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公丕慶第一次跟人家這樣打仗，他想，如果自己當初在精神病院裡就有這樣的本事的話，對面宿舍裡的那個大胖子肯定不敢欺負他了吧？畢竟你要是敢欺負我，我就變成龍一口把你的腦袋給咬下來。

但他很怕，因爲一陣陣骨頭的折斷聲和肌肉的撕裂聲此時是完完整整地傳入他耳朵裡的，他分不清哪些聲音是他自己發出來、哪些聲音是那些藍色的龍發出來的，他們像是採用了最原始的“肉搏戰術”，利爪和尖牙便是他們僅有的武器，無數沾染著紅色或藍色血液的鱗片被從空中剝下散落到地面上，公丕慶成功地一個人牽制住了全部的四條巨龍，巨龍的注意力全都被他吸引了過來，因此地面上的雪塵逐漸消散，隊員們終於安穩了下來。

可他不敢低頭下去看，或者是說他壓根就沒機會再去看下面了，此時他正藉助自己略大的體型跟兩條藍色的龍廝打在一起，另外兩條巨龍則一直都在他的身後想辦法在他的膜翼或者是脊背上留下一記又一記重創，他這時看不到自己的後背，而在隊員們的視野中，他那漆黑的背脊早已血肉模糊，但他那對巨大的黑色膜翼仍然在那些殘破的血肉之上頑強地鼓動著。

這段時間裡，他已經先後硬生生撕下了兩條龍身上的一邊翅膀，那兩條龍都因爲失去了半邊翅膀而喪失了飛行能力，所以它們才死死地抓著公丕慶的身子不肯鬆手，公丕慶就這樣用自己那殘破的膜翼帶著這兩條巨龍浮在空中，他竭力想要穩定自己的重心，因爲他感覺得到，那兩條失去了一半翅膀的巨龍想要把他壓到地面上去，而他的隊員們還在下面，他被壓下去的時候，就是這場戰鬥失敗的時候。

可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現在他懷裡的兩條龍正用它們那鋒利的龍爪結結實實地刺進了他的胸腔裡，它們倆的重量快要讓公丕慶堅持不住，更何況後面還有兩條龍在一直撕扯他的翅膀和後背。

他有無數次想要強忍著劇痛去把懷裡的兩條龍給推出去，但無奈那兩條龍的爪子抓的實在結實，甚至它們的爪子都已經完全嵌進了他的身子裡，如果要強行把這兩條龍給推走的話，估計他的身子會被直接撕碎。

“女王！我好痛！”他終於忍不住了，誰都沒想到這條猙獰的巨龍開口時卻像是一個孩子般的聲音，他喊出這句話的時候像是在撒嬌，甚至如果忽略他的模樣的話，絕大多數人會根據這聲音把他當成一個快要哭了的小男孩。

可說這話的人，是一條猙獰的黑龍，是神話中象徵絕望的黑龍。

“讓你的隊員開火吧……要是被它們壓下去了的話，後面的兩條龍會過來把你的腦袋給撕下來。”女王的聲音從他的腦海當中響起，但他卻不明白女王現在爲什麼聽起來會這麼的平靜，彷彿就像是一個在看電視劇的女人似的，眼前的一幕不過是電視節目而已，全都與她無關。

“可我的那些力量呢？爲什麼我這次什麼都用不了了？它們四個打我一個，我就這樣的話打不過它們啊……”

空中傳出了這條猙獰黑龍帶著哭腔般的聲音，不過好在他的聲音也只有他懷裡的兩條龍能聽見，地上的隊員們都處在他那奮力揮舞的翅膀所掀起的狂風之中，因此他們不會發現自己的隊長原來還有如此脆弱的一面。

“你真的現在就要把那些力量拿出來麼？你是想要現在就把底牌拿出來然後飛到上面去把領主給揪出來？”女王依舊用那種平靜的語氣問著他。

“我不想把他揪出來！他太壞了！這裡的人都是徹徹底底的混蛋！我想直接把他們全乾掉！你把那些力量給我，我要把這個王宮給移平！”他的情緒逐漸激動，從剛開始時的帶著哭腔到後來哽咽著說話，而他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已經是大哭著說出來了，夾雜著血液的淚水從他的眼睛中流出，可他畢竟還是一個從人類之軀突變而來的龍，他的身子還是跟對面那種真正的龍有著很大的不同之處，他更加脆弱，因爲他的體內結構還是跟人類相似。

