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鄭譯之言,大殿中頓時一陣騷動,許多人都是喜形於色,便是如尉遲運這種持反對態度的武將也不由擰眉沉思起來。鄭譯將衆人的神色變化盡收眼中,嘴角噙著的笑意不禁愈發濃郁起來。
“突厥人既然送來了厚禮,本公自然也要幫他們說道幾句,更何況結盟一事對我大周只有好處,兩全其美,何樂而不爲?”
鄭譯此人,才能是有的,只是天性貪婪自私,而今備受宇文贇恩寵,更是有些不可一世,不將天下英雄放在眼中。
“鄭愛卿此計甚妙,不知爾等還有什麼不同意見?”宇文贇也是眉開眼笑,似乎已經看見了大周的鐵蹄踐踏在了齊國的土地上,完成了宇文邕都未完成的大業。
宇文贇雖然已登上大寶,但朝中文武輕視他的卻不在少數,實在是宇文贇行事實在恣意妄爲,不學無術,驕奢淫逸到了一種令人難以想象的境界。無德無才的天子又怎麼可能得到天下的認可和真心擁戴,是以宇文贇對朝政還不能絕對掌控。
宇文贇渴望一場轟轟烈烈的戰爭,以此來樹立自己的威信,脫離他老子宇文邕的陰影。儘管他是個徹頭徹尾的昏君,但他又何嘗不想一統河山,讓全世界都匍匐在他的腳下,任他驅策玩弄。
正因如此,聽了鄭譯的意見,宇文贇頓時來了興趣,如果他真的能蕩平齊國,那是何等的豐功偉績,整個宇文氏一族還有誰能超越他,這天下又還有什麼人敢質疑他。
“陛下,微臣以爲茲事體大,還需從長計議。”便在這時,豐神俊朗的宇文孝伯越衆而出,恭敬地行禮道。
“哦?”宇文贇雙眸微微一瞇,淡淡地道:“不知天官宗師有何話要說?”
“陛下,”宇文孝伯仰首看著高高坐在龍椅上的宇文贇,語氣低沉地道:“先皇東伐失利我軍已是元氣大傷,民心動盪,冒然用兵,實在不妥。況突厥蠻夷之輩,狼性不改,卑劣無恥,這些年來屢屢犯邊,百姓對他們是生惡痛決,如今我們又怎能與之結盟,若果真如此,不僅於陛下威嚴有損,更會引起百姓的恐慌,還請陛下三思啊!”
“哼!”
宇文贇冷哼一聲,面沉如水,冷冷地注視著宇文孝伯,寒聲道:“怎麼,天官大人是想怪罪先皇東伐失利嗎?”
“微臣不敢,微臣絕無此意!”宇文孝伯渾頓時一個激靈,“噗通”一聲跪倒在地,誠惶誠恐地道:“先皇雄才大略,微臣心中只有欽佩仰慕,安敢有半點不敬之心,只是臣之所言句句屬實,事關國家安定興盛,遂才斗膽進言,還望陛下明察!”
宇文贇輕哼一聲,臉色依舊陰沉沉的,卻不理宇文孝伯,而是看向其他人,淡淡地道:“朕決定採納衛國公的建議,不知爾等可還有不同意見?”
宇文孝伯聞言頓時大急,就要出聲阻止,正看見不遠處的宇文神舉向著自己連使眼色,到嘴邊的話不由又咽了回去。
“諸位既然都同意與突厥和親聯盟,那日後便不得再反對。”宇文贇說著刻意看了宇文孝伯一眼,冰冷的目光中深處蘊藏著一絲警告的神色,宇文孝伯先是一怔,旋即便是釋然,心底頓時涌上一抹苦澀與失落。
宇文孝伯知道,宇文贇此番乃是刻意爲之,目的便是削弱他在朝中的威信。
無論是宇文孝伯還是宇文神舉,才能威望都要遠超宇文贇,而他們兩人更是手掌重權,宇文贇又怎麼可能容忍臥榻之側他人安睡。宇文神舉心底雪亮,顯然是明白了宇文贇的意圖,是以才阻止了宇文孝伯。宇文贇既已決定,宇文孝伯若是再三勸阻,非但無濟於事,更會招來更大的禍患。
宇文贇眼神微妙的變化只是一閃即逝,除了宇文孝伯旁人並未瞧見。收回了目光,宇文贇繼續道:“那現在便就此事商議一番,諸位儘可暢所欲言。”
“陛下,如今齊國雖然動盪不平,但齊國高長恭卻不可小覷,若是不及早除去,日後必是我大周之勁敵。如今我國若果真與突厥聯手伐齊,定能乘其不備,一舉蕩平齊國,完成先皇的遺志,只是”說到這裡,宇文神舉不由一頓,擡頭看向宇文贇。
宇文神舉同意聯合突厥倒讓宇文贇有些詫異,不過他也未說什麼,輕笑著道:“太尉有話但說無妨!”
“陛下,據微臣所知,我朝並無適齡出閣的公主啊。”宇文神舉在衆人矚目之中,緩緩開口道。
聞聽此言,包括宇文贇在內的大多數人都皺起了眉頭,宇文孝伯卻是覺得眼前一亮,暗暗欣喜,對宇文神舉的機智頗爲佩服。
“這可如何是好?”宇文贇眉頭越皺越深,臉上也露出煩躁鬱悶的神色。
“這有何難?”便在這時,鄭譯的聲音響起,頓時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宇文贇更是滿眼的急切與鼓勵。
“陛下,突厥遠離長安,消息閉塞,他們可不知道我朝有幾位公主。”鄭譯眼中精芒閃爍,心思電轉,“陛下乃真命天子,一國之君,可分封天下,如何還找不出一位出嫁的公主?”
