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雲趁著月色,往風神廟趕來。走了一程,果見前面隱約有房子的影子,便加快腳程,不時便近了。近得廟前,薄雲發現這廟果然是年久失修,殘破不堪,連門上的匾牌都不見了蹤跡。薄雲看看周圍,並無動靜,便要推門進去,忽然輕聲嗯了一聲。只見那破門上的蜘蛛網已然全破了,若是風吹也不至於吹得如此。薄雲心下道:看來那個管家已在廟內了。
薄雲推門進去,只見小院被月光照著,甚是安靜。院內上香的桌子,屋子的門窗都七零八散地散落在各個角落,顯得這廟更加靜謐淒涼。薄雲看見只有正屋門關著,便想往那裡去。卻聽不遠處有腳步聲,正要回頭,便聽得背後一個聲音道:薄兄弟,你終於來啦。
薄雲心下一驚,這說話的人竟是喬二段。回頭果然看見喬二段與肖落秋進得廟來。只見喬二段一身黑衣,雙手抱在胸前,一手還拿了一個古怪兵器,正笑著看薄雲。肖落秋亦是利落的打扮,與那持長劍的人裝束無異,只是顏色更多了些。兩手各持一把短刃,月光照處,亦是寒光閃閃。
肖落秋亦笑道:薄大哥果然身手不凡,能讓我家哥哥心服的人還真不多呢。
薄雲道:原來那使長劍的人是你的哥哥。
肖落秋道:是啊,多久沒見了。不過,讓哥哥心服的人我是不服的,要領教一下。說話間已移轉身形,雙手短刃直取薄雲咽喉。
薄雲更是滿心疑惑,見肖落秋身法如魅影一般,快速之極,便急退了兩步,躲過短刃。肖落秋早欺身上前,又是左手短刃刺向薄雲咽喉,右手短刃持在手上待攻。薄雲看準了那短刃來路,用右手持劍鞘直接壓在肖落秋手腕,縱身翻到肖落秋背後。肖落秋身形未轉,直接將右手短刃插向自己身後。薄雲只得轉身,卻已拿住了肖落秋左手腕,又是縱身在空中拉了肖落秋的手腕,直將肖落秋拖到了空中。肖落秋格格一笑,身形一墜,收腰出雙腳一齊踹向薄雲。薄雲又是翻身,高過那雙腳,又到了肖落秋的正面。這時,兩人落地,肖落秋還是未能擺脫薄雲。從肖落秋出手到兩人落地,不過轉眼的功夫,著實是快。
肖落秋嘆息道:喬大哥都說我的身法已快到沒幾個人能跟得上,沒想薄大哥更快。
薄雲笑道:倒是找了幾個人來切磋功夫來了,喬大哥莫非也要難爲兄弟?
喬二段哈哈笑道:那倒不會,只是他們幾個聽主人說薄兄弟俠義心腸,功夫更是了得,又不戀江湖名利,非要與你過上兩招。說完,將手中的兵器轉了一圈,扛在肩上。只見那兵器兩頭都是尖刺,中間厚重,可以分開,雙手單手都可攻擊防護,也是設計巧妙。
薄雲心道:這幾人功夫很是高明,兵器更是奇怪。喬二段雖然在江湖上稱爲喬不二,是說其出劍不會出第二劍,一劍便可置對方於死地。沒想,其真正使用的兵器是這個新鮮的東西。亦笑道:喬大哥過獎了,只是流落江湖,那堪如此稱讚。你口中所說的主人莫非就是周府的陳管家?
薄大俠猜的沒錯,正是老夫。只見院中正門開來,走出的正是周府的陳管家。陳管家已換了裝束,雖是利落,卻不失儒雅。向薄雲拱手道:偶遇薄大俠還是在幾年前的蒼龍客棧,只是老夫記得了薄大俠,薄大俠並未認得老夫。老夫陳正官,江湖上並無名號。
陳正官看薄雲滿臉疑惑,笑道:薄大俠想必滿心疑惑,且讓老夫一一揭開。不知薄大俠對梅花知道多少?
