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禹歷1333年一月十五

東元道，順康府城。

血氣衝破長空，染透雲層，大地像是鋪上了一件漆黑的毛毯，空氣中全是血腥的味道，殘肢斷臂隨處可見，偶有還算健全的屍身，也被不知名的鴉鵲在啃食，一些微型的山間小野物，正在其間遊竄躍動，盡情的享受著這場饕餮盛宴。

這些野物一邊在盡情啃食，一邊貪婪的吸收著戰場上的血色怨氣，不知最後有幾個能成妖，幾個能成魔。

“清掃戰場，大軍屯兵順康府十日！”

一道高亢的聲音在府城上空響起，剛剛還安靜不已的府城，突然就傳出了人潮涌動的聲音，不過片刻，四方城門就有一隊隊士卒走出，開始清掃城門四周。

這些士卒，盡皆身著黑金盔甲，臉頰上、盔甲上、兵刃上，都還沾著血跡，面容凌厲，身體都還緊繃著，一看就知道他們剛經歷過一場血戰。

順康府城，府臺大殿

二十餘尊身披甲胃的將軍分左右而坐，再往前是玉召、西康、靈允三王，大殿最上方，豫樑皇完顏丞手捧酒杯站了起來，先朝著身旁的軍師李肅看了一眼，爾後轉頭面朝衆將，朗聲笑道：

“有賴諸位拼死鏖戰，拿下順康府城，至此只剩銀玉、百濟二府尚在同盟之手，只待拿下二府東元道全境便盡入我大晉之手，我敬諸位一杯！”

“爲聖朝效死，是我等本份。”

“上皇勞苦功高，末將不敢居功。”

“上皇，請！”

二十餘尊將領身上的血氣還未消散，似是此前的大戰太過用力，修爲也明顯還未完全收攏，起身一開口，頓時聲若驚雷，傳出大殿外數裡。

衆將飲完杯中之酒，靈允王拓跋雄暢快大笑了幾聲，朗聲道：“此戰我大晉斬敵三十餘萬，雖未傷同盟根基，卻也足以讓他們膽寒了，銀玉府地勢平坦，更適合大軍進攻，趙虞龍他們只要不傻，不會選擇在銀玉跟咱們死磕，必會直接退往百濟府，如此說來，東元道五府，咱們應該是已得了四府纔對，餘下一府，指日可待！”

“不錯，趙虞龍年老力衰，雖有聖人之境，卻難與上皇久戰，同盟雖有千萬大軍，可來自五湖四海各大聖地，全都各自爲戰，難以協同，如何能與我大晉強軍相比，負隅頑抗，死路一條。”

“先取東元，再下南江，中州兩道拿下，我們便可順勢攻入冀州境內，什麼反晉同盟，在我聖朝強軍面前，不過是一幫土雞瓦狗，不堪一擊！”

……………

剛剛拿下順康府城，衆將本就心氣高漲，聽靈允王這麼一說，紛紛出言附和，且各個語氣振奮情緒激動，恨不能立刻就拿下銀玉和百濟，一統東元道，兵發南江。

看到衆人的反應，完顏丞低頭輕笑了兩聲，也並未阻止，能這麼順利從趙虞龍手上，拿下順康府城，實際上，連他也有些意外。

完顏俊帶走了兩百萬大軍，他麾下只剩下一千萬聖軍了，餘下那三百萬從三道東拼西湊的，說是大軍，可誰都明白，想讓他們發揮出什麼大作用，幾乎是不可能的。

同盟那邊也有一千萬大軍，兵力跟他實際上是不相上下的，若是趙虞龍一直龜縮在順康府城之中，他還真沒什麼好辦法，只能攻城。

他也的確試過了幾次攻城，但無一例外，效果都不怎麼樣，別說破城，就是斬獲都不多，甚至還有少數兩次，傷亡情況，比同盟還多。

大晉軍隊，強就強在，所有士卒儘管分屬不同的王侯，但說到底都是一家的兵，此前就有過協同作戰的訓練，就光這一點，比同盟那從各大聖地東拼西湊的千萬大軍要強很多，出現傷亡比同盟還多的情況，那是不可原諒的。

