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閣!峻嶺橫空,危崖高聳,峰如劍插,石壁橫亙,森若城郭!
“蜀道難,難於上青天”,便是形容此處!
他與她,一路出中州、過泰地,來到了劍閣。
只要翻過此處,便是正式地進入了蜀地,也正式地進入了唐門的勢力範圍內。而車伕與那輛車,在送達他們到此處後,離開
因爲,剩下的路,已不能再乘車!
簡隨雲淡淡仰頭
劍閣崢嶸崔嵬,那奇峰險壁似乎離天不過尺餘,無數松柏例桂於上,顯得無比荒寂,而荒寂中,是驚心動魄,似乎那些峭壁隨時會撲壓而下
讓人不得不感嘆,此處地勢的奇險!也不得不感嘆,大自然造物的神奇,
在此等奇險前,人類似乎顯得小而又小!
“黃鶴之飛尚不得過,猿揉欲渡憨攀接心。”唐雲引立在她身邊,同樣仰望山高處,輕笑
一座劍閣,連同一個劍門關,便將巴蜀與外界隔絕了!古來有多少人想攀越此處都不可得,如果不是出現了一座找道,這裡恐怕永遠都是一座難以越渡的的天然屏障!
而它,也歷來都是兵家必爭之地!
微微一笑,簡隨雲當先擡步
山風過,衣袂獵獵,這裡的風也顯得格外蒼勁,將她的髮絲狂揚,青袍斜裹,彷彿她隨時都會遁飛而去。
看著她,唐雲引眼裡的輕笑,是欣賞。
全然的欣賞!
彷彿簡隨雲的每一處、每一點,在他的眼中,都只有青山寫意,流水悠悠。
啓步,他隨上
棧道,是依崖而建,或在崖避上開槽,陷於其內;或突於崖,臨空而出。細窄而險高,普通人即使是站在上面,也不敢看往找道外,就算不小心看一眼,都會頭暈目眩,憂恐著會不慎掉落下去
而她與他,似不受此山的影響,共行於棧道間,遠遠看去,只彷彿是天地靈氣所蘊、日光精華所化。
在尋常人需要費力攀登的石級上,他們也如履平地一般。
“川子哥!”遠遠的,山勢轉折處傳來一道細細的女聲,帶著濃重的川味。
“細妹兒,你慢些點,過了這兒個郟,再拐個彎,我們就要翻過這劍周嘍。”
“真地麼川子哥?”
“真地,翻過劍閣,我們就算出了巴蜀,到那時,你便能看見外面的世界,有多大、有多美!”
“那我們快點吼”女聲似乎興奮起來,但聲音帶出了幾分疲憊。
接著,那頭順著山勢,從棧道處出現兩個細瘦的人影。
一男一女,俱都是典型的!人打扮,男子身後還揹著個竹簍,一邊擦拭著額頭,一邊扶著身旁的女於,雙眼也時時盯著女子的面孔
“細妹兒,這一路你累嘍,慢些點走,過了這塌塌,我們好好歇息一番,讓川子哥(guo)兒再給你弄兩個野味,幹飽了纔好上路。”
“川子哥,我好興奮喔,終於要走出蜀地嘍!”女子的臉上全是汗跡,膚質黝黑的臉上泛著通紅的熱氣,身上的衣衫也有些凌亂,腿部甚至有擦傷的痕跡,彷彿他們是費了太多的力氣才走到這裡。
而他們的話音,婉轉,有韻味,哥哥妹妹的稱呼中,帶著地方特色的親密與直白。
“細妹兒…”男子探起一隻手,用柚子爲女子也擦了擦臉頰的汗,“你辛苦嘍。”
“川子哥,我不苦,跟著你,走到哪兒都是甜地。”女子擡起頭,回望著男子,眼裡是一份喜悅。
而他們的另一隻手,始終是交握著的,從出現,到走近的許多步中,一直握著。
尤其是在上下石級時,男子總是第一個上或者下,再返身接著女子,幫助她一起前進,尖銳的石棱不時地擦著他們的身體,他們的手,卻握得很緊。
看著那對男女,唐雲了的眼眸中,那雙交握著的手似乎是放大了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他,輕語。
簡隨雲也看到了那對男女,在對方轉過棧道後便自然而然地成了風景中的一部分,但她只是靜靜地看,腳下不停
“川子哥,今日我們便能好好睡一回嘍,我要吃這外面地吃食,喝這外面地水,還要跟著你走南闖北,過我們紅紅火火地小日子,對嘍,我還要再給你生幾個娃兒,教他們識字。”女子一邊說著,一邊因路程的艱難而喘著粗氣,但她的語聲突然頓住了。
“細妹兒……”男子有些詫異,順著女子的視線看過來後,也頓住——
此時,已走到一道隆隆的瀑布前。
刻閣的水,更加聲勢驚人!
飛流直下,迴旋動盪,震耳欲聾!
