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的小假期一結(jié)束就是程燕西跟季涼舉辦的婚禮的日子。兩個人吃過早飯，就往程家大院趕去了。

程家所在的大院可謂張燈結(jié)綵，程燕西跟季涼的婚事簡直成了院裡一等一的大事，尤其是院子裡的軍嫂，從奶奶輩到姐姐輩的人都來摻和一下。

除了伴娘伴郎、婚禮禮服的事情，其他事情都已經(jīng)差不多妥當了。軍人的行事作風，注重效率與質(zhì)量並存，所以就算離婚禮只剩幾天，也絲毫不顯慌亂。

“爺爺！”季涼跟程燕西一進客廳就喊上了。

“哎！”程老爺子戴著老花鏡，聽到聲音連忙擡起頭來，招呼道，“快過來快過來！”

“爺爺您在幹嘛呢？”程燕西將外套脫了，坐到老爺子身邊。

正巧陳婷從樓上走下來，笑道，“你們過兩天結(jié)婚，可忙壞了父親，賓客名單都是父親親自敲定的?！?

“爺爺辛苦了?！奔緵鲇芍缘拈_口。雖然對於結(jié)婚這件事，她到現(xiàn)在都覺得不真實，可老人家的心意她還是很感動的。

“不辛苦，爺爺我高興。”程老爺子摘下眼鏡來，“這兩天，你們兩個啊，該準備什麼準備什麼，爺爺一定要給你們一個最盛大的婚禮！小涼進我們程家的門，不能委屈了?！?

“謝謝爺爺。”

“對了，燕西啊，”陳婷開口，“你的伴郎找景榮跟小袁就行吧？還要多找?guī)讉€嗎？”

“兩個就行?！背萄辔鲬?yīng)了一聲，隨意的拿起桌上的相冊來看。

“那小涼，你的伴娘要不要請兩個要好的女同學來??？”

季涼一聽，連忙搖頭，“不……不用了，她們，都挺忙的?！?

程燕西擡起頭來看了季涼一眼，轉(zhuǎn)頭淡淡的說道，“陳姨，她的女同學也都是些小姑娘，什麼都不懂，還是您看著找兩個合適的吧！”

“那好?！标愭命c點頭，“那小涼姑母一家人要不要請過來啊？”

“請過來？”程老爺子哼了一聲，“她們早就往這邊打過電話了，不知道從哪裡聽到消息，知道小涼要結(jié)婚，想來參加婚禮，被我回絕了。”

“可是這……新娘一方一個人都不來，不太好吧？”陳婷問。

‘叭’！程老爺子一拍桌子，登時怒了，“有什麼不好的？！什麼新娘一方新郎一方，小涼就是我們程家的人，我說行就行！”

陳婷嚇得退了兩步，微低著頭再也不敢說話。

“好好好，爺爺您說什麼就是什麼！”程燕西連忙給老爺子順氣，“您別動怒！這大喜的日子，您生什麼氣?。　?

“是啊，爺爺?！奔緵鲆策B忙勸，“陳姨也是爲我好，您不要生氣。爺爺跟陳姨都是爲我好的。”

程老爺子別過臉，心情平復了點，還是冷著臉生氣。

“父親，是我考慮不周，我跟您道歉，您消消氣。我……我先去準備午飯了?！标愭糜樣樀男α诵?。

“陳姨，我跟你一起去吧！”季涼起身，跟著陳婷進了廚房，“陳姨，對不起，因爲我讓您跟爺爺又起了衝突?！奔緵霰傅拈_口。

“沒事的，”陳婷笑了笑，語氣中露著一絲無奈，“是我自己造的孽，父親他罵我兩句也是應(yīng)該的?！?

季涼有些不理解這話的意思，乾脆忽略，“婚禮的事情還要麻煩陳姨了。”

“不麻煩不麻煩，”陳婷笑著，“小涼是個好孩子，能跟燕西在一起我也放心了?！?

晚上，程燕西跟季涼被安排到客房睡覺，主臥裡被佈置成新房，說要等兩人結(jié)婚當天晚上才能住進去。

大牀上，季涼跟程燕西並排仰面躺著。

“婚禮請柬要不要多印幾份，請溫堇言過來觀禮？”程燕西突然開口。

季涼猛的轉(zhuǎn)頭，死死的盯著程燕西，“我看你是瘋了！”

“反正你們不可能了，讓他來看看自己喜歡的女人怎麼變成別人的新娘，不是挺好的嗎？”程燕西也轉(zhuǎn)過頭來，溫熱的氣息鋪灑在季涼臉上，“難不成你還不死心？”

季涼眼神暗了暗，“拜託你不要在別人的傷疤上撒鹽，過去的事不要提了?！?

“過去的事不提，難道你想跟我談?wù)撘幌挛磥淼氖拢俊?

“想?。?

”季涼眼波如水，“想跟你討論一下什麼時候放我走?！?

