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體內原本沒有什麼大礙,只是心病已進入到五臟六腑中,皇后娘娘需知道,有的時候,心病纔是世界上最難以醫治的病痛,微臣當了這麼多年的大夫,手上也醫好過許多人,只覺得,我也是能夠將皇后娘娘醫治好的。”
陸太醫輕輕地將針放進原本的袋子中,走到了桌子旁邊。
“可是本宮原本就是心病,陸太醫有什麼辦法讓我好呢。”
沈佳音的眼神暗淡下去,她並沒有直接和陸太醫說自己擔心害怕的人是誰,現在她明白了,原本朝堂上的事就已如同水火,自己既然是陌陽國的人,就該忠君愛國,現在的皇上纔是她真正的夫君,不是麼。
“微臣這裡有一副藥,可以讓您養一養精神,心病這樣的事情,最主要還是病者對大夫主動傾訴,可是微臣看皇后娘娘並不很想跟我說什麼,那就請皇后娘娘您且吃著,但是一定要記著,這中間,不能再讓自己傷心憂慮了。”
陸太醫在桌上仔細地擬著藥方,一會兒又轉過頭來說道:“皇后娘娘,若您不肯將自己的心事說出來,那麼微臣還有一個辦法,不如將這一切寫下來吧,寫下來了再燒掉,也可以達到寄託哀思的目的。”
沈佳音看了陸太醫一眼,注意到他的話裡竟然是寄託哀思。
莫非這個高人知道自己心中忌憚的是一個已經死去的人嗎?
沈佳音稍微調整了自己地表情,然後說道:“陸太醫當真是名不虛傳,曲直沒有說錯,您當真可以看透別人的心思啊。”
陸太醫笑了一笑,說道:“那是因爲,在這宮中,從前,也有一位娘娘與您患了同樣的病,她不願意告訴微臣,微臣也沒有及時地發現,結果釀成了大錯,作爲過來人,微臣有義務告訴您,凡事都需一定的發泄渠道纔可。”
沈佳音看了一眼陸太醫,他的笑容漸漸地收斂了,空氣中只剩下細微的尷尬,“敢爲陸太醫一句,這個娘娘,如今身在何處?”
陸太醫看了一眼遠處,說道:“她已在陰詭地獄裡頭,和孤魂野鬼一樣,成了親者的心痛念想。”
沈佳音聽了這話,大驚失色,再轉過頭來看一眼陸太醫的時候,只見他已經起身收拾東西,要走了。
“皇后娘娘,我看多了皇宮中的齷齪事,之所以還活在人間,不過是爲了挽救萬一罷了,希望您從今以後要好好地活下去,不要再平添執念,不管如何,眼前人才是最重要的,何必爲了多年前遺憾,而讓從今以後的人生痛苦呢?”
沈佳音強忍著心口上的壓抑,目送著陸太醫的離開。
陸太醫單薄的身子在珠簾前搖晃了晃便出去,心口絞痛,思緒在眼淚的盤旋中,變得正常。
牧褚,爲什麼所有的人都在勸我忘記你呢?
你跟我說過,這個世上,只有我們懂得彼此,是你拯救了我的自尊心,當年,我入了你的王府,是帶著父親的仇恨和目的去的,而你,身邊的美女千千萬萬,卻對我尊重禮待。
你會詩書琴韻,也懂憐香惜玉,雖然生性花心,但是極懂人性。
也就是在那個時候,我才發現,原來皇家公子,也有牧褚這般風流倜儻之人,那個時候的沈佳音不過是個被父親的仇恨給籠罩的少女,心事重重卻窺探到了牧褚對自己的喜歡與真心。
沈佳音是憎恨過牧褚,原本她以爲,自己只要平安喜樂的長大,再跟父親討個恩旨,便可以隨心所欲地嫁給自己深愛的人,哪怕是沒有榮華富貴可以追尋,也沒有關係,可是,自己終究是入了最讓人驚懼的帝王之家。
直到牧褚不分青紅皁白地恨死了自己,沈佳音才知道,原來自己和牧褚之間的恩愛不過是曇花一現,帝王家終歸是個冷冰冰的地兒,沒有人情,所有的人都在盤算著自己心中的地位,也忘記了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是什麼。
而這就是自己接受陌陽國皇上的根本原因,這個男人雖然深愛著自己,但是從來沒有勉強,也不會做出什麼承諾,這樣的男人往往最是給人安全感,伴隨著時光和歲月的侵襲,可以讓人沉浸於其中。
外頭有人在輕輕地敲著門,沈佳音猜測,大概是曲直,她輕輕地坐了起來,果然看到曲直端著一碗什麼東西進來了——
“皇后娘娘,感覺如何?我看陸太醫出去不動聲色的樣子,還以爲你沒有給他好臉色呢。”
曲直笑著說,且將托盤中的東西拿到沈佳音的面前,沈佳音仔細一看,才發現是血燕。
“我不太想吃。”
沈佳音擺了擺手,她當真沒有胃口,一想到之前的那些事情,不覺有些懶懶的,精神都打不起來。
“喏,皇后娘娘又忘記了,您答應過我的,要好好地活著,要開心地活著的。”
曲直想了一想,說道。
“本宮哪裡不開心了?你看本宮如今什麼都有了,哪裡會有不開心的道理?”
