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靜靜的站在他身旁,小聲說道,“她無事。”
壎聲停止,韓起起身,微風(fēng)吹散了他的長髮,顯得有些頹廢,他的聲音帶著嘶啞,“是誰?她可曾說了?”
辛夷猶豫片刻,“此事君上會爲(wèi)她作主。”
“作主?如何作主?”韓起的話帶著挑釁。
“韓起。”辛夷提高聲音,又壓下心中的不悅,“你這般心情,知道是誰,打算如何?”
韓起冷哼一聲,瞟她一眼,“並非城中游俠,是不是?”
“然。”辛夷並不相瞞,“但,我不會告訴你,除非得到公女同意。”
她是在說,他沒有資格知道嗎?韓起緊緊握著拳頭,轉(zhuǎn)身就走。
“等等。”辛夷喚住他,“你對公女……是真心?還是愧疚?”
然而,韓起並沒有回答,步子微頓,旋爾又大步離去。
辛夷看著他的背影,餘一聲嘆息。
她對公女並不親,其實(shí)也有些詫異韓起會對她有情,但這位刁蠻任信的主經(jīng)歷了此事,該有些醒悟吧。
每人成長之路,都會遇到荊刺,然,對於她,是否重了些,清白對於女子而言,是如此重要,她小小年紀(jì),不僅遭遇兄長被害,還受此侮辱,任誰又能受得了呢?
辛夷爲(wèi)她擔(dān)心,公女心眼並不壞,而韓起也曾相助於她,她又該如何?
辛夷朝麒麟殿而去,但孫周還未下朝,殿外寺人,知她是君上寵愛之人,不敢相阻,她就這般坐在殿內(nèi)相侯,想知道,這事處理得如何了。
侯了半個(gè)時(shí)辰,他還未回來,她心裡覺得壓抑,欲找宋姬說話,起身之際,不小心碰倒幾案上的竹簡,她低身拾起,一一放在案上,一份無意展開的竹簡,引得她的好奇,因那上面有她的名字。
待仔細(xì)一閱,身子瞬間一僵,竹簡上居然記著後宮衆(zhòng)姬侍寢的時(shí)日,不由得想起那日姬夫人的話。
她只覺身子被什麼擊重,一下子軟了下來,竹簡“啪”的一聲,再次落下。
腦子裡反覆出現(xiàn),那幾行字。
辛美人一月兩次,月初,月中,欒美人一月兩次,月中,月未……此番正是月未,而這幾日,孫周未往舜華殿,原是因爲(wèi)公女一事,他想著法子,卻未料,他去了欒姬那處。
心口一陣堵得慌,她知,會有這一天,他又將迎娶杞國公女……他終究不是她一人的了。
辛夷恍惚的流下淚來,他與欒姬,他們同房了嗎?就如與她那般,做了那事?
他曾說過,他需要子嗣,不關(guān)情愛,然,此時(shí)此刻,她終於體會到當(dāng)初阿母那般心情。
寧爲(wèi)窮人妻,不爲(wèi)富人妾。
原來,落在自己身上,竟是這般的痛,如尖刀在心口狠狠一戳。
誰能保證這一生,只愛一人,其她人罷了,便是欒姬,一個(gè)對他有恩的女子,敢愛的女子,他能不心動嗎?
辛夷心中一陣慌亂,忽聞外前有腳步聲傳來,她急急把竹簡放好,又抹了兩把淚。
進(jìn)來的是孫周,見她,一喜,上前就把她摟在懷裡,在其臉上一吻。
身後的莢見了,紅著臉,急急退出,還把一等寺人趕了出來。
“怎麼來了?”
而此刻,辛夷腦子裡突然出現(xiàn),他與欒姬是否也是這般,心中頓時(shí)升起一股子厭惡,她猛的推開他。
孫周不防,被這麼一推,踉蹌一步,有失他的風(fēng)度。
“辛夷?”他黑了一張臉。
辛夷目光閃爍,“君上剛下朝,定是累了,辛夷不便打擾……我突然想起,該去看看公女……”
急急說完兩句,便大步離去,被孫週一把抓住手碗,“你怎麼了?”
見她神色不對,眼眶紅潤,“你哭了?”
“沒有。”辛夷偏過頭,不敢去看他,不想讓他看到自己脆弱,還有那股無奈的怒氣。
孫周心下一緊,卻是嘆了口氣,扮過她的身子。
“你都知道了?”
辛夷垂下眼眸,心中委屈,卻是隱忍不發(fā)。
孫周再次把她摟住,辛夷身子一僵,他是否也這般摟過欒姬?或是其她姬妾?是了,他都安排好侍寢時(shí)日,難道僅是與她們坐坐而己,怨不得,這幾日去壽安殿,再也未能聽到姬妾們的抱怨,而個(gè)個(gè)喜笑顏開。
她盡力去回想欒姬的表情,可是腦子裡又是一片空白。
孫周見她神色恍惚,低聲說道,“我想過,這是最好的結(jié)果,公女沒了清白,只得嫁與欒黶,我藉此向欒書發(fā)難,逼他隱退,但,我知他不甘,必反,這也正是我之意……”
“你說什麼?”辛夷猛的擡起頭來,她只聽清前面一句,“你要把公女嫁與欒黶?”
“然。”
辛夷不可置信,“你是救她,還是害她?你便是這般爲(wèi)她做主?”
面對辛夷的指責(zé),孫周微微不悅,“正如你所說,這是對付欒書的一個(gè)機(jī)會……”
“然,你就把她送入火坑?”