“你做夢！”

季涼收回目光，轉(zhuǎn)過身背對著程燕西，不再理他，準備睡覺。

“切……”程燕西啐了一聲，突然問道，“季涼，可米熊是什麼？”

“恩？你怎麼知道可米熊？”季涼睜開眼，好奇的轉(zhuǎn)過身來，眼睛亮晶晶的。

“你昨天晚上說的。”

“哦……”季涼咬咬脣，道，“是小時候的玩具熊罷了，現(xiàn)在都沒有賣的了。昨晚怎麼會說這個呢？”

“你都多大了，還惦記著玩具熊？”程燕西不屑的白了季涼一眼，卻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要你管。”季涼嘟囔一句，重新背過身去，“哦，對了，明天我要到濱海西郊的墓園一趟，爺爺說讓你陪我，我自己去就可以，回來的時候你假裝去了就好了?！?

“你不要自以爲是的替我做決定?！背萄辔鞯懒艘痪?，也翻了個身，背對著季涼準備休息。

第二天一早，季涼吃了早飯準備去墓園，誰知道程燕西竟然坐在駕駛座上。

“你去哪兒？”季涼站在車外，愣愣的問道。

“跟你去一個地方，上車！”

“你確定？”

程燕西薄脣抿成一條直線，“再廢話就不要去了。”

“……哦?！奔緵鳇c點頭上了車。

濱海西郊的墓園，程燕西對這裡非常熟悉，十年前，他親眼看著母親的骨灰葬到這裡，十年裡，他來這裡看母親的次數(shù)也不少。只是，季涼父母的墓碑縱然只隔著幾米遠，他卻從來沒有去看過一眼。

賀景榮說程燕西是變/態(tài)的固執(zhí)，帶花來，卻每次都託他放到兩位長輩的墓碑旁。

兩個人迎著山風往上走，走到程燕西母親的墓碑前，季涼將一束花放下，鞠了一躬，慢慢的朝自己父母的墓前走去。

程燕西看著季涼的背影，又看了看墓碑上黑白照片裡母親的笑顏，第一次提起腳步往那邊走。

“爸、媽……”季涼輕輕蹲下身，將花放到墓碑上，用手輕輕除去上面的灰塵。

程燕西站在原地，看著照片，兩位長輩都是記憶中的模樣，可他竟然有點不敢跟照片中的人對視。

“程燕西，你可以先離開嗎？”季涼頭也不擡，“我要跟我爸媽說悄悄話?！?

“我會裝作聽不見的。”程燕西說的不帶任何感情。

“爸媽，看到了吧，這就是程燕西！”季涼開口，“這就是你們給我定下娃娃親的人，看到他多可惡了吧？你們要是在的話，肯定會退婚是吧？”

“季涼，你膽子變大了嘛！”程燕西皮笑肉不笑的開口。

“我在跟我爸媽說話，請你安靜?！?

程燕西被憋得一口氣沒上來，別過臉看風景去了，思緒卻慢慢飄遠。記憶中，季涼的母親也是很溫婉的女人，經(jīng)常跟母親坐在一起喝茶，懷孕的時候，還讓他摸過肚子，肚子裡的小傢伙不就是季涼麼！如果沒有車禍，他們的各自的命運又會怎麼樣呢？會不會按照上一輩的安排，真的跟季涼好好在一起呢？

想到這裡，程燕西心裡涌出濃濃的愧疚，第一次猶豫，報復季涼是不是個錯誤。

“我要結(jié)婚了。”季涼的一句話將程燕西拉回思緒，只聽她繼續(xù)說道，“結(jié)婚之後就是個成年人了呢！所以你們在那邊應(yīng)該會放心了吧？我會好好的生活，生活得很快樂。我跟程燕西……很好，等結(jié)婚之後再來看你們??！”

下山的時候，程燕西沒忍住發(fā)問，“你跟你父母說了這麼多，一口一個讓他們放心，他們能聽到嗎？”

“我相信他們一定會聽到。”季涼眼神中帶著濃濃的堅定，這是她的執(zhí)著，也是她的信念。

距離婚禮還有幾天，季涼每天都被人拉著試衣服試鞋子、換髮型做美容，每天累得像個陀螺一樣團團轉(zhuǎn)，而程燕西卻是一副悠閒的模樣，因爲他全程都只會穿一身陸軍軍官常服，季涼有的煩惱，程燕西統(tǒng)統(tǒng)沒有。

婚禮當天，大院裡前所未有的熱鬧，從大院入口的檢查開始，規(guī)格之高、檢查之嚴讓人瞠目結(jié)舌，大院裡戒嚴全副武裝的警衛(wèi)全是特種兵，整場婚禮的安保負責人是飛虎團的二營長李瑋，拿著對講機，來來回回、前前後後確定婚禮現(xiàn)場的安全。

同一時間，濱海國際機場的出站口，一個帶著墨鏡的女人走出機場大廳，揮手招來

一輛計程車，臉上帶著焦急又自信的光芒，坐進車裡，染了口紅的脣微微張開，“濱海軍區(qū)總政大院?！?