“愛卿此言大善!”宇文贇頓時擊節而嘆,喜形於色,“宮中秀女甚多,不若便選一家世清白者,擇日冊封爲公主嫁於那突厥七王子。”
“陛下,此舉萬萬不妥!”就在這時,一個面貌清奇的將軍越衆而出,聲音清朗而渾厚。
“嗯?”看著出言之人,宇文贇不由詫異地皺著眉頭,他怎麼也想不通,一向對自己言聽計從的楊堅怎麼會反對自己,遂沉聲問道:“不知哪裡不妥,楊將軍請說!”
雖然宇文贇的語氣尚算平緩,但所有人都聽出了他語氣中的不悅。正是欣喜激動之時,任誰被別人潑了冷水心中也會有氣,更何況宇文贇乃是一國之君,更是一個脾性暴躁的傢伙。
楊堅臉上並無畏懼,目光甚是坦蕩地迎上宇文贇審視的目光,沉聲說道:“陛下,突厥王庭雖然距離我朝甚遠,但帝都中的突厥人卻不再少數,若是突厥人發現所娶‘公主’只是區區宮女,到時候難免心生芥蒂,於我兩方結盟殊爲不利啊。”
“而今齊國雖亂,但數高長恭威望最高,勢力最強,一旦讓他一統齊國,我們再想覆滅仇寇恐怕便要難上加難,故而此次與突厥聯手共伐齊國的機會一定不能錯過。”
宇文贇頷首,楊堅的分析可謂一針見血,闡述了北周如今所面臨的局面。
雖然宇文邕勵精圖治,積累了不少財富,然而一場東伐之戰三十萬精銳全軍覆沒,這對北周的打擊是何等之大。更何況宇文贇登基不久,根基不固,民心不定,若是再四處樹敵,無論對北周還是他自己都不是好事。
“卻不知楊將軍有何對策?”宇文贇揉了揉隱隱作痛的眉頭,希冀地問道。
楊堅自信地笑著道:“陛下,對突厥我們大可據實以告,至於公主,則可選一宗室女子冊封爲公主嫁於突厥七王子,相信突厥人非但不會責怪我國失信,反而認爲我們結盟誠意十足。”
“哦?此事可行。”宇文贇眉頭舒展,將目光落在宇文孝伯身上道:“宇文孝伯,你掌管皇族之事,不知可有合適的人選?”
宇文孝伯眸子中頓時一暗,這短短的時間,他的心緒是起起落落,奈何最終依舊無法阻止聯姻之事,心中不由苦澀無奈更甚,還有深深的愧疚。
宇文邕在位時,雖然對突厥每年都有進貢,但這只是宇文邕的權宜之計是爲了穩住突厥,以免他們在北周伐齊時乘機南下,然而和親卻是不同。一國之安危又如何能靠一纖弱女子?更何況公主下嫁蠻夷,這時何等的屈辱?
一想到國之尊嚴,皇室顏面受損,宇文孝伯便是一陣愧疚心痛,他愧對黎民百姓,愧對列祖列宗,更愧對將江山社稷託付給他的宇文邕。
只是宇文贇心意已決,縱然宇文孝伯心中千般的無奈,萬般的悲憤,此事也再無轉圜的餘地。
“陛下,微臣倒是有一合適人選,僭越之處還望陛下恕罪。”就在宇文孝伯神思不屬,心灰意冷之時,楊堅的聲音再次響起。
宇文孝伯一個激靈,袖中的雙拳攸的握緊,眼中閃過一抹怒色,宇文氏一族的事何曾輪到一個外人來插手了?
宇文贇眉頭輕皺,心中雖然不舒服,但見楊堅一臉篤定,遂開口道:“誰?”
“正是千金公主。”
聞言,宇文贇頓時愕然,然而大殿中卻有一人渾身一顫,面色大變,看向楊堅的目光則充滿了憤恨。
“陛下,您可記得三年前齊國高興來我大周提親,先皇曾打算將趙王之女賜婚給他,封號正是千金。”對於背後兩道森然憤怒的目光楊堅視而不見,語氣依舊平淡。
“朕想起來了,確實有這麼回事。”宇文贇思索片刻頓時恍然,臉上頓時浮上一層陰鬱,恨聲道:“可恨當時未能抓住高興那狗賊!”
“陛下,千金公主雖未與高興成婚,但卻有婚約在身,如此這般,有失信之嫌恐怕不妥。”趙王宇文招再也忍不住。一女不許二夫,更何況是嫁個突厥蠻子,到那苦寒之地,宇文招身爲父親又怎麼能眼睜睜地看著女兒跳進火坑。
“趙王爺,您此言卻是差矣。”楊堅嘴角勾起一抹詭異的笑容:“如今齊國與我大周仇深似海,那婚約又如何做得數?世人皆知千金公主乃是高興的妻子,若是千金公主突然遠嫁突厥,想來高興定然顏面無光,以他自大狂傲的性子勢必無法容忍,到時候齊國與突厥一場惡戰在所難免,我們大可作壁上觀,伺機而動。”
“若是蒼天佑我,我們不僅能蕩平齊國,更能夠徹底平定北方邊患,到時候陛下挾大勝之勢渡江南下,兵鋒直指建康,一統江山,指日可待!”
楊堅字字鏗鏘,鄭地有聲,滿面通紅,眼中更是戰意盎然,顯然心情十分激盪。大殿中一衆文武也是熱血沸騰,殺氣澎湃,便連宇文贇也是離案而起,激動的不能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