薄雲道:梅花開於寒冬,傲雪添香,世人多是讚賞。
陳正官道:說得正是,蓄銳至寒冬,迎寒獨自開。相比那些經不得風雨,見不得霜雪的花,其錚錚鐵骨,令多少男兒敬佩!
薄雲道:卻不知和這風神廟有何關係?
陳正官道:周長恆極是喜愛梅花,是不是?他哪裡是喜愛梅花,只是貪戀花中財富啊。不瞞薄大俠,這筆財富,不計其數,就在這風神廟中。我們衆人不知多少人守在這裡多少年,只怕有歹人搶了去,做不義之事,那可是違背天道了。
薄雲心道:是了,怪不得這廟宇荒廢,客棧掌櫃的還說鬧鬼,原來是有人故意爲之。只是,不知爲何這風神廟有此橫財?
陳正官道:薄大俠一定想知道爲何廟中會有如此鉅富。薄大俠也通文理,且聽老夫念段文章來。……是年,聚衆以應天命,揭竿而起,此非不得已,實乃亂世之禍,生靈遭難所致。結義皆兄弟,同行俱姐妹。遍殺州官,護百姓,散財千萬,以撫民心。待四海生平日,五洲同慶時,以享天下太平。然劫運相交,天不滅朝,雖敗至疊翠,仍有一息相傳。往來集不義之財,行道義之事,至今已困頓至此,天不相助,以入山石,擇機待發。今建廟拜佛以佑衆生,名曰:風神……
薄雲道:那日我在周府看過幾句斷章,原來以入山石,便是將財富放在了風神廟中。
陳正官道:先祖本欲造福百姓,共享太平。只因天道不濟,敗至疊翠山。大筆財富不能留存,便設機巧,藏在風神廟中。祖輩不忘此財富來歷,祖訓:非有大慈悲人物現世,絕不能落入世俗人手中。於是,後人勤習武功,以護風神廟。
薄雲道:原來周長恆費盡心機,想得此財富,只不過他又怎會知道這個秘密?
陳正官道:疊翠城本就有童謠流傳多年,說道疊翠應運生,天下太平來;疊翠財富現,天下英雄出。周長恆的祖輩亦是當年與我祖輩相戰的軍官,其世代都在尋求此財富,只是其不知放在何處。後先輩中也有賊人不仁義的,將先輩留下的祭文給流傳了出去。後不知在薄大俠來的路上死了多少人,多是貪心之人,死不足惜。不過,即便這些人進得風神廟,未必能找得到寶藏,先輩的機關老夫都不知道如何設置。
喬二段,肖落秋及薄雲都聽得入神。陳正官繼續說道:雖老夫不知機關如何設置,但先人留下了密道的路線和暗示,可惜在後來最後一戰中遺失,不知流向何處。到老夫這代,終於從先人記載中得知是一幅《墨梅圖》,爲周府的人奪取。後來,周家不知多少人爲此喪命。老夫隱忍多年,潛伏在周家,以探那圖畫的下落。總算不負有心人,老夫終於查明那幅畫的藏匿之處,沒想卻被一個人偷了去。
薄雲道:聽周長恆說不是當成女兒的嫁妝了麼?
陳正官道:那倒是好了。周長恆的女兒當然也知道這個秘密,嫁到青雲鎮後,其夫亦得知了,便要她將圖畫偷了來。周長恆的女兒當真無心機,真就去偷了,老夫慢了她一步。結果,周長恆得知後,僱了高手將女婿家殺了個乾淨,連親生的女兒都不放過。誰知,中間冒出一個人,無意中將那畫搶了去,這纔有周府重金求畫的事情。
薄雲道:事情原來如此,難怪周長恆會假意喜愛梅花,還留了一個人來相認韋道一。只是,周長恆既然已知財富在風神廟中,爲何還要使人去尋祭文的下落?