程家大院的客廳被佈置成傳統(tǒng)婚禮的樣子，大紅喜字、大紅蠟燭、大紅燈籠。程老爺子坐在主座上，程旭跟陳婷分別坐在兩旁，接受著衆(zhòng)人的道賀。

二樓臥室裡，賀景榮跟袁豐旭陪著程燕西整理形象。

程燕西一身軍官常服帥氣逼人，只是胸前掛的大紅花讓他很無語，“非要掛這玩意兒嗎？”

“當然，你沒見古代的新郎官嗎，胸前都要掛的?！痹S旭一邊笑著一邊替他正了正大紅花，問道，“怎麼沒見季涼？”

“在我家?！辟R景榮道，“傳統(tǒng)婚禮，結(jié)婚之前新郎新娘是不能見面的，所以把我們家當做孃家了。程燕西已經(jīng)三天沒見季涼了，簡直望眼欲穿。”

“穿個屁！”程燕西不客氣的罵了一句。

“新郎官，你今天是不能開口說髒字的！”賀景榮抱著手臂笑道。

“報告！”

正說著，門外卻跑來一個小兵。

“說！”

“是！首長！”小兵繃著臉，聲音洪亮，“吉時已到，該去接新娘了！”

“走走走！”袁豐旭迫不及待的推著程燕西往外走，賀景榮隨後跟上。

程燕西跟兩個伴郎身後跟著一隊衛(wèi)兵，浩浩蕩蕩往大院另一頭賀家走去接新娘。

“我看這架勢，活像要搶新娘。”袁豐旭笑嘻嘻的開口。

賀景榮看了看程燕西的臉色，點頭，“比喻很恰當?！?

賀家。

季涼坐在客廳裡等著，她蓋著紅蓋頭，穿著一身大紅色的繡著鴛鴦的秀禾服，上身是小巧的對襟衣，下身是水波腳衣襬的裙子到腳踝，腳上穿著紅色繡花鞋，典型的準備出嫁的新娘子裝扮。

“快點，快點！新郎官來了！”

不知道誰喊了一聲，季涼緊張的一下子雙手交握，手心直冒冷汗。

她真的要結(jié)婚了，外面吹吹打打、吵吵嚷嚷熱鬧成一片，可從剛剛開始，季涼的心裡就一片荒涼。她想逃，做一個落跑新娘……

可現(xiàn)實是，她被不認識的伴娘扶著起來，走到門口。

透過紅蓋頭，季涼低著頭，入眼看到一雙鋥亮的軍靴。

程燕西……

程燕西看著季涼新娘子的模樣，一時有些緊張，慌亂的拿著紅綢遞到她的手裡，牽著她往外走。

上花車、坐花轎，雖然賀家到程家只有幾百米的距離，可沿途過來，鞭炮齊鳴，禮花彈滿天，場面熱鬧又宏大。下了轎之後，邁火盆、跨馬鞍，季涼暈乎乎的被衆(zhòng)人簇擁著進入婚禮現(xiàn)場。

滿屋子的賓客等著最讓人期待的拜堂儀式，程家三位長輩坐在主座上，笑呵呵的看著兩位新人。

“請新郎挑起喜帕！”禮儀官高呼一聲。

有人舉著托盤遞上秤桿，程燕西看著季涼，深呼一口氣，拿過綁了紅綢的秤桿，輕輕地往季涼的紅蓋頭上探去。

紅蓋頭揭開的一霎那，大廳中響起微不可察的嘖嘖讚歎聲。

程燕西望向季涼，季涼望向程燕西，兩個人視線交匯，即使之前有再多的怨恨與不和，在這一刻，兩個人的眼神裡，卻一個含了羞澀、一個含了驚豔。

程燕西一直知道季涼很漂亮，卻沒想到打扮之後能漂亮到這個樣子。高高盤起的頭髮，頭上戴了鳳冠，墨黑的發(fā)上插了朱釵，流蘇耳墜，金銀首飾……一切都成了季涼的襯托，她臉蛋微紅，一雙美目有點不敢看程燕西。

咚咚咚……

程燕西看著季涼，一顆心砰砰直跳，喉結(jié)也不爭氣的滾了滾。

禮儀官含笑看著一對新人，又高聲念，“兩位新人，現(xiàn)在，一拜……”

“等一下！”

大廳門口傳來一道微喘的女聲，一時間，衆(zhòng)人的目光紛紛轉(zhuǎn)向門口。

賓客中間，逆著光走進來一個人，纖細高挑的身材，波浪般的捲髮，微微焦急的神色……

程燕西一轉(zhuǎn)頭，對上那女人的目光，眼睛倏地睜大，剛的驚豔被一抹噬骨的思念所取代，從心臟到指尖，渾身從上到下、從內(nèi)到外如同被電流擊穿，整個人僵住再也動不了半分。此刻的程燕西就像一尊雕塑，眼裡只有門口那個女人。

女人也望著程燕西，一步一步往裡走，走到程燕西面前站定，“燕西，我回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