攻城不行，完顏丞也想不出別的好辦法。

好在，軍師李肅，這時候給出了一個主意。

李肅判定，同盟大軍想配合正從臨江道北上的的三道聯軍，一定不會讓他們分兵出去，所以建議他派大軍詐走，引同盟大軍出城。

完顏丞採納了這個建議，正好他也要把平城王完顏俊調走，於是就讓完顏俊帶著兩百萬大軍臨走前，陪著演了一場戲。

果不其然，完顏俊率兩百萬大軍剛動，順康府城裡的同盟大軍就動了，那一場大戰，大晉斬獲還不多，可卻讓完顏丞摸清了趙虞龍的心理。

趙虞龍確實是想拖著他這一千三百萬大軍，等侯玉霄那三道的聯軍從九華道上來，再東西夾擊他，所以他只要一有後撤的跡象，趙虞龍立刻就會跟上，不準他麾下大軍撤走。

有了這個前提，完顏丞就知道怎麼辦了。

新禹歷1333年一月初九

他撤走了順康府城外的所有軍帳，大軍羊裝要撤回九華道，暗中則將前軍安插在最後方，並且提前做好了反擊的準備，大軍撤走半日，離順康府城已經有快三十多裡的距離時。

果然，趙虞龍，忍不住了。

同盟大軍傾巢而出，結果自然是，中計了！

三百萬雜軍頂頭，千萬聖軍勐烈反撲，趙虞龍麾下亞聖、大能盡出，九百萬大軍殊死抵抗，都沒能扭轉戰局，非但被斬了三十多萬大軍，連堅守一個多月的順康府城，也就此告破。

斬獲三十多萬，對比雙方加起來大軍兵力共計兩千多萬來看，似乎很少，可只有真正參戰的人才知道，三十多萬已經是天大的收穫了。

千萬大軍，哪怕是站著不動，那都是漫山遍野無邊無際的，這麼多兵力的會戰，想要完全戰在一起，沒有一兩個月的功夫，幾乎是不可能的。

他們倒是想要分兵，問題是一旦分兵，就意味著氣血壓制能力衰弱，這對他們各自陣營中的武道高手來說，是很致命的，所以分兵也不行。

即便要花上一兩個月的功夫，也沒辦法。

而他們，交戰才五天時間。

實際上，真正投入戰鬥的，只有前軍那兩三百萬人，這樣一算，三十多萬的斬獲，就不小了。

同盟的千萬大軍，在平元府城一戰時，就損失了十多萬，加上這次的損失，趙虞龍麾下只剩下九百五十萬大軍了，對比起來，他麾下的一千兩百萬大軍，損失不過數萬，死的最多的，反倒是那三百萬從京畿、臨滄、朔風三道東拼西湊出來的武者雜軍。

此消彼長之下，同盟離失敗，已經不遠了。

所謂的東征，最重要的目的，當然是侵佔冀州大地，但在此之前，削弱同盟的實力，是至關重要的，眼下他們正在進行的一切，正是爲此。

完顏丞掃清腦海中的思緒，想到這次大勝，心中頓時對李肅起了幾分敬意，諸葛元的三個弟子中，他對司馬彥的印象最深，原本這次出征，他是想讓司馬彥隨軍的，但被國師駁回，派了二弟子李肅過來，他心裡本來還有點意見。

現在，心裡的意見自是已經消弭了。

“軍師………”

完顏丞正打算誇讚李肅幾句，可一轉頭，卻發現李肅正坐在椅子上，愁眉不展的看著他身後的北方地圖，頓時一愣。

“軍師，心裡有事？”

他一開口，大殿內衆將頓時都安靜了下來。

所有人都轉頭看著李肅，這才發現李肅的臉色跟大殿內的歡慶氣氛，有些格格不入，頓時都露出了些好奇的神色。

玉召王赫連亭順著李肅的眼神，發現他正看著地圖，猜測道：“軍師莫不是在擔心河西？”

“幽野上皇已率軍跟荊天羽交上手了，兩個月時間，已從建業打到了興南府，荊天羽麾下那七百萬大軍節節敗退，被趕出河西已經板上釘釘，還用得著咱們擔心麼？”靈允王拓跋雄立刻接話。

唯有西康王赫連昌，看到李肅的眼神，心裡已經明白了幾分，輕聲問道：“李軍師，是在擔心平城王完顏俊那邊吧？”

………

平城王，完顏俊？

看到李肅轉頭，大殿內衆將立刻知道赫連昌猜對了，完顏丞眉頭微蹙，轉頭看了一眼地圖，沉聲道：“完顏俊不是已經傳信回來了，侯玉霄狗膽包天，率兩百萬赤焰軍妄圖攻打虎牢，他自己率所有高手提前去虎牢了，還命玉成王率三道八侯總計五百多萬大軍，正在往那邊趕，那兩百萬赤焰軍，已是甕中之鱉，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不錯，侯玉霄此子，雖有些急智，卻也難抵出身鄙陋，見識太少，區區兩百萬赤焰軍，便想破天下第一雄關，虎牢關，簡直癡人說夢，完顏俊居然還擔心他真對虎牢關有威脅，帶了一大幫高手過去，實在可笑，虎牢關何等堅固，有左丘元率百萬大軍鎮守，即便三倍四倍，乃至五倍的兵力，也難攻破，區區侯玉霄，怎麼可能！”

“完顏俊要是聰明點，就應該通知左丘元，帶大軍出虎牢，跟玉成王麾下那五百多萬大軍東西夾擊，將侯氏那兩百萬赤焰軍，扼殺在滄源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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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侯玉霄的確是有些心思，可惜選了打虎牢這麼一招臭棋，他就是率大軍在駿陽府城不動，扛一段時間，對同盟的幫助也不小，可惜心太大要去打虎牢，嘖嘖，難逃一死………”

