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電突然之間覺得殷晟的話格外多了起來，從下了朝之後到現在，他從他出生開始講一直講到當皇帝。
他們相對坐在御花園裡，石桌上擺著一盤紫葡萄，飛電掏了掏耳朵，掩藏住自己的不耐煩。也不是自己不願意聽，只是這個孩子的整個童年都像在聽恐怖故事，越聽心裡越難過。
“你不要去見殷桓嗎？”飛電開始轉移話題，“他早上不是說找你有事嗎？”
“桓兒能有什麼事，估計他現在跟伏離玩著，早把寡人忘了。”
“那……”飛電絞盡腦汁想一些事情岔開話題，最後問道，“對了，剛纔在朝堂上你們說的屯田是怎麼回事啊？”
“屯田就是開耕荒地種糧食，養邊疆的兵啊，”殷晟說著就笑了起來，問道，“怎麼，你熟讀百書竟然不知道屯田是什麼意思？”
“應該是我沒有注意吧……”飛電說道，“雖然我是高等的狐妖，但是也並不能讓自己對什麼都感興趣，沒興趣的就不記得了唄，雖然我沒興趣只要我想知道我也會知道……”
“好了好了，”殷晟打斷他的話，把凳子拖到飛電身邊，挨著他坐下來，說道，“雖然每個國家都在偷偷的屯田，但是敵國現在光明正大的屯了，你覺得他們有何居心？”
“問我？”飛電伸出食指指了指自己，“爲什麼要問我，我雖然比你們人類聰明但也不是無所不知的……”
殷晟偷偷翻了個白眼，飛電要是不那麼自戀的話一定會更可愛。
“你說吧，寡人想聽。”殷晟伸手拿了一顆葡萄。
“我不知道他們有何居心，但是我覺得事情沒必要像你想的那麼複雜，他們怎麼做你們也怎麼做不就得了，”飛電淡淡地說道，“他們屯田養兵，你們也屯田養兵，最後就看你們誰養的多誰就能打唄。”
“哈哈……”殷晟大笑起來，“要是世上所有的人都跟你一樣單純，那麼肯定沒有戰爭了，全天下都和平了。”
“哦？”飛電挑挑眉，“莫非你有好的主意？”
“打仗不僅僅是靠養兵，他們重農輕商，過不了多久跟別國之間的貨物交往一定會少，一少了就沒錢，沒錢就會民不聊生啊。而且他們自己種的糧食全喂兵了，民怎麼辦？民吃什麼？所以今天剛聽到大臣說他們大規模屯田的時候寡人就覺得很開心，就知道這餿主意一定是殊國那個剛當皇帝沒多久的酒囊飯袋下的令。”殷晟說的眉飛色舞，在別人面前影藏起來的鋒芒此刻全然顯露。
聽他說完，飛電其實很佩服的，可是處於一個高等狐妖的身份，他還是沒有誇出來，而是問道，“既然你都知道，爲什麼你不說出來？”
“有必要說嘛？該知道的人都知道啊，”殷晟吃了顆葡萄，“你以爲瑞王和伏完他們全都跟你一樣傻啊？”
飛電抿著嘴巴，摘下一顆葡萄砸他，“你才傻呢，你怎麼知道殊國的君主不是做這些給你看的？其實人家背地裡跟其他國家的交往密著呢。”
“西邊殊國和北面鄔國之間隔著黑水河，本來交往就不緊密，和東面虞國之間隔著我們黎國和大海，要跟黎國有什麼交往的話我們不會不知道，除了我們這幾個大國，其他都是不足爲道的小國，你覺得他們可以跟誰背地裡交往？”
飛電憤憤道，“這不公平，我不知道你們這裡的佈局。”
殷晟摘下一顆葡萄，剛要放進嘴裡，想了想還是塞進了飛電的嘴裡，道，“你能不能有點大人的樣子，非得跟寡人爭嗎？寡人比你小，你就不能讓著寡人嘛？”
飛電一點也沒覺得彆扭，就吃下了殷晟餵給他的葡萄，然後說道，“你能不能有點小孩子的樣子，作爲一個不滿二十歲的凡人，你就不能少懂點東西嗎，你讓比你大的卻沒有你懂得多的凡人內心很煩躁啊。”
“哈哈哈哈……”殷晟笑的眼睛都彎了起來，“其實是你自己煩躁吧……”
飛電風情萬種的瞪了他一眼，無奈道，“雖然你自以爲是的性格很令人討厭，但是你真的很愛笑，這使得你很可愛，很像個好孩子。”
“寡人似乎說過，真正自以爲是的是你，”殷晟道，“其實寡人一直都不愛笑的，只是你太逗了，跟你說話總忍不住就笑了，而且你纔是可愛呢，你纔像個好孩子，永遠面無表情的乖孩子。”
“你……”有些時候飛電總是無法反駁他。可是剛纔殷晟說……一直都不愛笑，只是因爲他才笑的，是什麼意思？這個是不是已經愛上的表現？