陳正官道:此人極是奸詐,卻亦極是聰明。其百思《墨梅圖》,卻不得解,可能是想從祭文中得出些信息。那夜我見他欣喜之極,想必是知道了秘密,故才急忙召集各處護衛,以防不測。
薄雲道:周長恆雖然在江湖上聲望極高,但以剛剛幾位的功夫,不在其之下,何必怕他。
喬二段道:薄兄弟,那只是他的一面,還有另一面。就如我們這些人,平日都是江湖泛泛之輩,背後卻換了一個身份。
陳正官道:正是,那周長恆功夫登峰造極,老夫曾爲了探聽圖畫,和他交過手,最終負傷而去。今日請薄大俠來,也是希望多一個幫手。
正說話間,忽聽的上空傳來長哨聲,淒厲之極。陳正官沉下臉色道:他們來了。
薄雲心道:卻是他們,難道周長恆還有幫手?擡頭看看月色,正是清朗,沒想月下竟有如此之事,來的人是什麼人呢?
薄雲聽得長哨響了一下之後,接著又是一聲,如此接連響了六聲。喬二段臉色一沉道:不下六個高手,看來今夜是不能睡覺了。
不一時,風神廟各處跑來一些人,包括薄雲見到的大漢和那使長劍的人,各人手中都是古怪兵器。陳正官道:各位,今夜必是死戰,想先輩爲民而死,今我輩亦以此爲榮,雖不能使得天下太平,亦不能成全了歹人。說完,朝廟的正門跪下,衆人亦跟著,齊聲高呼:天有大道,共享太平!
薄雲心道:這些人應該都是那些起義之人的後人了,爲保先輩遺願,要以死相戰,也是可嘆。
衆人起身,就聽得廟外腳步聲混亂,似乎來了很多人。衆人出得廟門,只見廟前空地已被擠滿了。薄雲看爲首的竟是朝廷官員,手持大刀,應是武官了。但看完各色人等,竟唯獨不見周長恆。
那朝廷官員道:原來周府管家也在,原來你竟是這一路的。你們這幫多少年前的亂賊,至今還沒死乾淨,原來裝神弄鬼的就是你們,有人報官說你們今夜在此聚衆,欲亂朝廷,好在本官及時趕到,還不快快就擒。說完,只使了一個眼色,早有幾個人抽出兵器,來取陳正官衆人。
陳正官對衆人道:這官員手下不是一般士兵,應是周長恆的心腹,小心應對。說完,便拉了薄雲,退到廟內。餘下衆人,亦使得手中兵器,與那官兵戰在一處。
薄雲本欲相助,卻被拉進了廟內,不知這陳正官何意。陳正官道:薄大俠,衆人中不見了周長恆,本是奇怪。這個武官我在周府就曾見其與周長恆來往甚密,今日定是得了好處,來替周長恆賣命的。我想周長恆必定在附近,若他想找到財富,必要先進正屋大殿纔對。你我且在屋內守候,不一刻,那周長恆定會出現。
薄雲道:老前輩,薄雲雖不知這中間如何曲折,只爲諸位的義氣,定要幫忙到底的。說完,兩人進了正屋,關上了門。
只見這正屋點上了佛燭,雖然凌亂,但正對門的大佛像依然如故。細看,原來這大佛像是依山壁雕刻而成,任是多大力氣也是不能移動。原來這條路竟是到此就絕斷了,風神廟正靠著山石而建,因此陳正官才如此推測周長恆的行蹤。兩人相對坐了,只聽得廟外兵器撞擊聲連連,人聲嘶叫不止,卻不知這周長恆去了哪裡。
過得一會,房頂忽然傳來一陣奇怪的叫聲,陳正官忽然大叫一聲:不好!起身便衝到院中,看看四周,翻身越過殘牆,直往山壁後面繞去。薄雲緊跟著,來到山壁後,竟然是一處斷崖。薄雲看見陳正官旁邊有一隻像貓一樣的小動物,正在斷崖處不住地轉圈。心道:原來是這小東西引著過來的。
陳正官借月色仔細看了一遍,在一處角落回頭對薄雲道:是了,就在此處了。薄雲近前,發現是一條胳膊粗的古藤,雖然還有枝葉發出,因秋天已經枯萎了。薄雲看看斷崖下,並未看到古藤延伸至何處。在古藤彎折至斷崖處,甚是光滑,應是有人經常把握了。薄雲道:莫非周長恆從這裡下去了?