“陸康平還好，依我看就是楚狂人和侯玉霄，這兩個都是心高氣傲之人，摻和到一起，難免自視甚高，都忘了自己姓什麼了，侯氏那兩百萬大軍放在我大晉，根本就不夠看，畢竟出身鄙陋，沒見過世面，以爲自己天下無敵了，小家小氣也可以體諒嘛！”

“哈哈哈哈哈哈哈………”

……………

大殿衆將的笑聲現在很是爽朗，可實際上，三家聯軍，並未入九華道，而是轉道攻破駿陽府城的消息傳回來時，他們的內心，比誰都要驚懼且錯愕。

起先，誰都以爲三家一千三百萬聯軍，會北上過九華道來東元道，跟同盟大軍聯合夾擊他們。

萬沒想到，侯玉霄沒這麼做，而是派了兩百萬赤焰軍單獨繞道去了臨滄道，還打到駿陽府城。

打完駿陽府城，接下來該打臨滄道城了。

萬沒想到，侯玉霄又沒這麼做，而是改道要去打虎牢關，前面的兩步，或多或少都震驚到了大殿內的衆將，唯獨這第三步，攻打虎牢，一下子讓他們的心情，徹底就放鬆了。

兩百萬大軍，想破虎牢關，簡直就是做夢。

在他們看來，侯玉霄會作出如此選擇，一來是想出其不意，爲同盟提供更大的助益，同時也爲三家爭取更多的資本；二來，完全就是侯玉霄此人出身卑微，見識太小，根本就無法理解，虎牢關被稱爲天下第一雄關的意義。

從侯玉霄率兩百萬赤焰軍，改道去滄源山那一刻開始，就註定了，這位近十年來在神州名聲鵲起的河西之主，將會失敗的結局。

玉成王的五百多萬大軍，再加上虎牢關左丘元那一百萬大軍，侯玉霄必敗無疑，他即便是自己能跑，他辛幸苦苦培育了這麼些年，好不容易纔拉起來的兩百萬赤焰軍，也會煙消雲散。

兩百萬赤焰軍沒了，河西，也就徹底喪失了與聖地競爭的資格，屆時無論是大晉還是同盟，都不會把河西放在眼裡了。

所以，他們完全不知道，李肅在擔心什麼。

“不對！”

李肅像是突然想通了什麼，勐地一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他目光死死盯著虎牢關，童孔中逐漸閃出了一絲慌亂與驚懼。

“軍師，什麼不對？”

完顏丞的語氣也變的凝重了起來，他意識到李肅應該是看出些什麼重要的東西了，問題是，現在還能有什麼重要的事，讓李肅臉色變成這樣。

“兩百萬赤焰軍攻駿陽府城，率軍的是侯玉成和侯玉傑，完顏俊在滄源山腳下碰到的，卻是侯玉霄、楚狂人、陸康平三人，這是爲什麼？”

聽到李肅的詢問，完顏丞神色一凝，道：“還能爲什麼，侯玉霄也知道虎牢關難打，所以他要親自帶楚狂人、陸康平一起過……”

完顏丞意識到了什麼，突然停住，表情一愣。

其餘衆將也勐地回過味來，臉色都是一驚。

侯玉霄也知道……虎牢關……難打……

“虎牢關難打，侯玉霄心知肚明，他壓根就不是去打虎牢關的，而是故意帶楚狂人、陸康平，讓完顏俊錯認爲，他真的要打虎牢關。”李肅聲音突然沉重了許多，臉色也逐漸難看。

“不對啊！完顏俊說親眼看到氣血紅雲了，兩百萬赤焰軍肯定都在滄源山，正往虎牢關趕啊？”

“三家聯軍有一千三百萬，除了侯氏的兩百萬赤焰軍，其餘一千一百萬可全都是天軍，羊裝成一隻聖軍，根本就不是什麼難事……”

“不可能，若是普通大軍，怎麼可能打的下有拓跋燾率五十萬狼屠衛鎮守的駿陽府城？”

李肅聲音一定，回過頭，語氣有些陰森：

“打駿陽府城的，當然是那兩百萬赤焰軍，問題是繞道進入臨滄道境內的，不止他們，侯玉霄早就提前安排了兩隻大軍，打下駿陽府城之後，就分兵了，你們忘了麼？完顏俊壓根就不知道他麾下大軍的行軍蹤跡，也不知道他們具體人數。”

所有人勐地擡頭看著地圖，表情頓時變了。

“完顏俊帶著五百多萬大軍往虎牢關趕，侯玉霄肯定已經偷偷繞道去臨滄道了，他要幹什麼…”

完顏丞勐地一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回過頭目光盯著大晉控制的朔風、臨滄、京畿三道，視線最後緩緩定在了京畿道，表情逐漸變得扭曲。

“侯玉霄，要攻神都！”

李肅的七個字，猶如一塊巨石，瞬間砸到了大殿內包括完顏丞在內，所有人的心間，頓時激起了驚濤駭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