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著君夫人，欒姬微微一愣，立即曲身行禮。

“妾聽聞君上有疾，前來看望，原來夫人也在此。“

君夫人輕嗯一聲，由荇扶著坐下，“君上還未醒，欒姬可晚些再來。”

欒姬聽言，心中不悅，卻面不改色，“喏“了一聲，將手裡的食盒遞給了一旁的莢。

“這是妾爲君上做的食羮。“

君夫人頜首，臉上有著笑意，“欒姬有心了。“

似乎無話可言，欒姬有些尷尬，正妻在此，她這妾室不便多做停留，於是趕緊告辭，儘管極不情願，然，君夫人卻叫住了她。

“欒姬，那日石山之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你可詳細說來。“

欒姬先是一怔，隨即眼眶一紅，緩緩把那日之事，娓娓道來，她相助孫周，引刑午出現，但，自然不會說，她與刑午的過往，只道兩人有數面之緣，卻把辛夷與刑午的關係，說得不清不楚，引人遐想，及二人在石山上，辛夷的捨身相救，任誰聽了，都會覺得，辛夷與刑午情意不淺。

君夫人聽言，緊皺著眉頭，欒姬道，“妾所說實事，不敢有隱瞞。“

欒姬擡起頭，但見君夫人有所思，以爲她會大怒，卻聽她長嘆一聲，“此事，有關辛夷與君上名聲，以後，不可向外人提及。“

什麼？欒姬好生詫異，君夫人又說，“逝者爲大，此事就讓她過去吧，我知後宮傳聞衆多，我會下令約束各殿，不得再議此事。”

欒姬低頭稱喏，心中有些不甘，緩緩而退。

出了殿，欒姬心情沉重，蘋一旁嘆著氣，“想不到辛夷就這麼死了，可憐那孩子還在襁褓之中。”言語之間，有著難以相信，與同情。

欒姬微皺眉頭看她一眼，她還吸了吸鼻子，欒姬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蘋吃了一驚，愣在當場，倒是趙傳緊緊跟在欒姬身後。

“也不知君夫人做何想，明明那人與刑午關係暖昧，卻不追究，便是死了，也該警惕後宮，難道君夫人竟忘了，她腹中之子是如何掉的？”

欒姬聽了，更加心煩。趙傳又道，

“如今那孩子留於君夫人膝下，聽聞，深得君夫人喜愛，庶子可變成嫡子……”

“住口。”欒姬厲聲呵斥，復爾又深深吸了口氣，冷笑道，“君夫人雖失去嫡子，但總會再有孩子，我就不信，她會一直寵著他。“

“自是。“趙傳符合道，頓了頓，湊近她的耳邊，“君上對美人一向另眼相看，若美人能懷上子嗣，奴一定全力相助美人。”

欒姬懂他的意思，心口突突一跳，別有用意的瞪他一眼，大步朝前而去。

然而，孫周的病一直沒有痊癒，自是不會按規定去各殿，衆姬又是期盼又是擔憂。

時光如流水，辛夷仍沒有消息，更多的人認爲，她兇多吉少，便是子襖魏絳也是一陣嘆息。

城內所有獵戶都己查過，沒人去過石山，便是去了石山，也沒有見過一女子，當魏絳把這一消息告訴孫周時，孫周沉默不語，衆人皆擔憂，君夫人甚至又把孩子抱來，卻見他面無表情，緩緩朝後室走去……

此時，宮中還發生一事，便是君夫人再審那日與奶母一起的小奴寶，小奴自是什麼也不知情，然，次日，卻發現她自刎身亡，君夫人更加懷疑失子之事，是另有其人，卻再也找不到線索。

同時，孫周下令，下毒之事與辛夷無關，且，恢復她的封號，卻也宣佈辛美人病歿，離石山之事，己過去一月之久。

此事似乎告一段落，宮中一切如常，又遇韓厥，趙武，中行偃等人，帥軍攻鄭，凱旋將歸，朝中一番喜色，然，衆臣卻也發現，他們的國君，似乎有些不同了。

自從國君病癒，性情己變，那九旒冕之下，是一雙冰冷的眸子，淡漠的臉色，然，那凌厲的帝王之氣，壓迫之感，讓人不寒而慄，那是一個手持牛耳的上位者，應有的氣勢。

孫周拋棄一慣的溫潤，便是笑著，也讓人覺得是藏著刀子，衆臣在之面前，不由得會低下頭，甘心誠服。

便是後宮衆姬見了，忌憚他的厲色，不似往常那般談笑自如，總是那般小心翼翼，膽小的更會身子顫抖不己。

他帶來的總是一股子壓抑與威震，在他面前，也只有君夫人，欒姬，宋姬等可以做到自如，便是魯姬，也得收斂幾分。

他這般拒人於千里之外，令好些美姬對他即愛又懼。

大軍歸城，新田街道，國人擁擠不堪，攜老帶幼，爭先觀望，簞食壺漿，迎接衆士，孫周迎於城門，設祭臺，告天，宮中設宴，大賞。

一行下來，數個時辰，卻獨獨不見趙武與欒黶的身影,欒黶受了傷，己回府，孫周知。然，趙武……

韓厥回話，“趙將軍去看望一個朋友，晚些來向君上請罪。”