陳正官道:老夫先人曾說並非一直無人接近過山神廟的寶藏,只是有進無回。在多年前,先人曾打開機關進入密室內,在幾處通道中發現了許多屍骨,那幾處通道都是死路,若無地圖,處處都是致命的機關。先人修復機關後,四處查看這些人從何處進來,但並沒有結果。想必是同路人見不能得到寶藏,便將開通的路堵了,並隱藏了去。那通道想必周長恆早就知道,只是不知其中機關,這纔不敢貿然進去。我本想周長恆定會從風神廟某處進入,幸虧這隻靈獸,否則也不能及早發現。現周長恆好像悟得了其中奧妙,必然已在下面了,且下去看看。
薄雲看那靈獸,四爪扁平,走路無聲,因不能攀爬這古藤,才如此著急。薄雲心道:沒想這陳正官如此周全,早聽說江湖中爲尋人而飼養的靈獸,在其出生時,將某種氣味與它聞了,便一直記著這個味道,如一有這種味道出現便會一直遠遠跟著釋放氣味的物體。若再跟不上了,就會返回飼養人身邊求助。果然是大千世界,無奇不有。陳正官定是在來之前將這靈獸放了出去,這才能找到此處。否則誰能想到斷崖之下,還有通道呢?
陳正官帶了靈獸,兩人攀著古藤輕聲往下滑,果然不一時,在一處山石凹處,出現了一個小洞,只能容得一人,且隔著古藤甚遠,如跳躍去,拿捏不好力度,只會墜入深谷了。薄雲仔細看了多時,這才說道:老前輩,洞邊緣應是有鑿出的痕跡,看來是爲了攀入石洞用的,且先讓我試一下。說完,在古藤上藉著晃動之力,往那石洞躍去。果然,薄雲抓住了石棱,先進了去,招手讓陳正官過來。
兩人前後往小洞深處爬去,只覺洞中憋悶,卻也能往下去。過得一刻,果然有被打破的碎石在旁邊,在往前爬,已進入了修建完好的通道。通道不高,卻也能讓人直力行走,只是四處漆黑一片。陳正官在靈獸脖子上綁了鈴鐺,放了靈獸,只聽那靈獸急忙便往通道一處跑去。兩人循著鈴鐺聲音,亦跟隨了過去。
中間薄雲道:這小東西挎了鈴鐺,只怕周長恆發覺。陳正官笑道:早晚是要見面,老夫還怕他不能發覺。
兩人走了一會,忽然覺得空氣流通,不再憋悶。轉過一處轉角,面前豁然開朗。兩人發現已處在一個圓形大洞內,四周全是一樣的拱形門,共六扇,上方的圓頂投射下一束月光來。薄雲道:原來我們只是走在一個通道內。那靈獸圍著幾扇門轉了一圈,便選擇了一處門進去。兩人又跟了去,結果一刻後,竟然又是一樣的大洞。如此反覆,走了六個大洞。
薄雲道:這些門都是一樣的構造,又都是六個,不知其它通道是通向何處。
陳正官道:當然是死路。老夫雖然沒有進入過這裡,但現在也能悟得一些,《墨梅圖》上的枝幹應是活路,每經過一處梅花,便有六處花瓣,卻只有一個方向繼續通向枝頭。《墨梅圖》上應是花枝甚多,花瓣又紛亂其中,至於選梅花的哪一枝就不得而知了。這周長恆果然聰慧,但也不知其冥想了多少年。
那靈獸停在第六個大洞中,不再往前,只在洞中打轉,不時還到陳正官身上蹭幾下。陳正官奇怪道:不見了。
薄雲四下看了,發現六扇門旁各插有火把,便用火摺子將火把點了,洞中立刻明朗起來。又四處查看了一會,並沒有什麼機關痕跡。卻聽陳正官自言自語道:以入山石,以入山石,應該就是在這裡了。只是,如何入得山石呢?
薄雲心道:莫非,周長恆已在石頭裡了?擡頭看看山洞,透過縫隙,還能看見銀色的月光,這裡除了火把的燃燒聲,甚是寂靜。周長恆去了哪裡?寶藏到底藏在什麼地方?薄雲滿心疑惑,卻再也理不出頭緒。