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貴妃,時辰到了。”
太監來傳,衆娘娘已進了些小食,喝了溫熱的茶水,恢復了些精氣神,也不願意就留,只等著祭天快些到來,好早回屋裡。
“姐妹們,我們走著吧。”
雲貴妃端出威嚴的儀態,前方有三列太監撐著蒲扇緩緩走著,後頭十八內宮婢女隔開了雲貴妃與決明長歌的儀仗,金龍緩緩地向御用道場行進。
“娘娘,您身體可還撐得住?”
永桂小聲地問道。
“無事。”
決明長歌淡淡地說,御用道場設在內宮與外宮交界處。
皇上不在朝中,也沒有後位在上面壓制,只以雲貴妃一人獨大,即便決明長歌有子嗣,也敵不過她的尊貴。
宮娥們站在宮柱外,雲貴妃手執九支線香,雲姬的一對子女扶雲貴妃衣裙,循階而上。
“妹妹,我本該體恤你,可這道場中有推不翻的規定,貴妃以下的嬪妃不能進入,更何況是丫鬟,你的身子還受得了麼?”
挑釁總是在最緊張的時候來了,決明長歌皺著眉頭,這樣的招數雲貴妃可真是屢試不爽啊,只可惜,自己還沒有愚蠢到會爲了她一兩句話就起了退縮之意。
雲貴妃禱告的時候問了決明長歌,決明長歌笑盈盈:“我爲妃子,自然該遵守禮儀,若孩兒連這點寒都受不了,也不配做皇上的後代。”
雲貴妃頷首,等的,可不就是這句話麼。
阮若水,你放心,當初你躊躇滿志都沒有將決明長歌拉下馬,可恨的,是你自己福薄,我卻不能看著決明長歌一家獨大。
心中既有思量,就化作了阮若水雲貴妃脣齒之間的笑意。
“既然如此,妹妹便隨行我後。”
經過了三代的修繕,供奉祭祀禮的道場更加**肅穆。
決明長歌不是傻子,怎麼可能與皇上的孝義過不去,且在阮若水離開天鳳國之前,決明長歌就聽到了旁人的說法,只道是阮若水很早就想要剷除自己了,後來她應聲而倒,難道不是因爲皇上週全自己的緣故麼。
皇上還是有一點癡情在自己身上的吧。
牧褚擁有家國天下的胸懷,對很多事情卻是計較到骨子裡的.
決明長歌竟然不知是喜是憂。
到了臺中央,少命司手執銅鏡,向天取光,鏡面上反射的光亮隨日頭的移動變了方向,最終匯聚到了雲貴妃的肩頭上。
“先人庇佑,福壽恆昌。”
光亮越來越集中,漸漸地成了明黃之光,雲貴妃周遭散發著溫黃的光,好歹也緩和了決明長歌手中的冰涼。
“大吉之召,大吉之召。”
少命司執鏡喚著,道場外的火炬同時燃起,道場外的妃子雙掌合十,齊身祝禱。
決明長歌自以爲吃了盛思明開的中藥,至少可捱過祭天,可從登上層臺後,周遭熱得很。
外頭冰冷,內力卻是如同著火了一般的灼熱。
由內自外的發熱讓她不自覺顫抖起來,直到祥和之光蒸騰起了之後,她才知道哪裡不對勁。
原來是裙底的花瓣樣式,遇到火光後,似有了靈性,在無風的道場上竟纏到了雲貴妃的腳邊。
一瞬間,花朵舔舐了雲貴妃的熱氣,著起火來!
決明長歌的裙襬焚燒了,身體裡面的火熱和身體外面的火熱瞬間就連爲一體。
等她反應過來,眼前浮現了雲貴妃驚慌失措的面孔——
“妹妹,你……”
她欲言又止,這是自己看到的,最爲驚恐的,雲貴妃的臉龐了。
“你什麼都不要想了,好好休息,改天我著人爲你驅驅那個……”
雲貴妃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讓決明長歌心中寒了一截。
剛纔發生了什麼,爲什麼身在灼熱的火焰之中,還是與墮入了冰窖中是一模一樣的。
可現在,決明長歌纔沒有時間理睬周遭的感受,她只想知道,到底是什麼東西促成了今天,還有,剛纔到底發生了什麼。
“什麼意思,我的什麼?”
決明長歌冷冷地說,宮裡是藏污納垢的地方,若讓別人聽去,不知清譽何在了。
“你當真要在這談論嗎?”
雲貴妃說完後將臉轉向外圍——
“今日祭典之事,誰敢說去半分,自己尋思著,嚼舌根前多考慮母家的前程!”
衆嬪妃忙拜倒在地上,唯唯諾諾地遵命。
直到被永桂攙扶到轎上,決明長歌纔有了真實感——
“剛纔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爲何本宮恍恍惚惚的。”
決明長歌說不上來感覺,灼熱讓她的雙腳疼痛不已。
“娘娘,您的腳疼不疼,剛纔可嚇死奴婢了,裙裾怎麼就捲上了雲貴妃的身子了?”
永桂低聲說,環顧四周,最後欲言又止。
“回去再說。”
決明長歌的轎子行駛在永道上,決明長歌搓著冰冷的手指。
許是衣服的問題。
這件衣服從製衣坊直接呈遞到宮中的,流程都沒有問題,永桂全程督辦,怎麼會有失?