“她*於欒黶,不嫁他,還能有誰?”
“這無非是你的藉口,你想利用公女來安撫欒氏,如此欒書纔會迫不及待的謀返,以便治他之罪。”辛夷一針見血。
孫周啞然,片刻又道,“我便是此意,如此,才能打擊欒氏,我答應(yīng)過你,要手刃仇人……”
“不。”辛夷痛苦低呼一聲,“我做不到利用公女。”
“一個(gè)外人而己,你何須在意?”
“她是你的阿妹,怎能說是外人?她只是一個(gè)可憐的女子,你便這般無情?”辛夷聽言,好生失望,只覺心己涼了半截,面前這人,真是孫周?她知他並非善類,可是卻也這般狠心。
“你說什麼?”
孫周聽言不由得怒火橫生,她指責(zé)他無情,卻不知,他做這一切,雖是爲(wèi)了國事,也是因爲(wèi)她。
而在辛夷眼中,他便這般肆無忌憚,用盡手段,她矛盾,痛苦,自責(zé)。
他緊緊按著她的肩,目光冷厲,“在你眼中,我便是這般無情?你同情她人,可曾同情你的夫君,若大的晉國,諸多權(quán)臣,我該如何去平衡?以保晉之安穩(wěn),如何稱霸諸侯?”
“是你在我面前說,欒書必除。”
“是你說,可利用這番機(jī)會。”
“如今,我這般行事,你又來指責(zé)於我,辛夷,你究竟想如何?”
辛夷聽言險(xiǎn)些摔倒,是了,一切都是她的錯(cuò),她心中有委屈,有不甘,有言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只得大聲喊道,“然,都是我的錯(cuò),我報(bào)仇心切,我又感情用事,然,我知我在做什麼,我絕不會利用無辜之人,傷害無辜之人,孫周,你可知,我很失望。”
她的失望,不僅僅因此事,還有那份竹簡。
孫周目光危險(xiǎn),手上用勁,辛夷只覺肩胛一痛,卻也是固執(zhí)的與他對視,二人一時(shí)吵得不可開交,門外莢聽聞,額上冷汗連連,子襖把手放在刀柄上,似有主子一吩附,就立馬衝進(jìn)去救駕。
莢狠狠瞟他一眼,“你以爲(wèi)她能把主子如何?”
子襖冷哼一聲,“主子寵她,她便這般無法無天,她自是不能如何,然……以防萬一。”
莢又覺額上佈滿黑線。
正在這時(shí),遠(yuǎn)遠(yuǎn)看到一羣人走來,莢驚呼一聲,“欒美人怎麼來了?”
子襖冷笑,“來了正好,讓主子知道,這後宮並非辛美人一人。”
“你……”莢唾他一口,“你還不瞭解主子心思?”
子襖瞥了瞥嘴,忽爾嘆了口氣,無奈道,“你以爲(wèi)我那麼愚昧,只是爲(wèi)主子不平而己。”他不由得想起,那日主子與他說過的話,“她的命就是寡人的命。”
僅一句話,卻表明主子與她性命相連,如此,他還能對她如何?
子襖苦笑一番,如今,他唯一的希望,那事,不能讓她知道,否則,誰也不知結(jié)果。
正思索著,欒姬己走近,莢截住她,笑道“君上與辛美人正商談要事,欒美人可稍侯再來?”
欒姬一怔,臉色有些不悅。
蘋卻不好打發(fā),語氣趾高氣揚(yáng),“辛美人在此,爲(wèi)何欒美人就不能進(jìn)?昨日,欒美人可是侍寢了,君上對美人關(guān)懷有佳,賜了不少禮物,美人特來感恩,你們擋在此處,又是何意?”
然而,她的話剛說完,就見辛夷大步出來,孫周緊跟其後,幾人相遇皆是一愣。
蘋的話自是一字不漏的落進(jìn)衆(zhòng)人耳裡,辛夷臉色一白,孫周緊皺眉頭,恨恨朝蘋掃來,“好一個(gè)叼奴,主子的事,也豈能由你多舌?來人……”
蘋嚇了一跳,忘了反應(yīng),欒姬立即跪下求情,“蘋不懂規(guī)矩,是妾管教不周,她什麼也不知……君上要責(zé),就責(zé)臣妾吧。”
見孫周不語,欒姬立即朝辛夷一禮,“望美人饒?zhí)O失言之過。”
欒姬語氣誠懇,又顯得慌張,“望美人看在昔日之情上,饒?zhí)O之罪。”
辛夷適才心中有怒,這番又是一陣絞痛,她求孫周便罷,何須求她?瞧她這番姿態(tài),倒似她不大度,欺負(fù)了她,辛夷閉了閉眼,心在滴血。
她猛的看向?qū)O周,見他一眼不眨的看著她,不知情緒,不知心思。
她突然揚(yáng)脣一笑,“這等奴婢,胡亂議論主子,是該罰,這事得由君上處置。”說完,目光一暗,卻是揚(yáng)長而去,子襖緊跟身後。
“君上?”欒姬喏喏,看著孫周,他的目光追隨辛夷,片刻只聽他說道,“來人,掌嘴二十。”
欒姬聽言眉頭一皺,蘋卻是嚶嚶的哭了起來。
辛夷回到舜華殿,剛至門口,就摔倒於地,子襖遠(yuǎn)遠(yuǎn)的站著,目光深暗。
身後的寺人急急扶起她,她揮了揮手,獨(dú)自一人進(jìn)了屋,關(guān)上房門,她靠在門框上,任淚水流下。
他果真招姬妾侍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