在他跟女王說這些話的時候，他幾次都像是快要撐不住了似的落了下去，於是他便再狠狠地鼓動一下翅膀來讓自己再飛上去，那兩條掛在他身上的龍幾乎快要扣爛了他所有的內臟，讓他像是一個掛在空中的巨大血袋一樣流著滾燙的血……

“不……現在還不是絕望的時候，這場戰爭絕望的不應該是你，而是你的敵人！讓他們開火！”女王再次重複了那個命令。

可公丕慶的心裡實際上是更加絕望的，因爲他剛剛就因爲沒有立即聽女王的命令而差點誤了大事，現在他卻又在抗拒女王的命令！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想的，把自己當成一個工具人難道不好麼？女王是一個在任何方面都遠勝於他的優秀指揮官，他老老實實聽女王指揮不好麼？爲什麼非得搞這麼多自己的見解？是他身上的傷不夠疼、還是他覺得自己還能再撐一會？

他終於厭惡了自己的懦弱和無力，甚至都想要把自己剩下的百分之三交給女王，不要求任何報酬，只需要女王按照她的想法，完成這次任務，平平安安地把大家帶回地球……

“還不下令！”女王再次從他腦海中咆哮，彷彿是那個看電視的女人看到了讓自己萬分氣憤的情節大吼了出來似的。

“對我開火！快！朝我開槍！”他使出了渾身的力氣朝下面喊了起來，於此同時，他後面那兩條龍像是抓住了進攻的機會似的，突然飛撲過來，一邊一個用利爪劃過了他的膜翼根部，他的後背本來就已經被它們撕得血肉模糊，這一下，直接像是把他的兩隻翅膀給撕下來了似的，他頓時感覺自己失去了對那對膜翼的控制權，然後，便是不受控制的自由落體，帶著懷裡的兩條藍色的巨龍。

甚至在下落途中，還有一條龍歡呼地吼了一聲，順勢用自己那血盆大口一口咬在了他的脖子上。

最終，他都不知道隊員們那邊怎麼樣了，剛剛他低頭看向下方的時候，發現地面上就像是一朵由鮮血繪成的花一樣，隊員們倒在這朵花的花瓣上，他也分不清也不知道地上到底是誰的血，甚至都不知道他們是不是還活著……

最可笑的是，這一切彷彿真的就是某個人提前寫好的劇本一樣，在他帶著那兩條巨龍落地的時候，王宮頂端傳出的管風琴聲也跟著出現了一陣應景的爆響，從那之後，原本激昂如戰歌般的琴聲便逐漸小了下來，似乎又成了剛剛那種的輓歌曲風，毫無疑問，這是那個樂師在哀悼，只不過哀悼的人，幾十分鐘前還是他們極寒之國的士兵，現在就已經成了入侵者，成了公丕慶。

現在他們都落到了地上，隊員們也沒法再開火掩護了，實際上就算公丕慶在空中的時候他們也不敢開火，因爲誰都不能保證那白色的烈焰長矛會不會直接把公丕慶燒死，他們剛剛雖然是有人受傷，但並沒有失去開火的能力，如果他們能開火的話，早在剛剛公丕慶在空中廝殺的時候，他們就開火支援了。

他懷裡那條巨龍咬著他的脖子像是鱷魚翻滾似的撕扯著，他的脖子也像是沒了骨頭似的被拽的到處亂甩，同時他也無意間看到了他的隊員們；剛剛那些巨龍俯衝下來的衝擊力大得驚人，就算隊員們的戰衣提供了最大程度的防護功能，但內臟出血或者是骨折之類的傷也是跑不了了，他們幾乎都倒在血泊之中，也分不清到底是誰的血，勝利的女神像是跟他們開了個玩笑似的在他們這邊駐足了片刻之後便又回到了王宮一方……

那一刻，他聽到了女王的嘆氣聲，“那就覺醒吧，真正的絕望是共生的，你絕望了，便也想要讓你的敵人加倍體會到這種絕望的感覺，只有在絕望的深淵裡走過一遭的人才能體會到這種滋味，但你的路還長……所以準備好開掛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