聽了曲直這麼說,沈佳音又恢復了自己看似樂觀的本性,說道。
“陸太醫可是跟奴婢說了,娘娘有心結,你就是在勉強自己,強顏歡笑的呢。”
曲直若有所思地說。
“你不是說陸太醫不動聲色的,他哪一次不是這個樣子,你不要望文生義。”
沈佳音有些悶悶地說道。
“娘娘,陸太醫可沒招你惹你,他今天本來是出巡的,還不是因爲擔心皇后娘娘,才急匆匆地來,您可別不識好人心纔是真的。”
曲直若有所思地說。
“對了,剛纔陸羽恆跟我說到了關於前朝娘娘的事情,你可知道?”沈佳音問道。
曲直當然清楚,那是一個廢妃,就是因爲整日神思倦怠且憂心忡忡的,才因此得罪了先皇,最終,被凌遲處死,只是這個時候跟沈佳音說這些,有什麼用呢,左不過是平添了他的不高興罷了。
“我也不知道,只知道她是個乖巧的人,後來不知因爲什麼事情鬱鬱寡歡,算了,前朝的事情想這麼多做什麼,我們將自己打點好了纔是最重要的,不是嗎?”曲直說道。
“知道你的苦心了,這血燕,我喝下去就是了。”
沈佳音知道曲直原本也是個倔強的人,知道多說無益,就將血燕端了來,一飲而盡。
又過幾天,沈佳音喝一些陸太醫開的藥,還真是覺得心思沒有之前那麼鬱結,開始籌劃以後的日子,自己也許真的可以忘卻關於前世的記憶,過著屬於自己的後半生,能有自己和皇上的兒女,倒也開心一點了。
這一天,玄音福晉又來了,因爲她和玄音是多年的姐妹,所以也跟皇上求了旨意,只要是她,可以直接入內,不需要稟告給任何人。
玄音進來的時候沒讓人通傳,臉上有焦慮的神色,沈佳音正在臥房之中看書,看到玄音這個樣子,心中有些奇怪。
“玄音,你的神色怎麼這般不好,可是得風寒了嗎?”
這兩天天氣驟然變暖,宮中很多人感染了風寒,連沈佳音自己也是,於是就問道。
玄音福晉找了一個地兒坐下,將身邊的丫頭都遣開了,看了一眼曲直,曲直仍站在那裡。
曲直知道玄音要說什麼重要的事情,若是與天鳳國中的某個人有關,不是招惹沈佳音白白地傷心麼,也不想私自離了她,就站在那裡,沒有動靜。
沈佳音看玄音這樣的神色,知道大概,就對身邊的曲直說:“曲直,你先下去,我有些事情要和玄音談一談。”
曲直看了一眼沈佳音,雖想告訴她心中的直覺,可在外頭看來,她和沈佳音是主僕關係,便輕輕地頷了頷首,直接往門外走去了。
“玄音福晉,究竟有什麼事情,是不是你在天鳳國那邊有消息了?”
等到曲直將門徹底關上了之後,沈佳音將身子坐直些,湊到玄音福晉的跟前,著急地問道。
“皇后娘娘,您可知道,天鳳國中的那位決明長歌?”
玄音福晉今天簪了朵潔白的攢金蕾絲,十分嬌豔動人,白皙的肌膚上鑲嵌著一雙玻璃一樣眼眸子,看起來卻不像從前那樣聰明利落,看來,自己的直覺竟然是準了。
“玄音,你問我這樣的事情做什麼?”
沈佳音偏了偏頭,心裡已虛了起來。
從前她和別人交談的時候,從來也沒有流露出任何徜徉的意思來,決明長歌,自己總是似有若無地提到,實際上,和玄音總是存了曖昧不明的語氣。
在陌陽國,大家早就對天鳳國恨之入骨,誰還能認真地聽沈佳音接下來說什麼呢,再說,沈佳音如今是一國之母,說話做事都要有分寸,所以,她也覺得心虛起來。
如今玄音福晉這麼火急火燎地來,且冷不丁地問了宮中的忌諱,恐怕是朝堂之上有了什麼風言風語。
“皇后娘娘若是真的將玄音當做朋友,直接告訴我好了,我心中有個數。”
玄音福晉沉吟道,她的手腕上帶了佛珠,沈佳音從前是沒有見她帶過的。
“前段時間,我不是已經和你提起這件事情了麼,如今看你這麼火急火燎地來問,是不是因爲你知道什麼了?”
沈佳音隱隱中倒有一點肯定,只是玄音如今的反應讓人有些奇怪,決明長歌並非是什麼諱莫如深的事情,她怎麼看起來驚慌失措的。
“皇后娘娘可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如今您也只是仗著皇上喜歡,若是日後,有人根據您如今的言論在皇上身邊吹耳旁風的話,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樣的事了。”
玄音福晉焦慮了起來,手中不斷地互相搓著。
“玄音,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讓你這樣害怕,莫非我們這次真的難以挽救了?”
沈佳音有些呆呆地問道,不知道怎麼的,直覺告訴她,玄音所有的慌張都和她做的夢有關係。
“這一次,決明長歌死了,且秘不發喪,可是我真正擔心的事情卻遠遠不止這個。”
玄音閉了眼睛,若有所思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