難道當真因爲那件事情嗎?
決明長歌一想到阮若水,緊張情緒都被揪緊了,好像是有人在她的腦袋中一下一下錘砸著,不讓她有喘息的機會。
腸胃的不適遊走在全身上下,有一股熱氣在體內竄來竄去。
阮若水在被驅逐的前一天晚上給自己託夢了,夢裡頭,阮若水冷笑著,讓自己不要再觸碰與沈佳音有關係的事情,否則,自己的下場便和她一樣。
決明長歌從來不相信天命,且牧褚從來也沒有表露出什麼別的樣子來,所以,這件事情也被擱置一邊,如今,自己越來越心煩意亂,所想的,自然是與沈佳音有關的種種了。
“奴婢該死,可這衣裳雖然是奴婢看護的,一開始就便被存在冰盒中,若真的是奴婢照顧不周,也不至於如此,若娘娘盛怒下處決奴婢,奴婢毫無怨言,最重要的是娘娘別中了雲潮那個毒婦的圈套啊。”
一回到宮中,永桂便跪拜在決明長歌腳下,雙肩顫抖著。
“我並沒有怪罪於你,你何必這麼恐慌。”
決明長歌呆呆地走著,只有在腳步觸及地面的時候,才能安穩——
“你把剛纔的話細細地說給我聽。”
她用殘存的意念問了這句。
“難道娘娘沒有記住剛纔的事情嗎?”
永桂有些疑惑。
“我不知道,置身其中的時候,身體裡熱得很,我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牽制著我,等我回過神來的時候,事情已經全部結束了。”決明長歌說。
“可惜九龍神臺高聳在祭臺之上,我們實在看不出什麼,等反應過來,雲貴妃已命人將您攙扶下來了。”
永桂也仔細回想著剛纔的事情,可是無法清楚地表述。
“我不相信,皇上剛走不足一個月,雲貴妃就敢在宮中與我作對,到底是誰要在背後這樣害我?”
決明長歌慌張地說,這樣的慌張是從來沒有過的,她心中總有不安,總覺得宮中會發生什麼事。
“娘娘,我們要不要告訴支持您的朝臣,後宮之變,與前朝必有關係,說不定,我們可以從那裡得到答案。”
永桂說。
“現在最是不能輕舉妄動的時候,局面纔剛打開,沒有弄清楚對方的真正目的前,貿貿然就聯合外戚,恐會落入別人圈套,一定有什麼事情是被遺漏的。”
決明長歌在房中踱步,半個月來,雲貴妃在食物衣物上無不謹慎,對她更是十分禮讓,不親自沾染卻事事關心。
這樣一來,髒水也潑不到她的身上。
本來決明長歌還想,不管怎樣,就將今天的事情設計成雲貴妃製造混亂好了,可雲貴妃的父親隨著皇上外出,這時若是惹了她,在皇上的耳邊說什麼,自己就徹底沒有勝算了。
“綠蘿小主駕到。”
門外有人來通傳。
果然沒多久,綠蘿便從雲貴妃身邊走開,來到自己的宮前。
“快傳。”
決明長歌說道,雖是夏天,可心中早就被冰雪覆蓋。
“娘娘吉祥。”
綠蘿匆匆地進來,珠釵搖搖晃晃的,像要倒下來一樣。
“快起來,這個時候了,不要拘束禮節。”
決明長歌焦急地說。
“娘娘,這次的事情似乎沒有這麼簡單。”
綠蘿小聲地說著,看了一眼左右,決明長歌心領神會。
“都給我退下,沒有我的召見不可進來,若其它人來了,就說我在休養,今天一律不見客。”
決明長歌冷冷地說。
“是。”永桂領著另外兩個宮女一道退了下去。
“說吧。”決明長歌坐到了椅子上,問道。
“您走了之後,雲貴妃叫來了少命司,少命司說,此事關乎天鳳國的一位國師,是他魂魄不散,趁宮中行祭典時攀了繩索,以火相方式來到衆人面前,要一申冤屈。”
綠蘿的眼神躲避著,似在猶豫接下來要怎麼說。
“胡扯!皇上最不喜歡宮裡頭糾纏於神鬼之事,她這麼說,也不怕遭報應麼?”
決明長歌雖知這事荒謬可笑,但也知三人成虎。
鬼神之說若被不安好心的人強化了,自己說不定還要被冠上禍國殃民的罪名。
“這並不重要的,重要的是,這位國師從前與沈佳音是舊好,我看,雲貴妃這麼安排,還是要將事情攀扯到沈佳音身上吧。”
綠蘿思前想後,終於鼓足勇氣說。
“什麼?他?”
決明長歌驚叫,這人一直是心中的一道傷口,這麼提起,可是驚魂未定。
“在少命司口中,是沈佳音攀著您肚子中的這條線來到了陽間。”
綠蘿終於說了出口。
“一派胡言!”
決明長歌氣得將手掌砸向桌子,房間似乎都動了一下。
“娘娘,您不能生氣,現在局勢明顯,雲貴妃要趁皇上不在宮時將不祥的聲名加在您身上,若您自亂了陣腳,可不讓那些人佔了便宜嗎?”
綠蘿忙上前扶著決明長歌的手,生怕她再做出什麼事。
“那些人是怎麼說的,下面的議論如何?”
決明長歌緩和了胸口中的痛楚,轉過頭來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