“若讓我知曉這人是誰，我”
祺硯笑著送上溫茶道：“女郎何故如此氣惱啊？”
楊毓冷哼一聲道：“有人看不慣我行事張揚，想方設(shè)法的打壓我呢。”
祺硯一挑眉，笑著道：“也不盡然，許是哪個戀慕女郎的郎君，不願別人見女郎風(fēng)神呢。”
：“哪有這般無聊之人。”楊毓低低的道了一聲，抿茶的瞬間，某個超凡脫俗，譬如謫仙的身影出現(xiàn)在眼前。
她搖搖頭，怎麼可能？
阿桐落座在司馬安下首，漾著清澈的雙眼看著司馬安，笑著道：“皇兄，以阿毓的名望，今日授課，便是觀瞧熱鬧，也不會這般蕭條啊。”
司馬安“吭哧”一聲笑了出來，口中的茶噴了一身，茶水嗆的他不住的咳了幾聲，一旁伺候的李石趕緊拍著他的後背，幫他順氣。
司馬安臉色憋的通紅，總算穩(wěn)了下來，笑著道：“全金陵最睚眥必報那個謫仙郎，不願別人看他的卿卿呢。”
阿桐雙脣一抿，恨恨的道：“甚麼謫仙郎，心裡壞透了。”
皇帝儀仗，不遠(yuǎn)不近，數(shù)十輛馬車正跟在後面。
司馬安側(cè)眼看了窗外一眼，無聲的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