孫周頜首，未作指責，宴會之時，卻也悄然離去。

石山之上，寒風獵獵，飄起了小雪。

一身盔甲的趙武，筆直的站在山頂，靜默得如那顆松柏。

寒風颳得臉生痛，他卻毫無知覺，直到身後有腳步聲響起，他的身子才微微一動。

“你負了她。”他淡淡的說著，聲音縹緲而悠遠。

孫周來到他身側，與他並排站著，眺望遠外。

“是。”

良久，他纔回答。

趙武閉著雙眼，一顆淚水落下，他緊緊的雙手，“即然愛她，爲何不信她？”

孫周目光悲哀，心中嘶痛，他答不上來，是了，如果當初多點信任……他深吸一口氣，“郤氏滅族，與寡人有關，她知道了，也誤會了。”

“什麼？”趙武驚鄂。

孫周不瞞他，對他極爲信任，其中原由一一道來。

趙武踉蹌一步。

雪越下越大，飄飄灑灑，白了山頭，白了衣發。

趙武悽慘一笑，恍眼之間，看到他鬢下的銀絲，身子一顫，單腿跪倒在地，低頭垂眸，心痛得難以呼吸，爲她，也爲他。

孫周仍迎風而立，於天地之間，蒼穹之下。

“你信不信，她還活著。”

他的手藏在袖中，負在身後，手裡緊緊拽著那塊灰色麻布。

“她只是不想見寡人，她躲起來了。”

趙武猛的擡頭，目光含淚，他寧願相信他的話，隨之堅定。“然，她定還活著。“

兩日後，孫周帥領全臣及後宮衆人，前往祖廟祭祖，他親自抱著孩子，與君夫人登上高臺之上，族中長者，爲那孩子洗禮，孫周賜名彪，衆人歡呼。

那孩兒瞧著這陣勢，竟是手舞腳蹈，格格的笑了起來，孫周爲之心動，在他額上輕輕一吻。

欒姬面色難看，便是那人己死，她的孩子，卻還受尊禮，享嫡子身份。

欒姬深吸一口氣，知孫周立排衆議，有趙武等人支持，想不到君夫人卻也贊同，心中又是一陣冷笑，今日這番大度，他日誕下真正嫡子，看你如何自處？

這時，宋姬來到她身側，與她一同看向那高臺之上，“當真令人羨慕，便是人沒了，還是令君上惦記著，她在君上心中，無人能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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欒姬轉過頭來看著她，忽爾一笑，“宋姬可知，這世間並無絕對之事。“

“然，也無不透風之牆。“

“何意？“欒姬心中一驚。

“鄭姬身上的毒是從何來？永巷那寺人爲何而亡？舜華殿中的小奴，當真自刎？”

欒姬臉色一變，“你血口噴人。”

只聽宋姬冷冷道，“我說是你嗎？”

欒姬一窒，啞然。

宋姬瞟她一眼，狡黠一笑，“那些破事，我懶得管，只要你不犯我，我必不犯你。“

“你是威脅我，你可有證據？“

宋姬低低一笑，“我適才之言，只是隨便說說，爲何，欒姬如此慌張，莫真與你有關？”

欒姬緊緊的盯著她，目光兇狠，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宋姬又道，“辛美人沒了，這後宮還有許多美人，你要對付誰，我不管，還是那句話，你不犯我，我不犯你。”

言畢，宋姬微微向她施禮，“欒美人在上，容妾離去。”

祭祀完畢，欒姬氣急敗壞的回了欒府。

一爲看望欒黶，二爲宋姬的話，讓她不安，欲找欒黶商議要事。

然而，一進大門，就聽見隱約有哭聲傳來，心頭更是不悅。

不就受了傷嗎，又並非丟了性命，何必如此？

小奴趕緊爲她引路，來到欒黶寢屋，見範氏（欒黶正妻）挺個大肚子，侯在門外，傷心的抹淚。

欒姬心下一緊，當真嚴重，可未聽孫周提及，欒姬大步而入。

牀榻上，欒黶臉色蒼白，一動不動，欒夫人守在一旁，見欒姬來了，趕緊起身，復爾又大哭起來。

“住口。”欒姬厲聲言道。

欒夫人噤聲，自從欒書出事以後，欒府的人皆知，要保住欒氏，還得靠宮中這人，便也低聲下氣起來。

“出了何事？“

欒夫人傷心得幾乎不能言語，倒是範氏走進屋，來到欒姬面前，湊近她的耳，小聲說來。

“夫君攻鄭之時，受了傷，傷在下身……“

欒姬聽言，一時愣住，不敢置信的睜大著雙眼，看著她。

範氏點點頭，“醫者己來過，也無辦法。“

欒姬倒吸一口冷氣。

旁邊的欒夫人倒在奴婢的懷裡，哭暈了過去。

“欒氏的血脈，難道便這般……”

“住口。”欒姬看了看她的肚子，“不還有一個嗎？”

“若是女子……”範氏不敢說下去，欒姬閉了閉眼，壓下心中那份震驚，詫異，慌亂，狠狠的說道。

“若真是女子，可尋欒氏旁支……便是欒氏沒有一個男丁，欒氏也不會倒下。“

芄蘭殿。

姬妤也病了一場，宴宮及祭祀未去參加，她怏怏的躺在榻上，對什麼都不熱心，便是趙武回來，她只覺愧對於他，也不肯去相見。

這日，微來報，說韓起來了。

姬妤本欲拒絕，微說“韓大人言，有主子想聽的消息。”

姬妤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