“別反駁了，寡人知道你說不好，”殷晟收起笑意，微微有些鄭重的說道，“寡人決定不殺你了，以後也不殺。”
“這是愛上我了？”飛電淡淡地問道。
“愛這種事情沒那麼簡單的，”殷晟回答，“只是你是唯一一個能讓寡人如此開心的人……不，狐貍，所以寡人一開心決定你以後做錯什麼事情都不殺你了。”
飛電不知道“不殺”是怎樣的恩賜，只是這還不是愛，自己完成使命的道路還是看不見曙光。
但是殷晟說了“不殺”，就已經是許下了最貴重的承諾，特赦令只能用一次，而這個“不殺”卻是一輩子。
殷晟也不覺得是因爲愛上飛電才這麼說的，他只是喜歡跟他在一起時可以放空一切的心情，他捨不得這份開心。
飛電得了這個恩賜之後完全沒有多開心，而是懷疑的看了眼殷晟，說道，“你說話從來不算。”
“這次算的，”殷晟說道，“‘不殺’這兩個字，這輩子只許你一人。”
殷晟難得的認真差點晃瞎了飛電的眼，他覺得自己在殷晟的眼中看見了深情，或者是什麼其他的東西。
足以讓自己感動，在那一瞬間無視自己的使命，真心的期待他可以愛上自己。
飛電沉默良久，緩緩開口道，“我一定要讓你愛上我。”
殷晟微微笑著沒有說話。
但是，真心很期待呢。
……
伏離嘟囔著嘴巴，支著下巴看面前這盤棋，他的黑子全部被殷桓的白子堵了，完全不知道怎麼下子才能翻盤。
但是殷桓卻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時不時的張望靈虛殿外，口中喃喃道，“哥哥說了下朝就來看我的，爲什麼現在還不來呢……”
伏離看見殷桓的心思全不在自己身上，有些鬱悶，走到殷桓面前擋著殷桓的視線，可憐巴巴地說道，“桓哥哥，離兒又輸了。”
殷桓轉過頭看棋盤，拿著伏離的黑子放下，說道，“離兒真笨，這樣不就行了嗎？”
此子一落，黑子又有出路了，伏離高興的抱著殷桓在他嫩嫩的小臉上親了一下，口中讚道，“桓哥哥真聰明！”
殷桓嚇了一跳，然後臉立即紅了起來，許久才說道，“我聰明是因爲看了許多書，都是我的皇帝哥哥逼我看的，你要是也看那麼多兵法的話，你也會很聰明的。”
伏離一臉崇敬的點了點頭，然後把凳子拖到他身邊挨著他坐下，把臉湊過去，和殷桓之間的距離只有分毫，他甚至可以數清他的睫毛。
殷桓突然感覺空氣有些異樣，也轉過臉看著伏離，鼻尖恰好觸及鼻尖，殷桓臉上的熱度又多了一分。
“桓哥哥，你的臉紅紅的好可愛~”伏離伸出小手捏了捏殷桓的臉頰。
殷桓覺得有些彆扭，爲什麼他乖巧的弟弟突然間的動作有些像大人？不行，要是自己不表現的更加大人，豈不是要被這個弟弟比下去了！
於是殷桓拿下伏離不老實的手，摸了摸伏離的腦袋，故作鎮定的說道，“離兒纔可愛，離兒是最可愛的，我是帥氣，你是可愛，懂嗎？”
伏離將手指放到嘴邊，恍然大悟的點了點頭，道，“離兒明白了，桓哥哥英俊瀟灑氣度非凡~”
殷桓一臉認真的點點頭，“嗯，離兒乖。”
話說完，殷桓又不由自主的向外望去。
伏離知道他一直在等他的皇兄，因此而一直忽視自己。一股無名之火直升而上，他突然就憎恨起殷晟來。
殷桓實在不想再等下去了，從凳子上下來，對伏離說道，“離兒，跟我一起去找皇帝哥哥吧！”
伏離有些不情願的點了點頭，任由殷桓牽著他的手走出靈虛殿。而與他並肩而行的殷桓，並沒有注意到伏離眼中浮現的陰冷之氣。
殷桓本想去金殿的，卻在經過竹風亭的時候，看見自己的皇帝哥哥和那個令人討厭的白衣男子在一起有說有笑，殷桓放開牽著伏離的手跑過去，怒氣衝衝的站在他們面前，指著飛電道，“難怪哥哥一直不來找我，原來是你這個混蛋纏著我哥哥！”
飛電懶得理他，甚至看都不看他，一派悠然自得，冷豔高貴，自顧自的吃著葡萄。
“桓兒，”殷晟對殷桓招了招手道，“過來。”
殷桓走過去，把臉埋在殷晟的腿上，斜眼瞪著飛電。
伏離也走過去，對殷晟行了個禮道，“伏離參加陛下。”
“別這樣離兒，”殷晟笑了笑，“以後沒人的時候無需多禮。”
伏離對他笑了笑，起來坐到空著的石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