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火盆裡的炭火忽明忽滅,皇甫哥奴拾起鐵鉗子,去撥亮火盆裡的炭火。
肥安人雖邋遢,但廚子出身的他,做飯手藝確實很不錯,一鍋稀粥,一碟醬菜,簡單的飯菜,卻是香氣撲鼻。
皇甫哥奴吃得很少,慢條斯理吃了幾口就放下筷子,安靜的看著對面的兩個少年狼吞虎嚥的往嘴裡扒粥,默然良久,語氣平靜地道:“當下帝國,內有奸妃當道,外有強虜虎視,諸王爭儲於朝,藩鎮割據於野,皇帝沉湎南宮貴妃姐妹美色,寵信南宮釗、隆錦棠等一干國之蠢蛀碩鼠,奢靡淫樂,朝政荒廢,貪官污吏投上所好,搜刮民財如刀,百姓餓殍遍地,如今的帝國,就如同火山熔巖即將爆發的前夕,我敢篤定,三年之內,宇內必定大亂。”
安天命跟阿史那野都不清楚,這威嚴敬畏羣傾朝野的皇甫巨佬,怎麼突然和他們縱談起天下大事來,都豎耳凝神仔細聽著。
這些朝廷大事,他們也只有唯諾應是、洗耳恭聽的份兒,哪敢胡亂插上隻言片語。
皇甫哥奴繼續道:“你們遼東,爲歷代兵家必爭之地,又地接北漠、東海兩藩,將來禍亂但起,你們‘遼東軍區’都勢難置身事外。”說著話,皇甫哥奴轉過臉,深深凝視著兩個少年,道:
“我已經派獬豸魔神去辦李虎臣了,李虎臣一倒,正統四宗也沒幾天蹦躂了,王忠烈那個老匹夫能對付你,難道我就不會收拾他的棋子李虎臣麼,哼哼,你們兩個小子可要給老夫爭氣啊!”
安天命狐目登時亮了起來,迸射出熾熱無比的熱忱和野望,躍躍欲試的道:“相爺放心,我和小野,隨時隨地等待您召喚效命。”
阿史那野沒有說話,卻將頭點得極重,面上一片赤誠。
皇甫哥奴滿意的點點頭,意猶未盡地道:“放眼天下,除了麒麟至尊,任誰都不曾入老夫眼中,你們兩個小子,前錯老夫給你們一筆勾銷,河北剿匪的事兒,儘管放膽去做,任誰再不老實尥蹶子,你們不必請示於我,便統領十萬遼東鐵騎,將他們連根拔起,夷爲平地!”
大雪紛飛。
兩行幾乎微不可見的足印伸向遠方,皇甫哥奴一襲黃衫,在白茫茫的風雪裡,漸行漸遠……
大陸戰爭,就好比一場大雪,紛紛擾擾,永不止歇。
天空中朔風獵獵,彤雲密佈,眼看著下一場大雪又要降臨。
小小的酒肆本就不大,十多張桌子,幾乎都坐滿了被風雪所阻的旅客,這些顯得分外擁擠,分外熱鬧。
門外堆著兩輛用草蓆蓋著的車輛,草蓆上也積滿了雪,東面的屋檐下,斜插著一面醬色鑲金邊的旗子,被風吹得“呼呼”作響,使人幾乎分辨不出用金線繡在上面的是老虎,還是獅子。
酒肆內外,不時有穿著裘皮襖的西康大漢進進出出,有的喝了幾杯酒,就故意敞開衣襟,張揚他們彪的虎的不畏懼寒冷。
在座的幾乎都是江湖人,即使有極少數不懂武功的商旅,經常在外面跑,也大體上算半個江湖人,大家正三五成羣、興致勃勃的閒聊,談論的主題,自然逃不開蒲花甲那令人眼紅心熱的“閻王令”萬兩黃金花紅。
安天命跟阿史那野昂然走入酒肆,立即招來了大多酒客的注意,更有幾個西康武士,將手下意識的摸向了行囊裡的刀劍。
肥安故意提高了音量,大聲招呼道:“小二哥,來給安爺和野少沽兩角好酒,再來一碟滷花生米、一盤醬牛肉。”
安天命這一自通姓氏,那幾個西康大漢表情一震,互相看了一眼,隱隱露出竊喜之色。
阿史那野慵懶的靠在角落裡的一張桌子,舉著壺四平小燒,漫不經心的慢慢地喝著。
天已漸漸地黑了,安天命將掌心的花生米,無聊的一顆一顆拋向空中,落入嘴裡,邊咀嚼便說道:“外面那車隊也不知是誰家的?你看那些押車的,人人面帶殺氣,稍些時候,怕又是一場廝殺。”
阿史那野漫不經心地問道:“這該是今天第幾場了?”
肥安摸著後腦勺想了想,道:“第四場了吧,好像是……”
兩個少年離開“八里坡”驛站以來,幾乎每天都有幾班不知死的武林人馬找上他們,不是給二人打得缺胳膊少腿,就是被兩個少年揍的抱頭鼠竄。
二少深知,躲避退讓只能助長這些兇徒惡人的氣焰,乾脆一改常態,招搖過市,對來敵痛下重手,一來藉以提升自己的名氣聲威和實戰經驗,二來藉著這一幫幫貪圖蒲花甲賞銀的傢伙練手,將魔族大佬饕餮神魔皇甫哥奴所授絕技深化熟練,運用自如,好在並沒碰見什麼厲害角色,倒也是樂此不疲。
就在今天早上,“獨山三狼”申棒子、榮老虎和吹雞糾集了一夥亡命,追趕上來要一雪前恥,被阿史那野單人隻手打得落花流水。
午飯之後,河東僅存的白衣大賊虎撼山二度出馬,打算跟二少生拚,但與安天命硬對三招後,半條手臂再也擡不起來,退讓而走。
半個時辰之前,有一幫不知名的小賦,大約十數人,不知是出門忘帶了腦子,還是窮得瘋了,根本不管自己有幾斤幾兩沉,跳出來就喊打喊殺,結果十五名強盜皆被心情欠佳的阿史那野一人打得哭爹喊娘,那小頭目也被不甘寂寞的安小胖一拳頭打碎腦闊。
已是下午酉末戌初時分了,酒肆裡除了那桌帶著獅子頭盔的西康大漢,還有不少中原武林人士,卻極少有人膽敢正視他們,顯然這些天來,兩個少年已經創下了不少的兇威惡名。
安天命突然想起了什麼,捧腹笑道:“弱肉強食,優勝略汰,小野,看來在江湖上打滾不比軍中,有時候不心狠手辣一些,還真是混不下去呢!”
阿史那野冷笑道:“這幫龜孫子,只有把他們打疼了、打怕了,他們才知道‘死’字怎麼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