但簡隨雲與唐雲引能將他們的對話聽得清楚,而他們卻是才發現這樣兩個人——
發現後,立刻怔立當處,彷彿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直到唐、簡二人與他們在狹窄的棧道間錯過,直到他們看到的只是兩個背影——
“……川子哥,我們莫不是白日裡……撞仙了不成?”女子瞪大著眼。
男子呆愕地點頭,“細妹兒,或許這山裡靈氣逼人,少有人來,才……”
他的話並沒有說話,似乎他的神思仍未回籠,無法集中思緒去言語。
轟隆隆、轟隆隆——
旁邊是壁立千仞,橫亙綿延,若天壘城郭,下面是飛瀑直劈,氣勢磅礴
整座山中,都充滿了動盪的流音!彷彿萬馬奔騰,並且越來越強烈,越來越強烈
突然,簡隨雲淡青的身子化作一縷輕煙!
突然,唐雲引月白的長袍如水月橫移,原地飄飛而出!
他們去的方向,全是向後
而後面,正是那兩個青年的男女。
眨眼間,不,不到眨眼間,無數巨石從天而降!
也在不到眨眼間,簡隨雲的手攬上了那個女子的腰,唐雲引也提住了那個男子的後背衣襟,然後
簡隨雲與唐雲引縱身向棧道外躍下
萬丈深崖,不過如此!
巨石紛紛,如驟雨、如狂濤,帶萬鈞之勢,撲天蓋地地打下!天地在瞬間變色,看不到蒼翠朦朦,只有青白的山石!
除了山石,還是山石!山石滾滾中,一淡青一月白的兩道身影,攜著另外兩個細瘦的影子,迅速下墜!
墜的過程中,激流飛起,已到瀑布的位置
而瀑水湍急,隱著突出的山巖,被落石擊打的同時,水滴成劌!山巖也隨之撞起,大的、小的,濺飛空中,連同下落——
幾個人影便隱在了石飛水亂中,再也看不清,道不明!
到底是地在震動,還是天在塌陷?
這突然的變化,就像是大自然的震怒,要毀滅整個世間一般!
在任何一個尋常人的眼中,這就是一場滅頂的災難!
似乎沒有人,能躲過這場災難!
即使武功蓋世,又怎能與天崩地裂相抗?
石,仍在落著
大地,仍在震動著瀑水,也仍在飛濺著她,與他,上不著天,下不著地,危險仍在!就在他們的下墜中,密集的石雨如黃河之水,覆蓋面積之大,聲勢之驟,就算是最不可思議的身法,也無法在其中躲閃!
可以說,沒有生物能夠躲避!
只有面對!
也是在今日,可以看到從來不顯露武學的唐雲引,其內力修爲與輕功身法,是足可讓世人驚愕的!
他,與簡隨雲同時下躍,沒有語言交流,卻彷彿像是提前便溝通好了一般,動作快捷而默契!並與空中始終並肩齊位!
一直在同一個高度,保持同一個速度,揮單臂,集內力而出,向外撥、擋、格……用自身真氣去硬生生地把那些落石給擊開!就像在混沌中的開天劈地!看不見人影,只看到落石橫飛!
這是武學高手才能做出的反應,卻不是每一個高手都能做到的地步!
因爲,他們沒有躲避的空間,甚至不能隨意挪動身體!而他們的中間,還有兩個人!
兩個雙手仍在交握著的人!
正因那兩人仍在緊緊相連,才使他們不得不併肩齊位,不能自由遊離,只能四個身形連在一起,於空中一同下墜!而在應對亂石的同時,既要保證自身在空中的穩定,也要爲中間的二人謀求一份空間。
做起來,何其之難?
只要有一塊碎石趁隙而入,中間的人都會有性命之憂!而那兩人似乎早已陷入昏厥,如兩團軟泥般,不能給出半點配合。
但風吉兒若是看到了這一幕後,會立刻打消去試探唐雲引的念頭,並會直接仰問蒼天:到底這世上真正的高手,還有幾個?
爲什麼唐雲引的身法似乎不輸於簡隨雲?
尤其那些碎石尚算容易被擊飛,但石雨中多數都是丈餘的千斤巨石!就算是一滴水從百丈高空墜落,也是力道驚人,何況巨石壓頂?
但唐雲引,竟也同樣做到了將之揮出,打偏數尺的境地!
是許多內家高手根本無法做到的!
與簡隨雲一左一右不停地往外格擋、格擋、再格擋!
如果他的內力差一分、輕功差一絲,都不可能與簡隨雲配合得如此默契!併爲自己,也爲中間的人支起了一份難以想像的生存空間!
墜,不停地墜!
萬丈深崖休現出它的可怕!
越往下墜,落石越多,速度也越快,其產生的力便也越大!
他們畢竟是人類,面對的,是大自然的威力!習武所練就的內力不會隨著下降越用越強,而是會漸漸不支每下降一寸,激烈的瀑水便將他們的身體又徹底打溼一次每下降一分,便越是在生與死間徘徊
內力可將石雨震飛,卻無法阻擋無孔不入的水,隨著衣衫浸水,身子也越來越重,而簡隨雲與唐雲引撐起的屏障也越來越小,他們上方的破綻正在逐漸顯露
他們的確已有所不支!所磕出的石頭,距離也越來越近
忽然,一塊更大的巨石從當頭罩下
約兩丈有餘,就在他們四人的正上方!比前面落下的所有的石頭都要大,
大得讓人無法想像要憑藉什麼樣的力量,才能將之從空中迸飛?
瀑水的轟然聲,早已被湮滅,那石頭僅僅只是銳利的破空聲,便幾乎要貫穿耳中的鼓膜!
而離地面,還太遠!
遠得即使他們沒在半空中被砸得骨碎筋斷,也會因力竭,在著地後,被其壓到谷底,成爲肉泥!
但石頭的落勢顯然要快於他們,越離越近,越離越近——
四人的身體任憑再躲,也無法在擊打其它落石的同時橫移數丈!
四尺、三尺、二尺、一尺……
“轟”的一聲,在巨石幾乎已挨著他們頭皮時,一股氣流從簡隨雲的右臂散出
所至之處,所有的石頭都被反彈而回,包括那塊巨石,就彷彿遇上了一道無形的氣牆,在幾乎不可能的情況下,向上空震了一震——
又震起半尺距離!
“進!”簡隨雲吐出短促的一個字!
“隨雲!”
唐雲引眼神中,也突然閃過急促!
那種急促彷彿是發自心底的一種刺痛,他的臉於瞬間變色!
但他並未喚出聲來,只是將“隨雲”二字映入眼中,同時間,用快得難以看清的速度,收臂、抽出腰間束帶,向後一拋
於是,空中出現一道白練,直直穿過身後的瀑布,打入瀑水中
下一刻,她,與他,便被吊在這處四陷的巖石下瀑布,是水依山勢而成,只有在山的高低落差中才能急歌飛舞,而瀑布下面,常常是靠突出的巖石來支起瀑水成練——如果,不是此處恰巧有這塊突出,又如果,他們的身體沒有在千鈞一髮的時刻硬生生向後橫移,鑽入了水幕,那塊巨石會在震起半尺後,重新壓上他們的身!但是,真正讓他們能避開巨石的原因,是因爲這世上有一種武學叫作”乾坤罡氣”!
而今日,其中的“坤元罡氣”再現!就在剛纔,從簡隨去右臂所揮出的氣流正是被許多武林人神往的“坤元罡氣”!但簡隨雲對它的運用,卻已超過許多武林人對其的理解!
無論是哪種護身罡氣,都因自周身而發,將發氣之人完全籠在其中,形成沒有破綻的半圓形的屏障,而簡隨雲卻只是集中在右身,左半身仍與平常無異,顯然是怕傷了旁邊的人。
但她竟然能將罡氣在身體的局部部位使用,已超乎太多武林人的想像!
也正是“坤元罡氣”將巨石反彈回上空近半尺,纔給了他們這唯一的避開機會!
而那塊巨石也在他們鑽入瀑水的剎那間,擦著他們的身體叫囂著,繼續落了下去
“你,怎樣?”瀑水外,落石仍在驚天動地的滾動著,瀑水內,他與她,面面相對
急速下墜的身子因那條束帶被突然掛在巖石上後,在空中打了幾個轉,然後,因束帶並不長,轉了幾圈後,穩定
而他和她也是在衝進瀑中後,由他將束帶再拋成孤線,她及時抓住另一頭,讓帶子成對摺形掛住,他們的手中,也依然各自攬著一個人,爲使那二人不致被擠壓,上方的掛著他們的巖石又極小,他與她只能面對。
額,對著額;眼,對著眼;身體,對著身體。彼此緊緊地對著,沒有幾分空隙。
“無妨。”簡隨雲的臉色似乎更加得透明,鼻息間有些微微的紊亂。
“你,不應吐字。”唐雲了看著她的面孔,也在看著那雙似乎永遠淡定的眼——
任何一個武學高手,在集中運用內力時,無人敢輕易發聲,尤其是在運用罡氣時,要比通常的運用內力更加費力,加之身在半空中,只有催動更強的功力,才能支撐!
而剛剛的局面險之又險,如果發聲,便會破氣,導致內力疏出,功力盡破,給自己帶來致命的危險!
簡隨雲竟然在那時吐字!唐雲引因之變色的臉,似乎到此時也未完金平復,緊緊地看著簡隨雲
看著她的鼻息在一點點放緩,明淨的臉在山塵與瀑水激盪的瀲灩下,似乎透出種蒼白
但她的脣,淡淡的紅潤,如蘭花在幽谷月色下的微微綻放
離他的脣,只有兩寸之遙。如果,只是如果,能夠微微地向前
兩張脣,如……就在山崩地裂的巨響與飛石急瀑的震動中,突然能看到唐雲引的胸腔似乎在鼓動
即使是之前的生死一線間,那裡也未曾有過異常,現在,卻像是有什麼東西在突出,突出並一博一動
而那,是心臟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